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乃是人生一大乐事, 庆功宴刚一结束, 整个开封都动起来了,熟悉的不熟悉的, 都借着这次机会道贺。
不过牧清寒等人也知道此时正值多事之秋,本来他们就够打眼的了, 若再大咧咧的开门迎客, 岂不是将小辫子往人家手里头塞?故而一个两个的都以”才刚回家,万分疲乏, 只在家休养”为名闭门谢客。
可以不见客, 却不能不收礼,不然也忒不近人情。
于是一时间,这几家的门房都忙的四脚朝天,礼物堆满库房, 门外投递名帖的筐里也都满的溢了出来……
当家主母也不得安生, 又要一天几回的翻看礼单, 若是不熟悉的人送太贵重的礼物, 说不得还要再退回去,而便是一般的,也要细心记下,这都是人情, 日后也是要按着回礼的。
这些人都是武将,可每日清点名帖时,竟也能零零星星的发现几张写了文章的卷子或是诗词,言明求指点的。
晚间一家人围炉夜话, 牧清寒一边抱着儿子玩耍,一边将这些文章丢到桌上,对杜文道:”准是给你的,又没写明白,这才扔错了地方。”
杜文哈哈大笑,又推回去,道:”慎行,他们的心思,你不是猜不透,而是懒得猜啦!眼见着打了两年仗,你是越发不似个读书人了。”
眼见着转眼就进腊月了,而转过年来就是三年一度的春闱,偏偏如今圣人圣体抱恙,皇太子等又忙于皇位之争,恐怕有些读书人便都打了走捷径、一举成名天下知的主意。
春闱虽然是过了年才开始,可因许多学子所在之处距离开封甚是遥远,开春之后天气尚寒,也不方便赶路;再加上过去两年战火四起,为保万无一失,绝大多数学子竟都提前一年甚至是两年就上路,这会儿早在开封等着了,一边相互学习,一边密切关注时局发展,又暗中寻觅一飞冲天的机会。
毕竟三年一届,往年一次顶了天也不过一百五十人上下,又因这些年文官系统渐渐恢复了元气,对于官员储备的进士需求不再那样大,录取人数就更少了,据有些消息灵通的人推测,这一届说不得就只有百人了,竞争越发激烈,因此众学子更加紧张。
想要出人头地,入当权者的眼,科举取士自然是最老实本分又保险的途径,可几率毕竟太低了。
再者,有些人自诩才子,却又不是那么全面发展,自知即便侥幸取中,名次不显的话也无济于事。与其空耗年华,一味扎在人堆儿里苦熬,还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儿,还不如放手一搏!
若是考试之前就能得了某些大人物青睐,叫自己名扬天下,莫说挤进三甲便定然会脱颖而出;便是名落孙山,也大有可能出人头地。
开封城不大,可官儿不少;而官儿虽多,能很大程度上左右朝廷用人的也不过那么几个……
牧清寒微怔,旋即明白了杜文的意思。
且不说出征前他官职不显,后来倒是升了官儿,偏又住到大营里去了!关键还是个武官,文举的哪儿有给他投帖子、递文章的?而武举吧,嗨,这个也没什么好动手脚的:骑射武艺做不得假,兵法策论更是一验就明,纸包不住火,因此竟没亲身经历过。
可如今大大不同了!
他虽然还是武官,然而位极人臣,做官做到这个份儿上,早已超越了文武界限。只要他自己愿意,莫说给几个学子扬名立万,便是直接叫他做个小官儿也不过举手之劳!
牧清寒本就不喜这些钻营取巧的事,在军营里待久了,更加不待见,当即就把眉头拧起来,有些不悦道:”既然读书,就本本分分读书,作甚么想三想四的。”
杜文拍着大腿笑了一回,十分有兴致的说道:”这算什么?还有更好笑的呢!打从去年开始,竟有人要效仿当年的你我呢,偏挑这个时候外出游学,有钱的倒也雇人,没钱的只孤身上路,惹出多少笑话,连带着老师也给人或明或暗的挤兑几回,不过都叫我给骂回去了,什么东西!”
说到最后,他面上已经换了不屑的表情。
他骂的不是那些学子,毕竟年轻气盛,无知者无畏,谁还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便是他自己每每想起当年惊心动魄的经历,也是后怕,却不后悔。毕竟他们确实有损伤,却也的的确确是救了几百条无辜的性命!
