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 谋 八大胡同的热闹更甚从前,可谓是年年春风不问路,日日芳草斜阳外
洋人终于肯彻底熄了火,最终以赔银割地停止了掠夺入侵。四月的春风催开了朵朵桃花,逃难归来的人们又开始了正常的生活。八大胡同的热闹更甚从前,可谓是年年春风不问路,日日芳草斜阳外,无论是生客熟客都能够要温柔乡中寻到一片宾至如归的感觉。
翠轩阁的老鸨卞嬷嬷真如往常一样拿着水水瓢向门外洒水以驱晦气,发现一马车向从南急吼驶来擦身而过,要不是自己动作快,这把老身子骨就非得给撞翻在地,不禁叉腰怒骂道:“要死啦!哪个小王八羔子这么不长眼睛!一大早来寻老娘的晦气!”
马车的轿帘揭开,露出张明媚无双的小脸,桀骜不训中带着几分捉弄的神情,“赶车的小哥急了些,嬷嬷莫不是年纪大了,腿脚不甚灵活了?”
“哟,姑娘您回来啦。”卞嬷嬷摇晃着手中的水瓢,心中暗骂这死丫子铁定是故意的。“去哪散心玩够了?总算还记得手下的一大干人等着你吃饭?”
“此次回来不为别的,就为流昔的事情和你老人家算帐的!”胭脂从马车上跳一下来,一道白光眼晃得老鸨闭上了双眼,待到睁开眼时发现一把长剑已经横在了自己的颈前,原翠轩阁的花魁冷笑道:“嬷嬷你一家人还真是窜通一气啊,做为鬼妓组织中的金算盘珠子,把你家姑奶奶也给算计进去了!”
卞嬷嬷心虚的嘿嘿干笑了两声,“姑娘此话怎讲啊?有话好好说嘛,老身已经朽成这般了,哪经得起再折腾。”
“折腾?您那亲戚家的黄大少爷把我姐姐怎么了?”胭脂越说越来气,又回想起这老妖婆往自己酒里下媚药的事情,从此就混蛋狐狸有了扯不清的关系,这回可是得老帐新帐算个清楚!手握的剑身向她皱巴巴的脖子顶了顶,“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今天要是不说明白了,明儿你就别指望再站在这儿。”
青楼老鸨的眼珠骨碌碌转了几转,想她活了半百的年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眼前还能让这黄毛丫头讨了便宜?皮相一苦,扑嗵声跪下拉着她的裤管哭道,“姑娘冤枉老身了,老身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少来!在本姑娘前面玩这套没用!”胭脂早已习惯这老妖婆的表面戏路,伸手正准备揪她衣襟的时候,没想到此人突然拳起手,用坚硬的指节处给自己膝盖凹下的部分狠狠来了一下,结果膝上一麻重心没稳住跪到了青石地面上。
卞嬷嬷连滚带爬的进了翠轩阁,嘴里没忘记杀猪般尖叫,“哎唷!杀人啦!救命呐!!!”
翠轩阁中一片鸡飞狗跳,只见一姑娘拿着把明晃晃的剑追敢着阁中老鸨,那老鸨别看老得牙都没剩下几颗,身子骨倒是返老还童般轻便。从楼上到楼下,沿扶手、攀护栏,还顺路推倒什么桌儿椅儿的,那身法都快赶上飞檐走壁的夜盗女侠了。不过毕竟岁月不饶人,不一会便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手中拿着把马扎挡在胸前与姑娘对l,转头对周围看热闹的一干人等恼骂道:“全他妈是死人吗?一群饭桶,老娘白养了你们这么多年!还不快把这死丫头给我绑起来!她被男人给弃了就害了失心疯!”
几个身板健壮龟奴望着胭脂手上明晃晃的剑与小脸上的锐气,相互交换了下眼神,明显向后的挪了挪几步。
胭脂听了老妖婆的话愈发想痛扁此人,“嬷嬷还真是失了势嘴上依旧还不饶人。我若不是怕手中流星伤及无辜,也轮不到劝你乖乖给把真相给我说清楚。不然,我今儿就放把火把这翠轩阁给烧了!”
