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明晰

“以虎符为聘, 只求与你并肩天下！”

三年未见, 云霄的变化不可谓不大。昔日腼腆少年的影子再窥不见分毫，留下的只有独属于云霄的沉稳与刚毅。正因为此，连之前与云霄还算熟识的苏秉惠都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来。然而, 染青又怎会识不得他呢？眸里是他灼灼的目光，耳边是他掷地有声的求娶之言, 染青的眉头却始终紧拧着。

不待她开言，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苏长风本帮着王家人在前厅酬酢, 惊闻府外遭兵马围堵, 那领头的更是指名要见他家宝贝闺女，当下怒不可遏。一路匆匆赶来，打算在女儿听到消息前先将人打发走。可到了地方却见人已经在了, 忙让小儿子将女儿带走。“惠儿, 送你妹妹回内院。”

“是，父亲。”见到自家老爹黑如锅底的脸色, 苏秉惠哪敢违逆, 应了声后就往妹妹身边走去。

吩咐完苏秉惠，苏长风这才有心思打量对面那个企图叼走自家宝贝女儿的狼崽子。虽然云沉变化颇大，但多观察了几眼之后苏长风还是认出了这个当初南下时曾与他们同行了一段时日的年轻人。刚刚那句话他可是听得真真切切的，以虎符为聘，这小子好大的气魄！他虽致仕回乡多年, 却也并非对外间之事一无所知。毕竟，他尚有五个儿子在外。因此，对于云沉如今的身份他也有所耳闻。想当初, 他虽在得知此人对自家闺女的心意后颇有芥蒂，却也不得不承认此子虽低调不显却是个有大才的，若得乘良风必成大器。如今这小子果然能耐了，却又来打染青的主意，实在可恶。就算他云沉即将成为天下之主又如何？他苏长风拼着这条命不要也决不允许有人将女儿强夺了去！只听他沉声开言，“云世侄远道而来本应是客，却摆出如此阵仗，不知何意？”

感受到苏长风的怒气，云沉心头一凛。他也知道自己如此行事太过莽撞，但当打赢了那场最终的战役之后他再难压抑住心头对染青的思念。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她身边，献上他准备了三年的礼物并向她表明心迹。染青的漠视与苏长风的怒火仿若兜头浇来的冰水让他冷静了下来，这才意识到此地乃是正在办喜事的王府门前，自己一行又是刚下战场还未来得及打理，杀气腾腾的难免教人误会。他不禁懊恼，自己竟如此草率的来求亲。他对着对苏长风深深一礼，诚恳道歉。“今日之事却是我等莽撞了，烦扰到诸位实在抱歉。云某先行告辞，待明日收拾妥当再登门赔罪。”

“不必再来。”出声的却是尚未离开的染青，她幽深的目光毫无波澜的在云沉面上扫过。“我早已有言，这天下，与我无关。”

这清清淡淡的一句话仿若惊雷在耳边炸开，云沉再是沉稳也险些踉跄了几步。这话，她的确与他说过。三年前，在那夜风寒凉的城墙上。但他却是不信的，现在，依然不信。她分明一直挂心着这风雨飘摇的江山，挂心着流离失所的百姓。若不是顾忌着苏家这一家子，之前那段混乱岁月中她绝不会袖手旁观。这天下，怎会与她无关？她不想与之有关的，不过是他罢了。是他错估了她的决绝，以为出生入死将这破碎的天下再次整合献上就能求得她的原谅，得偿所愿。这三年来，正是这个不可言说的念想支持着他披荆斩棘一路前行，无数次绝境求生。然而，孤绝如她，岂会给人第二次机会？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从未倾心于他。怕是他将天上的星辰摘下献给她，也无法令她动容罢。一直支撑着自己的信念骤然坍塌，云沉心下惨然，面上一下子灰败起来。微张了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当然，苏长风也不打算给他机会再说些什么。

“惠儿，怎的还不与你妹妹回去？”见苏秉惠傻愣愣的还杵在那儿，苏长风的脸更黑了。

“是，我们这就走，这就走。”苏秉惠忙与染青使眼色。

这回染青很是配合，转身便跟着苏秉惠要走。只是余光瞥见云沉憔悴的形容，双脚竟鬼使神差般止了步伐。不待细想，略带叹息的话语便脱口而出。“你既已夺了这天下，便好生做主罢。”

