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见已经失去先机,现在连质问的底气都没有,只好战术性示弱。
他抿了抿唇,很小声地辩驳:“明野老师教得很好,是我学得不好。”
明野似乎不为所动,用陈述的语气问:“是吗。”
容见点了下头,他原本很会讲夸人的话,就是现在身份不太对,伪音用得不好,眼前的又是男主,连这些话都说得磕磕巴巴,前言不搭后语了。
他说:“明野老师就很厉害啊。你看我原来的水平只能考全校倒数,才跟你学了不到两个月,就已经能考进全校前一百名了。”
容见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要是别人知道了,肯定要和我抢辅导老师的。”
明野半垂着眼,容见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到他说:“小姐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是!”
容见觉得时机成熟,不容错过,于是很认真地说:“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丢脸。可数学课上的事,以后不要再做了,好不好?”
明野沉默了很久。
容见没有听到答案,他拽了一下明野的衣角,想要引起对方的注意:“那些都是你的,不能再被我偷走了。”
明野低下头,看着容见。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透过还没落完的树叶,落在容见的脸上,模样比一旁开花的月季还要鲜亮。
从出生开始,属于明野的东西就一直在被人偷走。
他原本该是许家唯一承认的继承人,却被父亲的情人肖琳换掉了,而另一个孩子偷走了他的名字和身份,成为了在宠爱和期待里长大的许匪。
后来许匪知道了真相,许太太也知道了。
许太太姓明,单字瑾,是明野的亲生母亲。肖琳是刻意起了“明野”这个名字的,明明是许家的婚生子,在别人眼里却成了个野种。
明瑾单独约明野见过三次面,第一次是让明野当作不知道这件事,也不要妄想被许家认回。
那时候明家败落,全靠许家的帮衬,许匪很受宠,很得喜欢,明瑾全部的希望都放在许匪身上,她不允许一个在外面长大的孩子破坏这一切,即使明野是她亲生孩子也不行。毕竟从出生到那时已经有二十年了,明瑾只记得许匪小时候的模样。
明野并不在意被偷走的一切,如果他想要什么,那必然会自己夺过来,而不是依靠别人的施舍。
可现在有个人却很在意。
很新奇似的。
明野又想,眼前这个人说的不对,他从没偷走过自己的东西,那都不是他的。
明野对他点了下头,承诺:“以后不会了。”
容见几乎笑出声,但想着还有第二件事,任务同样艰巨,就笑不出来了,又对明野说:“你看,你辅导我功课,我成绩提高了这么多……”
他用强调的语气说:“家教很贵的。”
明野半垂着眼,心里什么都明白,面上却若无其事:“那小姐要给我辅导费吗?”
容见闻言,义正词严地说:“我怎么可能用金钱侮辱老师高尚的品格?”
他说这话时耳朵边早红了。
此时此刻,容见终于承认,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戏精。但再戏精也要演下去,这是明野应得的。而且如果收下这台电脑,明野至少不用再在晚自习的时候翻墙去外面的网吧学编程,浪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
容见仰着头,望着明野,他不会撒娇,很天真似的:“我知道你好心,不用辅导费,可连感谢的礼物都不让我送吗?”
明野怔了怔。
容见则以为还不能打动自尊心太强的少年男主,闭了闭眼,想要再打感情牌,咬着牙继续说:“不仅是因为辅导送的感激礼物。等到以后你生日的时候,我也会送你祝福的礼物的,会很用心,准备很久。”
礼物本身并没有多余的意义,只是一件物品,但一旦被送出,就可以承载感激,也可以承载祝福。
拥有了一件精心准备的礼物,就像是拥有了足够多的重视。
容见并不觉得明野会缺什么,在《恶种》这本书里,男主不曾拥有爱,只是因为他从来不去追求。
就比如说成年后的男主能保持现在的温柔,怎么可能遇不上喜欢他的女孩子?
