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五人还在酣睡中,就听见西北方向的鼓楼传来了惊天的鼓声。然后就听见军营里吆喝声不断。张凡这屋里的也被惊醒。接着教习就在大院里叫嚷,茫然中习惯性地穿衣佩剑,在一片混乱中上了城墙。
其实本来临不到张凡他们上的,更何况他们正在休假中。可是上面发命令下来:要他们这帮新兵蛋子们乘机会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战场。免得这些少爷们到时候一到战场上就腿软。
由于放假,人数并不多,也就一半吧。估计那一半还在温柔乡里乐着呢。张凡这班贵族子弟并未排在城墙的最前方,而是被塞在后面。
可是即使这样,这帮贵族子弟还是被战争的残酷给震惊了。只见刚刚还在墙前的射箭的士兵们不断被抬下来。即使是身着了铠甲,还是会被射中一些其他的部位:比如胳臂,比如眼睛,比如脸――这些箭手们防护薄弱的地方。
鲜血在城墙上蔓延起来。
有几个少爷当场就吐了起来,还有一些吓晕了。其他的则是目瞪口呆:他们虽然有时候也曾鞭打过家奴,或是打架斗殴。但是这样血腥的场景,还是让锦衣玉食的他们难以适应。
虽然也曾设想,但是他们没想到仗一开始伤亡就会这样大,更何况这还是在安全系数很高的城墙上!他们注定是要和敌人正面交锋的骑兵,以后~~大家同时停止了想象。
教习在边上默默观察:看样子又会有一批吓回去了。
张凡真的很想吐,可是没的吐。他昨天被姬三做了一天,中间只喝了一点水,吃了一点点糕点。估计早消化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晚上回来也没有吃东西。现在还头一阵阵地晕着呢。
感觉人轻飘飘地浮着,一切看起来似乎都不那么真实。他有些茫然地看着不断倒下的士兵,心里面空空的。
教习大声喊着,命令他们帮助军中的仆役们抬伤员、拉死者。有几人当场就拒绝,要求回家。教习也没说什么让那几个把晕倒的和红着眼睛的几个年纪小的少爷都带回营里去。然后让剩下的人开始行动。
虽然城墙上伤亡不断,可是那些士兵并不慌乱――他们早就习惯了。同时他们也习惯了胆小的少爷们一见鲜血就嚷着要回家的行为。可是无论看多少次,他们还是要鄙视这些少爷们的胆量;无论多少次,他们还是要嫉妒这些人渣们有退出这场战争的权利!
不要小看救助伤员这样的事情:到城墙前部拉伤员,被流箭射中的几率很高;怎样在最短的时间判断伤者是死是活,伤在哪里,然后尽量止血;怎样在抬担架的过程中减少自己和伤员再次中箭的可能,怎样在抬担架下城墙的过程中不让伤员掉下来等等等等。
张凡在黑暗的凌晨到天蒙蒙亮起来,这样一次顶多一小时的突袭中学到了他在边关的第一课。
突袭结束,他们以及一些新步兵和弓箭兵被留下了――打扫战场。这是新兵们的特权。
张凡他们和一部分步兵被分配到了城门外的空地上――这次的主战场。
土地呈暗红色,地上除了血迹还有碎肉。
至于碎裂的肢体――到处都是。胳臂,腿都是小case。一不小心,咯吱一下,你会发现脚下圆圆的东西被踩扁了。仔细一看,哦,原来是眼球啊。
有的时候还能看见被削了一半的脑袋,白白的脑浆随着暗红色的鲜血一起在红褐色的土地上凝固。踩在脚下,热乎乎、滑叽叽的。
不断有人尖叫着往城中跑。然后被督兵们用皮鞭赶回来。
打的好几个人活活疼晕过去之后,这些新兵们强忍着心头的恐惧和呕吐。用自己的手拾起地上的断手、断腿、耳朵、眼睛、脑壳~~~~后面的督军们不断提醒要把尸体上的铠甲剥下来,武器归类交给上级,财物不准私吞要交公~~~~~
原来人身体上的器官也可以像机器上的零件一样,到处放啊。张凡在极度恐惧之后是极度的镇定。甚至产生了一种不在人世的荒谬的感觉。
自己在干什么?他一边收拾着地上的肢体和肉块,一边想到了那副著名的油画――拾穗者。如果说那个妇人在拾着可供生命延续的粮食的话,那我是不是正在拾着证明在人世间结束的死亡?
虽然只是一次百人规模的突袭,但是战争的残酷仍旧不减其威力。这一次大周死两百,伤一百,疯一人,军法处死三人。敌弃尸二十,伤未知。
晚上军营的将军们举行了一场小型的酒宴,庆祝这次胜利。并在当日发急件告京中:胜。
在中午清理完战场之后,他们吃了一点饭(其实没人吃的下)后,教习又临时增加了训练的课程,直到天黑才放他们回营。
贵族们的铠甲上早就被暗褐色的血迹涂满。大家默默无语,如僵尸一般回到各自的房中。脱掉铠甲,五人在房中静坐。远处传来将军们大笑饮酒的欢乐声,还有豪迈的庆祝胜利的歌声。而在骑兵营另一边的普通士兵营房里传来了哀歌声,哭泣声,紧接着就传来了督军们的鞭打声、求饶声、还有怒骂声。
张凡想问怎么回事。可是张了张嘴,没有发出来声音。恐惧和劳累让他失去了发声的可能。他在黑暗中窝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胸口。白日里面临死亡时突来的镇定好像随着黑夜消失殆尽。以为没有的恐惧一点点、一点点探出头来。然后,哗的一下,漫延了整个世界。
死亡、血、暗褐色的土地、被踩扁的眼球、不断倒下的士兵插满了箭、白色的脑浆、被劈成一半的躯体~~~~~~~所有的图景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交替出现,每一幅都是以鲜红的血迹和死亡的黑暗为背景。
张凡在恐惧中煎熬,最后终于因为极度劳累和发烧而昏迷了过去。
半夜出了一身汗的张凡醒了过来。好渴!喉咙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他想爬起来、可是才要坐起来,就感到一阵头晕。
闭闭眼、定定神。猛然发现房里有男人的吼叫声和□□声。张凡听到那是李家兄弟发出来的声音。他伸出头。黑暗中,李言和李默正在□□地在床上翻滚着,抵死缠绵。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压抑自己的声音,相反,他们尽情纵欲,将自己迷失在□□中。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而另一边的三个人没消停。司家的两个兄弟正在离蕹的身上不停地亲吻,抚摸。而离蕹也褪去了以往的骄纵轻浮,用手同时为司家兄弟做活。窗外一点月光透进,张凡看到离蕹的脸上是与行动不符的――死寂。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张凡依旧艰难地爬起来,慢慢挪到桌边坐下,狠灌了一壶水。擦擦嘴,对着照在地上银色的月光发呆。
奇异地,以往这些令张凡作呕的声音,今天出奇的自然。也许只有这样的声音才能让我们感到自己还活着吧。张凡微笑:今天,真的需要一些东西来填满这无尽的黑夜呢。
一个病弱的美少年,月光下怪异而又温柔的微笑,一对看尽沧桑不惧生死可又仿佛拥有生的渴望的明眸――这样一幅图画就如此印在了房中其他人的心上。无关情爱、无关其他,只是这样的笑容,让人觉得――我们还活着,也许我们应该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