云沉闻言，暗淡的双眸霎时亮如星辰。他不顾王家护卫的阻拦，快步走向染青。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生。九支泛着幽幽绿光的箭矢从云沉侧后方射出，向着染青与云沉的方向呼啸而去。云沉在第一时间发现了箭矢，拔剑相挡，却因箭矢数多而迅疾，只来得及打落了七支。眼看着剩余两支箭矢射向染青，不待思量，云沉一个旋身，生生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两支箭矢。

事发突然，王府的护卫和追随云沉而来的将士这才反应过来，抓贼人的抓贼人，叫大夫的叫大夫，苏长风也抛开芥蒂靠近了查看云沉伤情。方才他虽及时发现了箭矢奈何离得稍远不及救援，虽然他相信即便没有这小子以身挡箭他家武艺精深的闺女也能躲过那两支箭矢，但他的行为还是让他动容了。危急时刻最见真心，事出突然，方才的情形根本没给人思考的时间。云沉的所为全凭本能，可见染青在他心中的分量。下意识的去看女儿，却见女儿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望着这边，似是愣住了。

立在她身旁的苏秉惠也发觉了妹妹的不对劲，语带担忧的唤了她一声。下一刻，染青便有了反应。她猛地回身往府外走去，苏秉惠忙护在她身前。一路行来，侍卫们纷纷避让。不多时，一张青黑色的俊颜就出现在染青面前。前所未有的惊慌席卷了脑海，她几乎控制不住语声中的颤抖。“云霄？”

因毒素蔓延而几近昏迷的男子似有所感，挣扎着撑起了眼帘。那是他第一次瞧见这种名为惊慌失措的情绪出现在那双幽深的黑眸中，她这是在为他担忧吗？他应该欣喜的，但他却一点也欣喜不起来，他只愿在那双眸子里看到安宁和乐。然而，现在的他连出言安抚的气力都没有，又如何能按心中所想那般将她搂入怀中温柔抚慰呢？挣扎了几许，云霄终于还是陷入了沉沉昏迷之中。

“抓到了！”此次跟随云霄而来的都是他的心腹干将，能力自是不一般。事发后他们迅速控制住周围的人群，一番排查之后，没花多少功夫就逮住了凶手。“贼人，快将解药交出来！”

“哈哈哈哈，休想！”那被抓之人癫狂的大笑起来，“虽未杀死这个可恶的女人，但能以我一条贱命抵了云家首领的命，也算值了！”

“将云将军扶上马车，速速回府。”染青强自定下心神，冷静的吩咐道。“劳烦各位将此人也一并带来苏府。”

自家首领为了这个女子眼看着就要搭上一条命去，他们原该愤怒的。但不知为什么，那清清冷冷的女子一身威赫，竟让人生不起半点反抗之心。“是。”

马车到后，染青也与那名叫云峰的副将一道上了马车。苏长风顿了顿，也登了上去。车中，染青正指挥云峰解着云霄的上衣。那两处箭伤正在胸口，差一些就射中了心脏。看着那周围青黑的一片，染青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银针。方才已有人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穴道暂时阻住了毒素蔓延。然而此毒甚是霸烈，还需以银针镇之方能拖延一二。“你扶稳他，我要施针。”

云峰对染青有种莫名的信任，闻言忙将人牢牢扶住，老老实实地看着染青将一个个细长的银针刺入云霄的胸口。待马车停下时，染青刚好完成了施针。苏长风帮着云峰一道将人扶下马车送入备好的客房中，大夫已在房中待命。拔箭，敷药，包扎，喂药，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大夫才擦了擦汗从房中出来。

“陈大夫，云将军如何了？”苏长风代表众人开口问道。

“箭伤虽深，但未伤及要害。老夫已仔细处理了伤口，你们先按这个方子一日两碗药汤给他喂上三日，之后视情况再做改动。令今晚值夜的惊醒些，若有发热即刻唤老夫过来。”陈大夫缓了口气，继续说道。“至于这毒，因各位施救得当已暂时控制住了。老夫又给他喂下了师门秘药，能在七日内确保云将军无碍。”

“那七日后呢？”另一个副将云路不禁插嘴问道。

陈大夫叹气，“若七日内未服下解药，回天乏术。”

闻言，围在四周的将士们急了。“陈大夫，请你一定救救将军！”

“老夫自当尽力，然而此毒应是来自南蛮，老夫惭愧，对此实在没有把握。”陈大夫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声。

苏长风见女儿紧抿着双唇的立在一旁，便知她心里不好受。如儿时般摸了摸她的脑袋，“宝儿，爹爹必会不遗余力救他的，莫担忧。”

“爹爹，”染青微垂了头，话语里透着迷茫。“我如今才知，他对我而言那般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