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过去, 陈家村依旧是陈家村,但老赵家早已经不是当年的老赵家, 在赵九福的官职一日日高升之后, 赵家几个兄弟商量了一番, 就跟村里头的人商量,将靠近老赵家的这一片都腾了出来,如今村东边住着的都是赵家人,也算是枝繁叶茂了。
而赵家人居住的中心地带,依旧是那一座青砖青瓦的小院子, 那是老赵头的亲爹,赵九福的爷爷花了一辈子才打拼出来的,也是老赵头和老陈氏的新房。
赵九福倒是曾经提过一句重建的事儿, 但老赵头和老陈氏都不答应, 一来是念旧, 二来也也是觉得住得十分舒坦宽敞,压根不用重建。
当年老赵头夫妻俩前后脚离世,也是在这座院子里头停的灵, 而严玉华带着三个儿子回来守孝,住的也是这一座院子。
随着守孝结束的时间越来越近, 这座沉寂了三年的院子也越来越热闹, 严玉华并不耐烦招待这些人,对外一律都说还在孝期, 不好待客, 除非是亲戚不然一律不见。
但院子里头, 赵顺灏的妻子杨氏其实已经在收拾家什了,只等着一个月后他们的孝期彻底结束,就能离开陈家村往京城去。
要说原本赵顺灏兄弟三人是不需要守孝三年的,毕竟中间隔了一辈呢,赵顺晗不提,赵顺灏和赵顺晖正是前程似锦的时候呢,这耽误三年可耽误了多少功夫。
但赵九福直接开口定了此事,兄弟三人竟然也一口答应下来,并且踏踏实实的在村里头闭门不出,杨氏心中就算是有些担忧,也不好直接说出口的。
赵顺灏作为赵九福的长子,其实与老赵头和老陈氏的关系是极好的,也算是备受宠爱的一个孙子,他的伤心真心实意,杨氏可不想因为那点小心思反倒是坏了夫妻情谊。
不过幸亏三年终于过去了,如今公公身居高位,又是实权派的人物,左右儿子回去之后总不会连位置都不好安排的。
杨氏略微放心了一些,就听见身边的丫鬟说了一句:“大少奶奶,我方才瞧见赵家的那几位夫人又过来了,直接去了夫人屋里,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杨氏微微皱眉,就听见丫鬟继续说道:“大少奶奶,您说这会不会是为了荣安伯的爵位呀,这老太爷的爵位来的突然,可没有说要传给谁。”
眼见她越说越不像话,杨氏瞪了丫鬟一眼说道:“在陈家村住了三年,把你的心思都住野了是不是,当年教你的规矩都忘了吗?”
丫鬟脸色微微一白,连忙说道:“大少奶奶,奴婢绝没有胡言乱语的意思,这就是在您面前才念叨几句,在外头的时候,谁跟我打听话都不松口的。”
杨氏也知道自己这位陪嫁的丫鬟并不是没脑子的人,虽说公婆宽容夫君也体贴,但杨氏一直牢记着出嫁前母亲说过的话,若是自己立身不正,那迟早都会被人厌弃。
“你记得就好,爵位的事情,是长辈们的事情,我是小辈,没有插话的余地。”杨氏淡淡说道,其实这事儿她早就听赵顺灏提起过,公婆也早有了决断。
丫鬟撅了噘嘴,又说了一句:“奴婢只是觉得,这爵位明明是咱们老爷得来的,这会儿却不一定能传到咱家头上,觉得有些不公平。”
杨氏只是将她打发了出去不再说话,心中却觉得这丫鬟的见识太短浅,也不想想公公现在是什么样的人物,先帝留下来的辅政大臣之一,皇帝最信赖的老师,朝中的一品大员。
只是一个伯爵的爵位而已算得了什么,事实上,若是皇帝不开恩的话,这个爵位传下来就只有一个校尉的名头而已了。
杨氏出身大门大户,自然是看不上一个荣安伯的爵位的,但在陈家村人的眼中,这可是伯爵啊,已经是了不得的爵位了,那可是比知府大人还要高的官职了。
若说先帝敕封荣安伯不过是为了安抚赵九福的心,那么对于赵家其他人而言,这就是实打实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儿,他们高兴之余还真怕被噎死。
如今孝期将满,荣安伯的爵位继承也摆在了台面上来,一时间赵家几个兄弟的心思倒是都有些浮动,而赵九福也想到此事,特意让人带了一份信回来。
要说这几年他也是十分无奈,原本过年的时候还能回来,如今他一上书请假,皇帝就拽着他开始哭,一副没了他朝廷就成了老虎的架势,弄得赵九福不得不留守京城。
算起来,赵九福与严玉华夫妻俩竟然也有三年未见,每年只有几封书信而已,即使是老夫老妻了,两人心中还是思念不已。
此次收到赵九福的书信之后,严玉华也不再耽搁,索性将赵家几个兄弟姐妹都请了过来,当然,这事儿小辈是不用掺和的,除了赵顺灏之外的人都没有参与。
赵家兄弟的年纪其实都已经不小了,毕竟赵老大的年纪比赵九福大了整整二十三岁,最年轻的赵老四,年纪也比小兄弟大了十六岁。
不过这些年兄弟几个养得好,身体倒是也十分不错,这会儿大约是猜到严玉华要说什么,几个人面面相觑,赵 老大先开口了:“弟妹,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严玉华微微一笑,也没有兜圈子,直截了当的说道:“大家伙儿是知道的,当年爹离世的时候,皇上敕封了一个荣安伯的爵位,当时虽说了降等袭爵,但后来当今身上又有隆恩,允许这一次不用降等,也就是说,荣安伯的爵位可以传下来。”
