乔氏身边的管事婆子姓樊, 在昨夜子时之后带了四名杀手出城,当时城内正在宵禁, 樊婆子用得冯高的令牌出城。险些受害的四名为宅子看管,负责监视和安置陈州送来的美人, 也负责把美人转交给随意斋的副总管金水莲。
因为应天阳要求的美人比较高,要肤白貌美,腿细纤长,且胸大, 所以基本上陈州这边要用个小半年才会供应一两位美人过去。而应天阳和乔氏皆谨慎之人, 最怕节外生枝, 所以他们用人都贵在精而不是多, 相关知情者甚少。
乔氏这里,除了管事樊婆子, 次子冯志新, 知情的就只有这四名看管。至于其余做饭的,打扫的等等, 都是从外边招来的人,懵懵懂懂, 基本都不知道做什么事,就是猜到什么了,他们做奴的也不敢揭发主人,而且他们也不知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谁。
今日樊婆子带的四名杀手也一样不知情,只是受主人之命,乖乖地去杀人罢了。
四名得幸存活下来的看管, 谁都不会再护主了,都很痛地供出了他们所知道的所有情况。
有他们的证言,便可证明冯高之妻乔氏与陈州的钱树、郑宏狼狈为奸,用强抢来的民女作为美色贿赂应天阳,罪名立定,铁证如山。
樊婆子见大势已去,也没必要继续隐瞒,随即将乔氏与郑宏的关系坦白道出。
郑宏他父亲从与乔氏之父早年相交,认过兄弟,后来郑宏的父亲去得早,郑家窘困,受了乔家的接济。后来乔氏出嫁,郑宏进京赶考时机缘巧合之下又受了冯高的恩惠。再后来郑宏中了进士,两家就来往起来。
“夫人很要脸面,待字闺中时就想找个像她父亲那般的人物,奈何冯郎君却是个软性子软,倒是会疼人,却不是什么做官的料。日子长了,夫人见自己的姐妹们嫁得男人个个都有出息了,唯独她的还在原地打转,便不甘心。
后来她从景阳侯夫人那里听到些风声,说应学士可能是个好色之流。夫人就上了心,后来让我派人跟了应学士一段时间,发现应学士还真的在京外养了小妾。再买通了应学士跟前的侍从,如此才知道了应学士还有一些特殊的喜好。
那会儿应学士在朝中身兼数职,说话份量极重。夫人便觉得这是个巴结他的办法,因想到了郑宏办事机灵,就托他帮忙找两个良家美人。”
郑宏随后真照办了,把人送来了。乔氏本劝着冯高出面去见应天阳,但冯高不去,乔氏只好就打发了同样好色但是办事对比较机灵的二子冯志新去。如此还真赌对了,虽说送去的美色被拒了回来,但应天阳去和冯志新聊得很投机,便把他的喜好都坦白了出来。
乔氏随后就再和郑宏商量,重新选人。当时郑宏不过是一方县令,还特意找了金家的邻居,也便是郑宏的庶妹郑氏和妹夫钱树帮忙游说,骗金水莲姐妹的父母说把姐妹俩送去皇城王府里做妃享福。
这之后冯高在年末官员考绩的时候,就被评了“上等”而后升了一品。乔氏也不忘郑宏的帮忙,又让冯高在京走动,也帮郑宏在地方升了官。如此三方就一直维持着这种利益瓜葛,期间钱树也被郑宏培养为爪牙,为其办事,也渐渐得了恩惠,日子富裕了。
而金水莲的父母早在十年前就先后病死了。他们夫妻二人在女儿离开三年之后,见还无音讯,便去找郑宏理论,仔细问清楚到底是哪一家王府,他们好去找人。郑宏起先还会拿一些理由搪塞他们,后来时间久了,便心生厌烦,就让钱树想法子对付。几通棍棒警告之后,到底给二老折腾死了。
这些事都是后来郑宏为了凸显自己的功劳,转述告知给了乔氏,而樊婆子作为乔氏第一得信之人,自然也就知道了。
“那金水莲是你们第一批成功送进随意斋的女子?”赵寒烟问。
“是。”樊婆子回道。
“她极可能遭受得最多。”赵寒烟叹道。
“就为升官进爵,为讨好应天阳,踩着多少良家女人的血泪和尸体!同为女人,她竟把别人的命看来如此轻贱!说她是畜生都不配!”赵虎恨恨地骂道。
王朝等人也都觉得这些人该死,金水莲干得好!