而叫杜文最恶心的,莫过于那些终日正事不做,只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扳倒唐党的那些政敌,为了胜利,那些厮们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恨不得连圣人生病的屎盆子也按在他们头上。
“说什么呢,这么起劲儿?”说话间就见一个丫头先推门进来,手里还托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托盘,后头杜瑕笑着问道。
随着她们的走动,一股混合着菜香油香肉香的浓香扑鼻,正巧众人围炉夜话说到此刻也有些饿了,不禁纷纷吸鼻子,笑着问道:“什么东西,这样香?”
“正巧大家都在,长夜漫漫,无事可做,又说又笑的,估计这会儿也有些肚饿,正巧你也好久不回来啦,尝尝我的手艺可退步了没有?”
杜瑕说完,就指着托盘中四个盘子里面金灿灿,黄登登的小油饼一样的食物道:“做了些馅饼,这个是萝卜羊肉的,这个是猪肉大葱的,那个是牛肉的,还有一个土豆的……”
因为牧清寒不在家,杜瑕实在闲的很,又不大爱出去交际,就整天琢磨东琢磨西,去年在家里用泥巴盘了一个土炉,隔三差五烤些东西吃。
外头街上倒是有许多专卖烤饼烤肉的商户,技术已然十分纯熟,可一来人家指着这个过活,轻易不肯指点外人,二来杜瑕好歹也是西征将军之妻,开封上台面的人物,若只因为自己的一点口腹之欲就逼着人家传授,也不像话,只好自己摸索。
然毕竟不是后世智能电子设备,温度不明确不说,也不好调节,一开始总是失败,不是夹生就是烤糊烤焦,竟浪费了许多粮食,着实叫人心疼又无奈。一直用了将近一个月,她和刘嫂子才渐渐总结出规律,这才用的顺手了。
杜文等人倒罢了,因为平时就经常吃,并不觉得稀罕。唯独牧清寒,本来已经思念成疾,莫说这样一看就色香味俱全的好东西,哪怕此刻妻子端过来一碗煮烂了的面,恐怕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吃下去。
“我有口福啦!”
他洗净了手,刚要去取,就听毛毛也急急道:“要吃。”
牧清寒犹豫了下,先问妻子这时候的小孩子能不能吃这些,得到杜瑕点头才将毛毛抱在怀中笑着问他想吃哪个馅儿的。
如今毛毛已经两岁了,牙齿都已长齐,身子骨也健壮得很,胃口比一般同龄人好很多,早就开始添加辅食了。
杜瑕就笑,说:“你也不必问他,这馋猫偏爱牛肉的。”
牧清寒闻言也笑了,屈起手指头刮了刮儿子的鼻尖儿,还是非常尊重小东西意见的问了一遍。
毛毛眨了眨眼睛,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头,盯着那些漂亮的馅饼看了一会儿,却转头去问问牧清寒要吃哪个?
牧清寒失笑,有意逗弄于他,便一本正经的说:“你不知道的,在外打仗这两年总是吃肉,甚少吃到新鲜的蔬菜,此刻想菜都快要想得疯了,自然是要吃这土豆。”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叫众人听后都险些笑出来。
在外打仗难有蔬菜入口不假,可大禄处理蔬菜的技术已经十分发达,也时常有各色干菜条儿一同运往前线战场做补给,不然叫什么没说打仗,恐怕身子骨先就垮了。
再者,确实有些菜难以长途运输,又容易坏,但是些蔬菜里面并不包括番薯和土豆!甚至牧清寒在外面这两年多吃的最多的就是耐储藏又管饱的番薯和土豆。
还想呢,恐怕听见这个名字就要反胃了。
他之所以这么说,也纯粹是为了逗弄儿子玩儿,因为他发现从馅饼刚一出现的那一刻起,小东西的眼睛就牢牢盯住了不断散发着肉香味儿的几盘,瞧,还偷偷吞口水哩!
众人也都先不急着吃,只等着看毛毛作何选择。
毛毛果然犹豫了,一双充满渴望的眼睛在牛肉馅饼上面死死打了几个转儿,又狠命咽了一下口水,然后才无比艰难地挪到土豆馅饼上,瘪了瘪嘴巴,带着委屈却又无比坚定的说道:“跟爹吃一样的
牧清寒得一颗心都要化了!