这话一说,赵老二赵老三一家眼睛都亮了一下,他们之前可不知道能够直接继承荣安伯的位置,还以为降等的意思,就是不能传下来呢。
倒是赵老大是个实在人,他看了一眼赵老四,开口说道:“弟妹,我们也知道没有阿福的话,这根本不会有什么爵位,要是爵位能传下来,就给他好啦。”
听见这话,严玉华的脸色更加缓和了一些,其实赵家人若是蛮横不讲理的,这三年她在这边守孝的日子恐怕也不得清净,幸好,以前公婆管着,现在大哥和四叔也看着,虽然二哥和三哥有些小心思,但也不会烦到她这儿来。
严玉华没有卖关子,继续说道:“大哥此言差矣,虽说这爵位是有阿福的几分缘故在,但自古以来爵位一事,自然是由嫡长子来继承的,大哥是家中的嫡子,也是长子,如今嫡长孙都已经长大成人了,再也没有比您更适合继承爵位的人了。”
“但是……”赵老大下意识的喊道,他真没想到自己一个踏踏实实种地的农民,还能有成为伯爵爷的一天,这不但心里头慌,还怕。
严玉华却笑着说道:“大哥不必担忧,这荣安伯的爵位是虚职,并不需要参与朝廷大事,您就当是挂一个名头,只要将来您能约束一下赵家上下,就是好事儿了。”
赵老大还要再说什么,赵老四却已经看清了,他想到了自己已经入朝为官的儿子,再想到妻子那边的大舅子,开口说道:“大哥,你就别推辞了,这位置你不坐阿福坐的话,岂不是还得让人背地里说话,难道你还觉得自己当了荣安伯,就会贪赃枉法给阿福添乱不成?”
“瞎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是那种人。”赵老大骂道,身为家中的长子,其实赵老大是家里头责任感最深厚的一个人,这一点小陈氏也是如此,夫妻俩个憨厚老实,却不是那种脑子不清楚的,这些年更是将安分两个字写到了骨子里头。
严玉华这才笑了:“既然如此,那等守孝结束之后,阿福那边就会上书皇上,大哥册封为荣安伯的消息就会传过来,我在这里先恭喜大哥了。”
赵老大还是觉得有些亏心,总觉得自己这是抢了赵九福的好事儿。
严玉华直截了当的把这事儿定了下来,赵老四倒是只说恭喜,温柔也没有什么异议,毕竟他们家其实并不缺钱,当年温柔大哥补送的嫁妆可不少。
再有一个,他们俩的亲儿子如今也在朝为官,谁知道将来能走到什么程度,他们与其去争一个本来就不该是他们的荣安伯,还不如多为儿子想想。
赵老二出了门倒是开始叹息,丁氏也满脸的遗憾,回到家中忍不住落了泪,说了一句:“都怪我当年冷待了阿福,不然的话……”
赵老二还是看的明白的,连忙说道:“就算当年你把阿福当亲儿子,他现在也只会按照规矩来,大哥确实是嫡长子,继承爵位合情合理,咱们什么都别说,只恭喜就好。”
丁氏越想却越觉得后悔,若是他们家与赵九福的关系亲密,那儿子是不是能送到京城去让赵九福教导,女儿是不是能找到更好的亲事,而不是只在当地找了个富户。
她心中越发责怪自己当年识人不清,只把老赵家当做拖累,却没想到如今赵家飞出了凤凰,偏偏他们却沾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了。
跟丁氏一样,邓氏回到家中差点没把自己给气死了,关上房门就开始念叨:“凭什么大哥是嫡长子就能当荣安伯,你也是爹娘的儿子啊,当年爹娘又没说要传给大哥,九弟家的倒是好,一口就把这事儿定下来了,她问过我们的意见了吗?”
赵老三这些年都知道如何对付这个婆娘了,翻了个白眼懒洋洋的躺在榻上,口中还说道:“你能,你能刚才在弟妹面前怎么不敢说话?”
邓氏脸色微微一变,走过去拧了赵老三一下,骂道:“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咱们阿昌想想啊,那可是伯,要是他能得了爵位,那以后走出去还不是威风八面。”
“得了,你快省省吧,阿昌比你看得清,他就没惦记过这个。”赵老三也不是不想当荣安伯的,不过他有一个好处就是看得开,所以才能跟邓氏这么一直糊弄着过下来。
“你在家发疯也就算了,出门要是敢说阿福家的一句坏话,可别怪我不给脸面直接把你休了,如今明辉还得靠阿福提拔,你可别把我大孙子的前程给毁了,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邓氏又一次气了个仰倒,瞪着赵老三说不出话来,当天就“生病”了。
不过邓氏如今三天一小病,九天一大病的,就是赵顺昌的媳妇也知道装聋作哑了,反正伺候的事情还有小丫鬟呢,她就照顾好自己的几个孩子,别让女孩被亲奶奶折腾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