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拜访南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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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乔远庄主来府上接妻后,悦姑姑的“反嫁”情绪跌倒谷底,府上的“反嫁帮”无人牵头,渐渐地就散了。其中,以金多多最是不甘心,杜三娘则无所谓,至于沈姗姗……自从闹出“纪云思”那事她就再没和颜悦色过。她不在府里投毒泄愤,对我来说便已是万幸。

对于我拿乔远的事来论证温茗也不会轻易纳妾一事,上官涵彻头彻尾地表示怀疑,“乔庄主和姑姑二十几年的感情,是你那位温公子可以比的?”

“……”

“对了,这几日怎么不见那位温公子?”

“茶铺新开张,他在城南购置了套院落,正忙着修葺采买。”

“所以连你都没时间见?”上官涵尾音上翘,语气隐含愤懑。

我耸耸肩,无所谓道:“反正了见不见都一样。”

“……”沉默片刻,上官涵沉下脸,“苏小浅,你觉得这样真的好?”

“这样又有什么不好?”

“这么重要的决定,未免太过草率。”

“呐,我问你。”想了想,我缓缓说道:“你现在是世子身份,是以后的崇德侯。若女帝为你赐婚,娶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为妻,你娶还是不娶?”

“……”上官涵未作回答,他探究地看着我,忽然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奇怪地回望他,“我该知道什么吗?”

定定地看着我,良久,上官涵缓缓摇头。

不疑有他,我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娶还是不娶?”

嘴角弯成一个低缓的弧度,上官涵笑得惨淡。伸手习惯性地抚我的脑袋,见我微微侧头躲开,上官涵指尖一顿,最后只是将我鬓角的碎发别至耳后,“如果我说我不娶,你会信吗?”

“不会。”我答得毫不犹豫。

“为什么?”

“你最看重挂心的不就是崇德侯府么?若联姻真有必要,娶谁不是娶?何况皇命在身,真由得你说不娶就不娶?”

“……”放在我耳畔的手移到我额前,上官涵屈指一弹,淡道:“聪明。”

脑门受袭,我眯了眯眼,却没有错过他眼中转瞬即逝的落寞无奈。

“自作聪明。”转身离开时,他说。

………………………………………………………………………………………………………………

秋风落叶、天气渐凉的时节,悦姑姑、落华带和我乘马车去了华邺城外的归元禅寺。马车在山间行走,我们三人坐在车里,静静望着窗外的风景。华邺城郊的枫叶红得早,一片片漫山遍野的红艳似火,伴着秋日的微寒湿意,却有种为人问津的沉寂。

之前,乌龙矛盾解决后,乔远要带妻子回风啸山庄,悦姑姑这才记起曾应下落华带我去见南宫琦的事。于是,我们这群人约上落华,决定速战速决去弄清那南宫琦是否真是我的生父。

马车里,悦姑姑闭目养神,落华半倚着车壁,侧脸望着远处失神。今天她穿了身朴素简洁的青衣白褂,上面隐隐映着清幽的水纹。没有多余的配饰,看起来落落大方,想必定是精心装扮过的。

“怎么了?”见我盯着她看,落华从容微笑。

我摇头。

落华抚了抚眼睑,抿唇,了然般地问:“我是不是看起来很紧张?”

“紧张什么呀紧张,都一大把年纪了,你还真当自己是十几岁的青葱少女?”悦姑姑老神在在地说。

落华嗤笑地看着她,凉凉回敬道:“这风凉话说得真利索,前段时日,不知道是谁喝了我几坛白干老窖。”

悦姑姑也不赧然,她咧开嘴笑,一点都不在意自己那些个糗事。

在一边看着她们斗嘴,我不禁笑起来。这时候的悦姑姑和落华美好得像二八年华的少女,那些动人娇羞的神韵,一点也没有被匆匆过隙的岁月所抹灭。

我自己呢?是不是也会有她们这般爱恋中的心情……

心里划过一丝怅然,我垂眼,告诫自己不可要求太多。

归元禅寺在郊外一座不知名的小山山腰上,那里是家主时常去听佛的地方。以前,我对这禅寺里那位博览群书、修书著传的隐士略有耳闻,却没想,那传闻中的人便是南宫琦。

山中林间青石路蜿蜒而上,通入云深,我们足下烟云缭绕,像是进入了一方净土,让人心生膜拜。小道很窄,只容得下一人行走。悦姑姑一马当先走在最前,落华徐步在中,我则跟着她们垫后。