卞嬷嬷知道这群贪生怕死的龟奴怕是不会出手相救了,唯今只有自救,定了定神叫道:“姑娘好大的口气,您别忘记了殷春娘在这也有一半的股份,到时看她怎么教训你这死丫头!”
“春娘回京了?”胭脂眯了眯眼睛,她才不相信这老妖婆的鬼话,“还是先对不住嬷嬷了,等见了春娘再向嬷嬷的灵位赔罪。”
老鸨子脚下一软,险些被吓得昏死过去,这死丫头玩真的?!她连忙将手中马扎向胭脂扔去,同时拐着三寸金莲一步一颠的向大门奔去。
胭脂哪肯罢休,一剑将飞来的马扎劈成两半,追了出去。
卞嬷嬷奔到门口扯着一进门的男子躲到他身后,在他手足无措间猛的使劲向那后推去。
胭脂怕手中长剑伤到那名男子,急忙将剑身反手置于臂后,男子急忙扶着她的肩膀,同时他俩身体也被冲撞的力度倒退了几步。
“水姑娘!”来者竟是一年未见的夏沐风,待看清眼前女子的长相后,惊喜非常,水光潋滟的烟雨双眸,不是水胭脂是谁。“我还以为你离开京城了,没想到刚来翠轩阁就见到你。这一年来过得可好?”
胭脂看到夏沐见便想起死狐狸,感叹人生真是何处不相逢。那年正是夏沐风与韩某人来翠轩阁时自己被老鼠吓得跳到了他身上,再来后便是刑部大狱,皇宫,流昔的死。狐狸目睹因为悲伤而堕落,再后来陪着她自己一路追到了太湖边,带着自己离开了大理寺府。不知不觉间与他们认识已经两年了。一瞬间些恍然。物是人非,自己早已不是那个无忧无虑想和姐姐离开翠轩阁的火房丫头,也不是那个躲在光绪皇帝龙帐中的小宫女,任是倔着一口气不准夏御天查看自己胸前的剑伤。
“你怎么了?”夏沐风也发现她有些不对劲,手中持的长剑似乎有些眼熟。他望着剑上嵌刻得着雄鹰的韩家家徽说道。“这是……轩翔的剑?”
“别挡着我!”胭脂眼见老妖婆想要跑路,一咬牙,推开他就向门外追去。
“哎哟!我的妈唷!”卞嬷嬷在路上抓了几个路人当挡箭牌,闪身夺门窜回屋内,躲到夏沐风背后,“夏大人救命!这死丫头害了失心疯了,要杀了老身!”
“少废话,你做了哪些伤心害理的事情,自个儿心理清楚。”胭脂恨死了这个老鸨,要不是她当年出的银子多,自己和流昔又怎样会沦落风尘?如若卖个大户人家做个供人使的丫鬟也远远胜于出身青楼。又想到她方才居然当人说自己让男人给弃了,害了失心疯,更是恨得牙痒痒,“今天本姑娘非劈了你不可!”
“水姑娘!”夏沐风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一脸戾气的女孩儿,不敢相信她就是宫中那个聪慧过人的御前女官,她脸上的娇悄笑容自从流昔死后他就再也没见过。“你知不知道自从流昔姑娘死后,你变了多少吗?你不再笑了,而且变成尖刻而恶毒。稳做了翠轩阁中的头牌,自己心知肚明是为什么!流昔姑娘若是知道不晓得会有多伤心!现在一年多过去了,你还未走出失去流昔的阴影吗?”