这是他的儿子,有儿子果然是世上最美妙的感觉和经历之一。
他朗声大笑,将毛毛用力抛了几个高儿,惹得小东西哈哈大笑,这才道:“爹逗你玩呢,爹也爱吃肉的。”
莫说只是逗他玩儿,便是不逗他玩,或者家里穷的叮当响,只要儿子爱吃,想吃,牧清寒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弄了来!
平日里,这馅饼的面皮和馅儿都是刘嫂子亲手弄的,杜瑕也不过看着说几句嘴,就是后头烤制,也是看的多,动手的少。
这就是讲究的人家口中的“亲自做”了。
不过今儿到底不同以往,牧清寒难得回来,杜瑕自然要大展厨艺,因此除了面是刘嫂子和,馅儿也是提前剁好了的,调味、包,乃至后头的盯着时间烤制都是杜瑕亲自弄的,果然可以毫不脸红的说一句“亲手做”的。
但见一个个巴掌大小的馅饼厚薄合度,大小适宜,因为刚烤出来,金灿灿的皮儿有着十分酥脆的口感,一口下去,伴随着鲜香的味道一同响起的还有清脆的酥皮咔嚓声。
里头还有肉汁呢!
牧清寒特别给面子,三口两口就吃掉一个,不多时就又把第二个吃了,倒把众人都看呆了。
杜瑕连忙给他递水,又提醒道:“喜欢吃赶明儿再做,大晚上的,可别撑着了,快喝些水。”
牧清寒接过水来一饮而尽,动作十分豪放,引得杜瑕又笑了,笑着笑着却又觉得心疼,不知不觉眼眶里就噙了泪。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已经回家了,这会儿也不是四面埋伏,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敌人突袭,连吃饭睡觉都要抢时间的行军……
众人见了,不免也心酸起来,杜文更是起身,冲他一揖到地。
牧清寒阻拦不及,竟有些面上做烧,忙道:“三思,你这是作甚!”
“你当得起!”杜文叹道:“不止你,每个上过战场的将士,都当得起!很当得起!”
说完,又冲毛毛竖了竖大拇指,很认真的说道:“记住,你爹是英雄,乃是大大的英雄!”
毛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低头啃了一口馅饼,然后用力吞下去,张着油乎乎的小嘴儿问牧清寒道:“英雄是什么?”
牧清寒出征期间,杜瑕虽然时常同儿子说起他的事迹,可也不过说他去保家卫国等等,是个了不起的男子汉,有担当的铮铮男儿,却从未用“英雄”这样的字眼定义过。
众人一怔,都笑开了。
次日一早,牧清寒就同杜河与王氏商议,说过几日就同妻儿搬回去。
女儿孙子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年,老两口早就重新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冷不丁听说要走,一时间有些舍不得。
杜河就道:“不是说圣人赐的宅子还没拾掇好么?原先的宅子也一直没个人气儿,这会儿天寒地冻的,却去哪里?”
王氏也在一旁附和,道:“原先打算好歹过了年,可到底是圣人亲赐的宅院,住就住吧,可这会儿还没得呢!”
杜瑕就道:“我们准备先去北郊大营,那里还有许多将士呢,这会儿也不得归家,岂不冷清?再者一个月后我们就要搬回城来,恐怕也不能时常回去,好歹再看看将士们。”
另外还有一个缘故,牧清寒和杜瑕都没说:
他们住在城里,周围全是人,头几天还能用休养、不见客来搪塞,可难不成还能挡一整个月?这小小宅院的,周围巡逻士兵也不大多,难保不会打扰到家人,如此看来,还是早早避开的好。
别院自然也是不能住的,因为都在城里,还得是北郊大营,偏远不说,等闲人也进不去,实在是天下最清净的所在了。
他们夫妻二人搬回去,一来慰问将士,加深感情,二来也可以安安静静的享受一回小夫妻的日子……
杜河与王氏却没想这么多,只听他们说的确实是正事,相互看了一眼,知道多说无用,只得作罢。
所幸不久之后女儿一家就回城了,且住的地方十分气派繁华,虽然是在内城,可再想去看也是便宜的,就又欢喜起来。
可这忽尔扒拉要走了,王氏到底不舍,又拉着不住嘱咐,说山中寒冷,注意保暖,又悄悄对女儿道:“不是娘说,姑爷才回来,日后也越发忙碌了,好歹你俩趁这一个月好生亲香亲香……再者山上也确实冷,不若暂且将毛毛放在这边,我们帮忙照看着。”
虽有些不好意思,可话糙理不糙,的确是正事。
毛毛这会儿才两岁呢,之前一直在城里,冷不丁去了山上,谁知道受不受得住?若是病了,岂不揪心?