寺庙这种地方我是不常来的。穿越前,我是唯物主义论者,不相信鬼神灵魂之说;穿越后,我不得不信了,可却不敢再来,毕竟自己穿越得蹊跷,若被什么鬼神收了去,着实得不偿失。故而如今来到这佛门清静之地,我暗自生了几分忌讳和敬畏。

行至归元寺前,悦姑姑刚要大力拍门,却被落华拦下。

“不就是扇破门吗?也没见你这么宝贝画舫里黄花梨木桌。”憋屈地撇嘴,悦姑姑站到一边,不爽地黑着脸。

落华斜了她一眼,整整衣襟,伸手轻轻叩门。

半晌,一个小僧开门,见门外一群神色各异的女人,他愣了愣,随即道:“本寺不接待女施主。”

呃,红果果的男女歧视。我在心里下了定论。

“我们并非来此投宿,此行是特意来拜访南宫先生的。”落华温和道。

小僧狐疑地看看我们,最后视线落在落华脸上,问:“可是落华姑娘?”

“正是。”

“南宫先生专门交代了,不见落华姑娘。”

闻言,落华脸色白了白,得体的面色闪过依稀的无措和慌乱,还有……受伤。

“啊呸!”悦姑姑一把抓过落华,上前对着门板就是一掌,震得那小僧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施主,佛门之地不可无礼!”

“佛门之地?”悦姑姑一向不待见那南宫琦,此番落华遭罪,她更是愤怒,“说什么我佛慈悲,众生平等,你这该普渡众生的寺庙连门都不让人进?算哪门子普渡!”

“施主……”

“你还好意思叫我施主?”悦姑姑胡搅蛮缠,说得那小僧面红耳赤,不知如何还口,“知道我是施主,怎么不见你对我怀着一颗仁善感恩之心?”

“施主说得有理,可南宫先生吩咐了,不见客人。”面对威猛的悦姑姑,那小僧说话已是打颤,可还是□□地守在门前。

“让开让开!”悦姑姑没用多大力气地推搡了他几把,见他还真不走了,便抬高了嗓音冲里面吼,“南宫琦你给我出来!别窝在寺里躲躲藏藏,做了亏心事别以为躲着别人就不知道了!赶快出来看看你自己造得孽!娃娃都长大成人、快自立门户了,你这个当爹的还在里面装什么圣贤!”

我很无语啊,别说我是不是和这南宫琦长得相似还未得知,就算相似,也不竟然一定得是父女啊。而悦姑姑这般吼叫,像是将这事默认为铁板钉钉的一样。

落华站在她身后,沉默不语,渐渐沉静下来的神色,掩饰着她内心的不平静与痛极。

看着她,我默默地想:若是自己爱恋一人如斯,而那人却有着死鱼一般的淡定,对我不理不睬,那么我定不会坚持下去。我不明白落华为何对那冷情的南宫琦如此执着,不过爱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或许,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他们有过深刻的过去,让落华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在下本不是圣贤,也不愿作那圣贤。”一道清冷的男声从院中传出,落华身子一震,呆滞地望着来人的方向。

“南宫琦你终于舍得出来了?”悦姑姑冷笑。

院落里缓步走出一个灰衣长衫男子,清瘦似竹,苍白的面容只算得上清秀,可他那双睿智冷静的眼和周身冷冽的气息,却令平凡的他熠熠生辉、夺人眼目。南宫琦环视一周,沉声问,“在此吵闹喧哗所为何事?”

“南宫先生,这几位女施主不听劝阻,要强行入寺。”小僧恭声道。

南宫琦点头,让那小僧先行退下。

“何事?”不理会气鼓鼓的悦姑姑,南宫琦问落华。

“喂喂,别挑软柿子捏!”悦姑姑插嘴,然后小声嘟囔了句,“虽然她也不是个软柿子……”

落华屏蔽了悦姑姑的噪音,斟酌会,单刀直入地问:“你可曾有过家室、妻儿?”

“不曾。”南宫琦也不疑惑,径直回答。

他冷漠而笃定的态度,让落华一怔。她看向一边的悦姑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没有家室、没有妻女,那你干嘛总对落华美人不理不睬?”悦姑姑睨着他,“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南宫琦沉默,不将她的挑衅放在眼里。

见状,悦姑姑皱了眉头,将我拉至南宫琦身前,“你认不认得她?”

南宫琦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波澜,“……”

“怎么不说话?”悦姑姑得意地笑,不放过任何挤兑他的机会,“事实放在眼前,是无话可说了吧?”