这个夏沐风怎么和死狐狸同个腔调,一个鼻孔出气啊!真是命中煞星,一对衰神丧门星下凡!“我的事,不劳您夏大人操心!”胭脂一字一句的说着,挥舞着手中长剑哗哗几下把翠轩阁门口的大红灯笼给戳了个稀巴烂,而后握着剑柄正准备将剑掷向大厅内满园春色关不住的长匾时,皓腕却蓦然一紧。抬头一看来者便在心中感叹果然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衰神往往是结伴而行。
“你闹够了吗?”大理寺卿顾邵威的眼睛依旧是如永夜般深邃,气度高华如优雅有如上好的黑丝绒,隐隐透露的霸道冷酷却如腰间的青锋剑。
“不想死就把手松开!”胭脂明显底气不足,扎挣了几下发现根本没法挣脱,正想踹他几脚,发觉他身后站了好几个功夫一流的高手,绝望中发觉自己只要遇到倒霉事就会一路倒霉下去。京城这么大,怎么就偏偏遇见了顾邵威?看来这厮也不是什么好人,平白无故干嘛老往勾栏里跑?上回为了救狐狸有负于他,想想就觉得理亏。他对自己照顾有加,结果却做了回白眼狼倒咬他一口,也不知道他心中会不会记恨。
如果他想要你招供出维新党人的□□,会用一百种方法让你开口。
想起狐狸的话,她激出了一身冷汗,这个男人要是若真给自己用上刑部那套刑罚……还是先开溜为妙。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如果府中太闷想要出来玩一定要带上侍卫。”顾邵威走到一脸郁闷的小女人跟前,在众目睽睽之前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将长剑从她手中拿走。无视她眼中的诧异与愠怒,凑近她耳畔低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
胭脂心中一惊,尽管隐藏得极深,自己空间还是捕捉到了他眼中那一丝担忧与焦虑。就像一年以前她能看懂他眼中的忏悔与绝望。细细一想,方才也是她的疏忽,待在八大胡同这么些年,曾几何时见过顾大人逛窑子?阁中这么乱,竟然二楼厢房中与某些门客竟然毫无动静,未免冷静过头。难道这次就是传说中的翁中捉鳖?谁是翁,谁又是鳖?就目前来讲除了维新党人,义和团,对腐败清政府反感的汉人都有可能成为猎人,又或者是猎物。她还不想不明不白的成为权利斗争中惨遭遇车轮辗压而过的蝼蚁。
“你……竟不恨我吗?”
细若蚊吟的声音飘过顾邵威的耳边,他眯着眼看了她好一阵,将她拉入怀中轻轻笑道,“你我之间用得着这么刻意分出彼此吗?”
在场的旁人只当是这位风流朝廷命官的相好的女子来青楼砸场子,只敢在心中不住感叹世风日下。夏沐风在旁边却是越看越糊涂,胭脂手中拿着轩翔的剑,怎么会和身边后党的顾邵威在一起?而且看情形两人的关系似乎很亲密,远远超出了普通的男女关系。无意中却看到她前额虽然抵着大理寺卿大人的胸前,一双灵动的双眸却频频朝向自己与大门使眼色。
到底出了什么事?夏沐风无从获知。他刚从西安随老佛爷凤驾归来京城没几天,听闻留京的刑部官员中有人乘乱栽赃执政使兼职洋务大臣,说他与维新派叛党互有勾结。这兴许就是自己一直未曾经联系到轩翔的原因吧。只是现在老佛爷已亲口收回了通缉令,还大大苛责了留亲官员的李鸿章与军机大臣荣禄。只是料不到这位荣禄大人的亲外甥如今又要玩什么把戏?轩翔会不会有危险?眼下还是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好。
熟悉而迷惑的龙涎香气息使胭脂心中一痛,他与她之间在冥冥中似乎总有一条的看不见的丝线相连,无论是不是隔着关山千里,万水横渡,总是能够相遇。可却是相见不如不见。她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相见不过是陡增心中的悔疚罢了。她心中依旧担心翠轩阁中无辜的人与一干姐妹,于是问道:“妾身今天离家时匆忙,忘记将猫儿锁起来,也不知家中鱼池之内可还有活鱼?”
“你放心。”顾邵威垂下了眼睫,盯着她微红的双眼,“鱼儿早溜进了水下岩洞之中,只怕猫儿这回要空欢喜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