而且自己还带着孩子睡呢,这夫妻交流什么的……
想着想着,杜瑕就有点脸红,不容否认的,还有那么点儿意动和小期待。
不过她还是提前郑重声明道:“娘,毛毛还小呢,我们暂时没打算要孩子。”
如今毛毛正是需要关爱的时候,也是需要照顾的时候,若是他们再要孩子,不免要忽略了,总归不好。
而且来日方长,牧清寒这次回来之后,估计近三五年之内都不会再出去。皆因如今他已有军功在身,又意外高居太尉之职,若再做点儿什么,功高盖主不敢说,可来一句“尾大不掉”却绝对错不了,不管哪个皇子继位,都要拿他没法子了。
因此饶是南边战乱未平,上头就算无人可用,让卢昭去,也不可能再派他出去了。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诚然,掌权者也不大愿意看到文臣结党营私,可比起武将来,他们的威胁就显得小的多了。
不管是想谋朝篡位还是起兵造反,手中总要抓着实实在在的兵权,而如牧清寒这般既是正经科举出身,又一点儿不忌讳的深入兵营,不光不克扣军饷,还时常补贴上下,同上下将士打成一片;后又率先冲上前线,荣辱与共,深得军心,偏偏又年纪轻轻,将来大有可为的,绝对是众人忌惮的首要人选!
再者,如今他高居太尉一职,手下猛将良臣多得很,等闲事宜哪里就需要他亲自下场了?
所以,除非大禄朝真到了千钧一发的危机关头,不然未来几年内,牧清寒绝对会是武将系统中最清闲的人之一。
想到这里,杜瑕不禁打了个寒战,因为她觉得自己可能无意中又品出圣人这样坚持将牧清寒捧到高处的用意之一了。
说捧杀可能有些过了,毕竟圣人也确实对牧清寒寄予厚望,可若为了一个牧清寒就跟自己的儿子一万个过不去,杜瑕也是不信的。
他那样器重牧清寒,是否也有这个缘故在里头呢?
毕竟若是随便封个中等偏上的职务,若是战事再起,身为青壮派的牧清寒自然要当仁不让的披挂上阵;可若是他身居高位,自然不能妄动……
制衡,还是一个制衡啊!
见女儿脸上风云变幻的,一时喜一时忧,王氏疑惑道:“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杜瑕忙摇头:“无事,想着回去之后给将士们分点什么好。”
“你也忒操心了,这些事交于旁人便罢了,不然细枝末节都由你自己操心,岂不累坏了?”王氏嗔怪道,末了又说:“你说的也有道理,毛毛如今还小呢,左右姑爷回来了,又这样出息,日后慢慢打算也使得,不然一堆的小孩子,你也累得慌。”
顿了下,王氏还是对杜瑕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情分都是处出来的,便是不要孩子,难不成你就同姑爷没话说?你们年轻夫妻的,又足足两年多没见,哪里就这样清净了?便是不空毛毛一个月,好歹也单独待些日子,听娘的,准没错儿,好处多着呢!”
见她一副“娘是过来人,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表情,杜瑕既感激她体贴入微,又有些好笑,只好领情。
不过这都是他们大人的打算,至于毛毛究竟能不能同意,还两说呢!
果然,毛毛一听自己要同刚见面不久的爹分开,登时伤心大哭起来,搂着牧清寒的脖子死活不撒手,只打着哭嗝的问对方是不是不要自己了。
牧清寒颇为无奈的瞧了杜瑕一眼,又不好强迫,只得退一步道:“自然是要你的,不过毛毛如今长大了,要学着当个男子汉了。”
毛毛听后,就哽咽着点头。
然后牧清寒就一脸严肃的说从今往后,他得学着同爹娘分房睡。
杜瑕:“……”
你这个不正经的!