“她这是在惩恶行侠,除暴安良,能算是罪人么?”王朝转而拱手恳求包拯,能够赦免金水莲的罪行。
“那钱树和郑氏两个才十岁出头的儿子呢,他们小小年纪都参与到案子进来,所以不无辜?该杀?”赵寒烟反问,“就当时现场的情况来看,除了钱家下人喝了真言水,钱树及妻儿为表忠心,以证明细作一事并非出在他们钱家,也喝了所谓的真言水。那两个孩子喝了迷药后,深陷昏迷,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会妨碍金水莲杀人。可她偏偏还是把两个孩子给杀了。”
王朝:“这……”
“再有,据所随意斋姑娘们的供述,她们之中近有三成是被金水莲亲自带人强抢或骗来。这些姑娘无不无辜?就因为她金水莲曾经受过□□糟蹋,其她那些姑娘们就活该也受此罪么?”赵寒烟的话令王朝等人都哑口无言,纷纷老实地垂下了眼眸。
赵寒烟继续道:“金水莲被仇恨蒙了眼,早已丧失了心智和善恶的判断能力。她为报仇,可谓是‘卧薪尝胆’十余年,就是要等在时机最成熟的时候动手,也正因为她的长久筹谋,凭着“忠心”和“信任”,令这四起凶杀案才得以成功。
但她为了得到应天阳的彻底信任,就以牺牲无数无辜女子为代价,助纣为虐,太无耻了。”
“大人,金水莲必须尽快缉拿归案,受到应有的惩罚。”展昭非常赞同赵寒烟所言,拱手向包拯表态道。
包拯点点头,完全赞成赵寒烟的说法,命王朝等人加紧对金水莲的搜查。
因冯高之妻乔氏为三品诰命夫人,包拯便不能立刻将其缉拿。先上书一封,奏请皇上得了批准之后,展昭立即带人把乔氏缉拿归案。
一时间城内城外严加戒备,出入东京城人员全部都需要对比金水莲的画像后方能通过城门。
再说乔氏,万没有料到出身高门贵女的她,有朝一日会坐进了开封府的大牢。
受审之初,乔氏还拿着架子,威胁包拯胆大妄为。冯高也跟着过来,气愤地和包拯理论。
“我要你尽快抓到杀我儿子的凶手,你却拿了我的妻子!包拯,你欺人太甚!今天休怪我不讲同僚情谊,我立刻就进宫,便陪了我这条命也要把你参倒!”冯高脸色红中带紫,可见他气极了。
“这是圣人的批复,缉拿罪妇乔氏归案。”包拯语气正常地解释,并奉劝冯高还是不要进宫,白白给自己招惹麻烦。
冯高却觉得这是包拯故意打自己的脸,要笑话自己,气喊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白玉堂刚刚到,他本是为了桂花糕儿来,却被展昭领进了公堂,说是案子有眉目了。白玉堂想着自己为案子也算出过一份力,而且他还有一件事受人所托,跟冯家有关,便过来瞧了瞧。
他进门就见冯高跳脚乱吠,忍不住嗤笑,讥讽他一句:“可你的妻子而今却轮到人家管喽。”
句子的末尾还特意带了一个“喽”,可谓是把风凉话的感觉表达到了极致。
冯高闻言,脸色气得由紫涨变为黑。他不认得白玉堂是谁,瞧他面如冠玉,一身白衣,悠闲乐哉公堂里踱步,就跟个看热闹的散仙一般。再想到自己而今的落魄境况,更是气上加气。冯高又忽然想起之前包拯带去他家,带了个问奇怪问题的捕快。
冯高便对包拯脱口而出:“你们开封府都招了些什么牛鬼蛇神!一群瞎子胡乱办案,我妻子只是一介女流,怎可能做坏事。”
此时白玉堂已经走到了赵寒烟身边,安静地站着。
包拯本是因为冯高的话去看白玉堂,刚好就把赵寒烟也收进了眼里。赵寒烟今日穿的是黑衣,而白玉堂是白。他倒觉得这二位可算是他们开封府的“黑白无常”了,专抓外面作奸犯科的小鬼。
包拯为自己能揽到这样的人才而高兴,嘴角可能在这时候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包拯把自己气极了,反应竟然还是微笑。自己完全被对方蔑视了!冯高气得不仅手抖,接着全身忽然剧烈的抖了一下,眼睛一翻竟晕过去了。
“夫君!”乔氏忙扑过去。
乔氏叫了半天见冯高不醒,失了耐心,面露怨憎。这就是她的好夫君?这种关键时候竟晕过去,果然担不起事,她这辈子算是嫁错了人。
包拯啪地一下拍了惊堂木。
“乔氏你可认罪?”