容见默默地吐了个槽。
明野却像是忽然有了兴致,他问:“那生日礼物会是什么?”
容见觉得,他的回答决定着明野会不会接受这一份礼物。
于是,在“很用心”和“准备很久”这两个限定词下,他只好说:“你生日在圣诞节后几天,我准备织一条麋鹿围巾送你当生日礼物。”
明野微微挑眉:“小姐会织围巾吗?”
作为一个心不灵手不巧的二十岁青年,容见当然不会织围巾,可现在骑虎难下,如果不答应下来,明野也不会收下这份礼物,于是,他咬着牙说:“你不要看不起人,我当然会织了。”
明野终于笑了笑,他的眼睛非常漂亮,像才淋过雨的宝石,在阳光下微微闪烁。
他说:“那我就等着小姐的礼物了。”
经过一番戏精表演,容见终于要把礼物送出去了,实在是可喜可贺。可真正送到明野手上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平时明野都太忙,没有空去陈妍妍家,只好约在了周六的傍晚见面。
恰好那又是一个韩云不在的周末,一回生二回熟,容见胆大包天地让明野上楼辅导自己功课。
家里还是要比咖啡厅舒服一点的,容见念了一下午书,正昏昏欲睡的时候,房门又被人敲响了。
明野又被塞到了浴室里。
韩云走进来,急急忙忙地说:“今晚有个宴会,是陈家办的,说和容老先生有故交,我也记不清楚了。但周小春已经说了你要去看他老人家,现在让我来帮你准备。”
容见有些不解:“周小春不是不喜欢我出去接触那些人?这次怎么非要让我去这个宴会?”
韩云也愁眉不展:“听说这个宴会是为陈老先生的女儿举办的相亲宴,又怕小女孩害羞,所以请了许多同龄人一起去。”
容见一脸冷漠:“我才十八岁,还是个没到法定结婚年龄的小女孩。”
韩云本来挺着急的,听他这么一说,忽然笑出声:“说的也对,总之还是要去的。”
她意有所指地说:“公司那边看着呢。”
容见点了下头。
一般像容家这种人家,女孩子都有固定的化妆师,可容见情况特殊,不能和外人亲密接触,所以这些事都由韩云一手包办了。
她替容见画好了妆容,戴上首饰,又拿了一条裙子,催着容见去浴室里换。
容见一步三顿,原因很简单,浴室里有一个明野。
早知道就不该偷懒在家里念书了,去咖啡店多好。
容见满心绝望地推开浴室门,明野正站在最里面。
韩云还在外面收拾东西,他们不可以说话,容见只好拿指尖蘸了一点水,在玻璃镜上写:“一定一定不可以看!”
毕竟关乎自己的性命,即使是对明野的品格很放心,容见也一定要重复许多遍。
明野没说话,只是拽了一长条的纸,将眼睛蒙起来,扎在脑后,又转身面对着墙壁。
容见努力平复心情,想着他们俩都是男的,他有的对方也有,就脱个裙子,没什么好紧张的。
结果越想脸越红,心跳得越快。
最后容见什么都不想了,背对着明野,飞速换掉了衣服。
明野却是闭着眼,他什么也看不到,却能听到容见换衣服的声音。
轻微而匆忙。
很快,容见敲了一下窗户,明野转过身,撕掉蒙住眼睛的纸,看到换好衣服的容见。
他穿着一身绸缎做的绿裙子,领子很低,露出大片大片的脖颈,骨头细极了,皮肉雪白,长发鸦黑,指甲却涂成了深红色,裙裾散落在地面,上面流淌着光。
明野能很清楚地辨认出眼前的是个少年人,他没有穿外套,有太多的细节暴露出来了。
可这都抵不过容见的漂亮。毕竟不是真正的美人,是穿不了绿裙子的。
明野垂着眼,目光落在容见身上,却又很快移开,蘸了一点水,在玻璃镜上写下一行字。
他只是说:“小姐的指甲涂得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