后来,牧清寒还拉着妻子解释,听上去理由也是很充分了:“不是我说的,他都两岁了,这么大的男孩子了,哪里还能叫娘搂着睡呢?倒不是怕外头的人说什么,也着实不大像,也容易养的娇气了。你也莫要心软,等再过两年,他彻底成了习惯,越发改不过来了!”
杜瑕就瞪他,道:“就你有道理,怎么说都有理,哼!”
牧清寒就笑嘻嘻的逗她,夫妻两个闹了一回,衣裳都有些乱了,杜瑕一看天还大亮呢,这要是刹不住车,岂不叫人笑话?忙推开他,起身拢了拢衣裳,正色道:“少胡闹,你不是说傍晚要去师公哪里?我已叫刘嫂子准备烤馅饼了,你也顺便带着些。”
之前他们夫妻二人说起要贴补伤亡将士本人和他们的家眷的事,又怕遭了上面的忌讳,思来想去,还是得跟唐芽商量一番才能放心。
又过了一个时辰,馅饼也得了,照例用双层保温的木箱子装了,上头厚厚盖了棉花垫子,保准走半个城也还是热乎乎烫嘴的。
低调起见,天又冷,牧清寒也不骑马,只老老实实的坐车,一路晃到唐府。
因昨儿清早就接了拜帖,唐府门房一看是他来了,忙笑脸迎进去。
去年唐洌成了亲,这会儿只有唐芽一人在家,越到年根儿底下,也越显得冷清,牧清寒一来,他脸上登时就显出一点暖意,丝毫没有朝堂之上的冰冷。
唐芽笑了笑,竟难得打趣道:“牧大人。”
牧清寒一下子也笑了,还有些不好意思,道:“师公莫要取笑。”
唐芽叫他坐下,很和气的说道:“并非老夫取笑,你年纪轻轻已然这般有为,这句大人,当得起。”
真要说起来,他虽然一直对杜文和牧清寒这两个小子的印象不错,可若是再倒回去几年,也必然做不到这样和蔼。果然是人老了,脾气也好了,越发喜欢能干,又敢凑到跟前讨喜的小辈了。
说完,唐芽又瞅了瞅牧清寒带来的盒子,一脸了然的说:“你家媳妇又做好东西了?怎的不留下你自己吃?”
牧清寒打开盖子,麻利的与他瞧,又说:“昨儿吃过了,说是师公也爱吃,叫我一道儿带来,倒比下人手脚麻利些。”
听他不惜将自己与下人作比,唐芽当即笑了,又道:“你也怪会来得,马上就开饭了,今晚就吃这个。”
唐芽年纪大了,口味渐重,可肠胃却不大好,杜瑕做的这种馅饼都把肉细细的剁成肉泥,只是小火烤制,并不多加油,倒是好克化,故而唐芽颇喜。
少时,饭菜都上了,牧清寒亲自与唐芽夹了一个馅饼,一老一少果然边吃边聊。
等吃到半饱,牧清寒就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又问唐芽的意见。
唐芽沉吟片刻,点头道:“果然还是你们带兵的知道兵,也晓得体恤他们疾苦,这也罢了,只这事却不可操之过急。”
牧清寒忙虚心请教。
唐芽慢条斯理的吃完一个馅饼,细细回味着已经好几日不曾入口的肉饼的味道,心情颇为愉快的指点道:“此事你莫要着急,先报与太子知晓。”
话音刚落,牧清寒就眉头微蹙道:“太子恐不会答应。”
他那么抠!
“谁指望他答应?”唐芽轻笑道:“他是必然不肯应的,正好你便顺水推舟的说出自己打算,他虽心有芥蒂,可到底不必自掏腰包,必然会挂了自己的名后允了的……”
“另外,你说你要盯着抚恤金发放的事情,也好,不过须得等几天。”
牧清寒琢磨一会儿,便明白过来:“师公是说,引蛇出洞?”
唐芽满意地点点头,又打趣了他一句:“不错,出去两载,脑子倒还算灵光。”
历朝历代朝廷内外都不缺蛀虫,这回的抚恤金上下加起来也是一笔巨款,既然前期会有人打军费的主意,这会儿怎么可能放过这块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