乔氏不情愿地跪在地上,身子哆嗦了一下,沉默没有回答。
公孙策便将之前数位证人的供状拿给乔氏去看。
乔氏大概扫了两眼,面色虽有变化,但还是垂首默不作声。
包拯面色肃穆,在声声斥责之中细数了乔氏罪状,问她认不认。
乔氏见到供状上列出自己所做的种种罪行之后,拿着供状的双手抖个不停,却还是以哭替代说话,不愿认罪。
“呵,何不用刑,让她也尝尝那些女子被吊打时的滋味。”白玉堂实在看不过眼,冷笑补充道,“当然,打之前记得先把她的衣裳剥干净。”
公堂里一片寂静。
其实白玉堂的话说出了在场大部分人的心声,只不过大家碍于官家的身份,不好将那种话说出口罢了。
乔氏立刻被白玉堂的话吓得惊慌失色,犹豫提笔,哆嗦地签字画押,算是认了上面所有的罪状。当她把手印按下去的那一刻,她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已成定局,无法挽回,恐惧的眼泪便不停地啪嗒啪嗒往下流。
“你可能想过那些被你欺骗强抢而来的民女,在面对绝望,受到糟蹋□□时,哭得比痛苦千倍百倍。乔氏,你配落泪么?”包拯质问。
乔氏:“我……”随即她就扶地痛哭,后悔当初因为自己的野心走上了一条万劫不复之路。而今才知道和夫君平平安安的过日子,才是真正的福。
乔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也要跟他丈夫冯高一样,快晕了过去。
包拯见乔氏这个样子,也知目前是审不出来什么,命人暂且将她压入大牢,稍后再做细致审问。
再有就是应天阳的罪行,虽然人已死,但是其所作所为不可饶恕。包拯据实向上奏报,皇帝便撤了应天阳及其家人而今享有的恩封和荣耀,并昭告天下他与乔氏、郑宏、钱树四人曾经犯下的种种恶行,予以处置。
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痛骂四人畜生不如。案子在外由此激起了一场辩论,真凶金水莲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对还是错?
六日后,当然没有金水莲的消息,她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彻底没了踪影。
兰儿则还是不肯说话,不过白玉堂为吃一口桂花糕这几日倒是天天来,顺便逗弄兰儿,兰儿倒比以前开朗了很多。赵寒烟在这期间也发现兰儿不光不能见到血肉,连绳子也不行。
兰儿定在案发现场待过,并亲眼看见凶手行凶的过程。
这孩子受到刺激很大,所以当初案子没有线索的时候,赵寒烟都没“耍手段”让兰儿回忆案那日都发生了什么。因为她知道这种事情回忆一次,对兰儿就是一次巨大的伤害。
赵寒烟还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金水莲不可能不知道钱树一家有几口人,兰儿目击到了凶手行凶的过程,或许就是金水莲故意所为。而且她一个小孩子,竟能从千里之外的陈州来到了东京,恐怕也是有人特意将她带来。
半路出了什么状况,兰儿才得以让意外逃脱。
因为金水莲原本做事就和女色有关,钱家一家五口,唯一的女孩被留了下来……
再往下去,赵寒烟已经无法深想了,只等找到凶手金水莲时询问清楚。
……
盛夏一过,天气明显凉爽了许多,到了丹桂飘香的季节。
白玉堂这一日又来,自然还是惦记着他的桂花糕。这些日子赵寒烟不是以“忙”,就是“心情不好”等借口推拒他,白玉堂仍不放弃,日日来催催赵寒烟做桂花糕。反正他也不是单单为了桂花糕,每日能有一个这样的理由也挺好。
今天一早,白玉堂却见赵寒烟提着一篮子的新鲜丹桂回来,篮子里碎小的花朵色泽红艳,香味淡雅得刚刚好,全然不似银桂闻起来那么浓烈,有的上面还挂着水珠,看起来非常新鲜。
赵寒烟举着篮子对他笑道:“你的桂花糕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