南宫琦摇头,“大千世界,又怎会不存在面相相似的人?”

在我听来很有道理的话,在悦姑姑耳里却成了纯粹的狡辩,“那你这是不认账了?”

“本没有旧账,又何来认账之说。”他不紧不慢地回答。

悦姑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落华拦下,“既然南宫先生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们自是无话可说。”

“那怎么成啊!我说落华,你能不能不要一见着他就这么没原则?”悦姑姑不满,“不看到承子印,我是不会相信他说的话的!”

“……”落华瞪眼,不怒自威。

见她真生气了,悦姑姑软了下来,改攻起我来,“苏浅浅,你看你好不容易来这认亲,不就是想找到自己的生父么?难道你不出来说几句话?”

我看着异常执着的她更加无语,这南宫琦无家室、无妻女了,还用我问什么?于是,我劝,“南宫先生说了不是他,苏浅听得很明白。”

悦姑姑剐了我一眼,头瞥向一边。

“你叫苏浅?”南宫琦忽然问。

“是。”我看向他,“先生可有听闻?”

“从未听闻。”南宫琦摇头,转而问道:“这名字是你父母取的?”

我摇头,如实相告,“苏浅是家师拾到的弃女,这名字也是家师取的。‘苏’姓,是家师的姓氏。”

“你几岁被你师父拾到?”

“约摸是四岁的光景。”我疑惑地看着他,大胆追问:“先生可是知晓苏浅的身世?”

“……”南宫琦未置一语,不出声也不表态,像是在与回忆比对。

“你这模样分明就是知道她的身世!”悦姑姑心直口快,大声呼道:“就算她生父不是你,说不准与你有什么亲戚血缘关系!”

南宫琦看了她一眼,幽暗的眸中明明灭灭,半晌,最后他还是选择沉默,“在下不知。”

“你……!”悦姑姑愤然。

“够了。”落华打断悦姑姑的话,看了眼我,温声安抚道:“既然先生不愿多言,我们就不要再苦苦相逼了。”

“他明明知道,就是不愿意说!”悦姑姑不依不饶。

我同意悦姑姑说的说法,却也相信南宫琦有什么难言之隐。可是我不明白,只是我自己的一段身世,只是让我知道这具身子的生父生母而已,我着实不认为,这会给人造成什么困扰。

“既然先生不愿言明,苏浅也不多做要求。”我上前一步,直视他的眼,“苏浅只有一个问题。”

“请说。”

“苏浅只想知道,我的父母至今可是健在安好。”

“……”又是一阵沉默。

他这次沉默,我不懂了。之前的,可以理解为南宫琦不愿相告,那现在的呢?难道是他们已经辞世了,而不便相告?

原来,此生,我依旧是个孤儿。

“多谢先生告知。”在心里苦笑一下,我向他躬身一拜,转身离开。

心里充斥着一股说不清的愁绪,即便是未曾谋面、即便与我的灵魂无关,但他们终究是“我”的父母,终究与我血脉相连。

可,他们还是不在了。

走下几级台阶,我觉得鼻头酸涩。

“他们还健在安康。”身后那个清冷的声音,忽然这么说。

我诧异回头,看着突然开口了的南宫琦。

“你父母还在。”重复一遍,他面无表情地说:“你无须挂念。”

“那……”我刚一开口,却被他打断,“其他的你无需知晓,这样是为了你好。”

我不解,既然他们还在,那他们会不会挂念我这个女儿?还是,我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所以南宫琦一直不愿多说?

“你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但,你不能见他们。”顿了顿,南宫琦的声音透着不可违背的威慑压迫,“为了你好,也是为了他们好。”

“屁话!”悦姑姑听不下去,大声质问:“你是她的谁,凭什么说是为了她好、为了她父母好!你这个冷血的人还知道什么是为了别人好!?”

“君悦!”落华挡到南宫琦身前,与悦姑姑对峙。她秀眉紧蹙,眼里似有火光。

“……”冷冷地看着她俩,南宫琦折身,退到寺庙里。

听见木门的嘎吱声,落华回头看着寺门渐渐合上,目光凄清,一片寂寥。

关门的手顿了顿,南宫琦抬眼,望着落华,放柔语气道:“苏浅,拜托你多照料了。”

落华的眼中亮了亮,连忙点头应道:“好,我应你。”

闻言,南宫琦似有浅浅一笑。门合上之际,一声低语飘然而至,“珍重。”

一片雾气笼上眼眶,落华抿紧唇,稳住声线,“你也是。”

而木门那边,已然归沉寂,再无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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