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你在为妖之前, 先是人？”黑晴明目中露出愕然之色来，又惊又疑的看向林莹, 目中终于露出真切的惊讶之色来。他不是惊讶于林莹由人变妖, 这样的事情在平安京本就很是常见, 他是在惊讶，原来林莹与他一样, 天生就站在人类和妖怪的中间。

在安倍益材陪伴着正孕育着晴明的葛叶前来妖之森求医时, 觉当时便说过, 他们的孩子未来会很艰难，因为他天生就被置于人类和妖怪的中间, 天生就被迫面临着人类和妖怪的分歧, 天生就站在阴与阳的中间。。

晴明是半妖，而和平安京大部分的半妖不一样的是，他的父亲是与妖怪为敌的阴阳师, 而他本人也因为一些原因选择了阴阳师的道路, 这让他本来就很艰难的处境和立场变得越发的艰难，而当他直面了太多的黑暗和丑恶之后，他才会偏向妖怪。

但不可否认的是，晴明身上带着属于人类的烙印, 他是半妖, 无论黑晴明是不是将自己身上属于人类的血脉给剥离了, 他都还是半妖，还是安倍益材和葛叶的孩子，除非他放弃自己的身份, 放弃自己的来历和出身，否则他永远是行走在阴界与阳界之间的人。

因为清醒，所以痛苦。比起失去了过往记忆、一片纯白的白晴明，清楚得记得过往一切的黑晴明更加清楚人类是怎样一种丑恶、狰狞和肮脏的存在，所以他憎恨着人类。而因他主动分裂魂魄，他性情变得偏激、执念，对人的憎恨加深，以至于迷失了本性。

面对黑晴明又惊又疑的询问，林莹微微点头，认真而诚恳的说道：“是的，我曾经是人。”林莹是真的完全不记得前世的人生，只有关于二次元的信息残留，她若是保留太多的前世记忆，自然就难以完全的融入到现在的世界当中。

“我与你一样，天然就站在人与妖的分界之处。”林莹轻轻的说着，“而我也从来都很清醒的知道，人类和妖怪是难以和平相处的。因为人类实力弱小，寿命短暂，而妖怪实力强大，生命漫长。”

“人类因弱而害怕妖魔，妖怪因强大而恣意妄为，只要这样的现状一直保持下去，那人类就不可能和妖怪和平相处。毕竟人类势弱，在面对实力强大的妖怪时，人类不可能把他们的生死与安危寄托于妖怪的善心上。”

这才是真正切实的原因，人类太过弱小，而恣意妄为、甚至以人类为食的妖怪却又那么强大，如此怎么会不让人类害怕和担忧呢，这惧怕是印刻在人类骨血当中的，不管妖怪们怎么喊着自己不吃人，只要妖怪依旧势大，依旧强大，人类便忍不住心中的惶恐和防备。

因为人心多疑，因为这是出于本能的惧怕和防备。正如羚羊之于雄狮，就算那只雄狮懒洋洋的表示不想对羚羊动手，羚羊却也不可能安之若素的与雄狮相处。毕竟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就算这一刻雄狮不想吃羚羊，但下一刻也许他就会冷不丁的张开巨口动手了。

“你说得对，人类和妖怪从来都没办法和平相处。”黑晴明原本握紧手中蝙蝠扇的右手微微放松，他抬眸看向林莹，目光十足的认同，他眼底有一缕偏执和血红飞快掠过，咬牙道，“既然人类与妖怪无法共存，那何不除去所有憎恨妖怪的人类，还此方世界一个和平？”

林莹：“……”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黑晴明话中的意思，感情因为人类和妖怪无法共存，所以他便干脆利落的打算取走所有人类的性命，还此方世界一个和平？他真的脑子没问题吗，难道说灵魂分裂对黑晴明造成的影响这么深刻，让他不仅仅是偏激，还变得脑残起来了？

她也是给黑晴明的脑洞给跪了，他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噫，她好像记得在哪里听过类似于黑晴明神逻辑的话语，在哪里听过、是谁说的呢？唔，林莹想了半响，突然想起来这话是哪里耳熟了，她好像记得有个角色说过，要建立一个只有通灵人的世界。

而那个角色就是……麻仓好。唔，该说不愧是师徒吗，虽然麻仓好拜的是白晴明，但白晴明和黑晴明就是一个人，说到底也是一样的。所以说，麻仓好突然改变了命运轨迹拜晴明为师，是因为来自于“命运”的吸引了，这可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林莹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她无语凝噎半响，终于说道：“先不说魔界，人间自古以来的格局就是人类和妖怪共存，不管是人是妖都是世界的一份子，没有人可以抹消其中一方的存在。况且，除去人类，并不代表可以迎来和平，这一点你只要看魔界便清楚了。”

魔界可是没有人类只有妖魔存在的，但是魔界是一片和平的格局吗？不是，相反，比起人类和妖怪共存的人间，魔界更加混乱，纷争和战斗无处不在，每天都有无数的妖怪死去，又有众多的妖怪诞生，这里混乱黑暗，永无宁日，也根本不是善地。

黑晴明沉着脸没有说话，其实早在三十几年前，黑晴明输在白晴明手中时，他打算覆灭人类、彻底分离阴阳的谋算便算是落空了，而从那以后，黑晴明避居于魔界，其实便相当于放弃了那不切实际的打算。只不过他心气高，就算他已经打算放弃，口上却也是不肯直言说出来的。

黑晴明这幅死倔着不肯说话的模样，林莹瞧着当真觉得眼熟，仔细想想，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便时常这样，不管心里怎么想，总之嘴上是不肯说实话的。他总是这般倔强，不肯低头，不管心中有多少苦痛，却仍是不愿意开口说出来，只让人觉得心疼。

见他是这幅倔强的模样，有些话林莹也再说不出口，不由低声叹道：“我不知你为何偏偏对人类抱有这般深沉的憎恨，凡事有黑同样有白，有恶意昭著的人类，同样也有善良温柔的人类。而妖怪也是这样，并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是善良的，丑恶肮脏、狰狞邪恶的妖怪同样比比皆是。”

“这些事情，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林莹最后如此叹息了一声，便起身站起走到房门前推门出去。有些事情除非当事人自己想清楚，不然旁人再劝也是无用的，如果黑晴明自己想不通、悟不透的话，那谁也没有办法劝服他，所以林莹不必再多费唇舌。

黑晴明静默的看着林莹开门出去，他低下头来看着桌上摆放的各色茶具，在氤氲的雾气中，他凝视着青碧的茶汤，不知心头浮现而出的到底是怎样的情绪，只觉得满心复杂，有怅然之情浮于心头。他从未想过放弃安倍晴明的身份和姓名，他只是……意难平。

林莹拉开门往院子走去，一眼便见到在遍植众多花草的院子中，茨木童子正在与二头身的小不点藏马玩耍。唔，说茨木童子是在和藏马玩耍还是有些亏心的，因为很明显，真正在玩的只有茨木童子，而藏马纯粹是在被耍。

魔界的天空是一片昏暗，就算是白日也像是乌云罩顶一般黑沉，这便使得魔界缺少阳光照耀，即使黑晴明在自己的院子中种植了许多奇花异草，但这些花草的生长情况却并不好，就连院子中所种的一棵大树也不够高，树冠并不茂密，略显枯黄的翠叶蔫蔫的挂在树枝上，很没精神。

茨木童子便靠坐在院子中唯一的一棵树下，他一条长腿屈起，另一条腿在地面上平伸着，姿态闲适从容，整个人看上去很是慵懒随意，他赤着的脚轻轻一踹，却正好踹在了蜷成一个球的藏马屁.股上，让他咕噜噜的从院子这一边滚到了另一边。

滚成球的藏马在茨木童子的施加的推力之下就像一颗真正的球那样在院子中的草地上滚过，他一路将院子中黑晴明种植的灵草鲜花给压倒了一片，最后直直的撞上了院墙，然后在反推力的作用下又咕噜噜的朝茨木童子滚了回来，继而再次被茨木童子推离开来。

林莹推开门来到院子里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当下额际便落下几道黑线来，无语的看着茨木童子如此恶劣的逗弄还年幼的小藏马。她微微摇头，快步走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问茨木童子：“藏马还是个小孩子，你这么折腾他做什么？以大欺小很好玩吗？”

靠坐在树下的茨木童子抬头懒洋洋的看了过来，他眨了眨眼睛，灿金色的眸子中华光潋滟、流光溢彩，他嗤笑一声，理直气壮的说道：“谁说我在折腾他，我是在锻炼他，帮助他尽快的掌握自身的血脉，挖掘他的潜力，这可是我难得的好心。”

林莹觉得她都快要被茨木童子如此理直气壮的睁眼说瞎话给气笑了，她也知道跟茨木童子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干脆不再理会他，转而将还在草地上咕噜噜滚过来滚过去的毛团子藏马抱了起来。

藏马金色的眼眸中有圈圈不停旋转着，显然一副转得晕了还没清醒的模样，林莹见了不免有些心疼，可怜的小狐狸，可被茨木童子折腾惨了。林莹挥了挥右手中握着的萤草，简单治疗了一下藏马。

眼前终于不再转圈圈的藏马将攥紧的右手伸到林莹面前来，奶声奶气道：“给姐姐看，藏马找到的宝贝，亮晶晶的漂亮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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