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下了朝便派了人监视了史家、硕郡王府和林家,因为王子腾不在京,王家群龙无首,却是一片混乱,除了忙忙乱乱地朝广西送信,但乾隆申斥的旨意已下,说不得会比王家的消息先到广西。
史鼎兄弟二人下了朝,回府兜了个圈子,便出门悄悄儿进了硕郡王府,想和硕郡王爷商量个主意出来。谁知硕郡王却是一推三六五,声称和贾家关系并不亲密,对他们内宅之中谁居正堂确实不知,让史家兄弟不要攀诬他。
史家兄弟虽是恼怒,却也拿硕郡王没法。四大家族,薛家已经完了,贾府看这样子也是无法挣脱这个泥沼了,王家鞭长莫及,史家有爵无权,兄弟二人顿觉心灰,只得从硕郡王府离开。
想着,还有林家与他们同罪,便又想登林家的门,林家却是闭门谢客,问明原因,史家兄弟也只得灰溜溜地离开,对贾家,那是彻底死了心。这人该是有多愚蠢,才会在这样的关头来得罪林家?居然还拿林海的子嗣作伐子,林海那是老了才有的子孙福,对子嗣那是不知道有多重视的。更何况,作为先夫人嫡子的外祖家,对继夫人腹中胎儿下手,那根本在给林墨i找不自在,存心让人家宅不宁啊。
史家兄弟也懒得再跑关系了,颓丧地回了府,贾家这群人,纯粹是自作孽,不可活,史家也没那么大的力量来拯救他们。不过,想着凭贾母和史家的关系,史家想要摘干净自己,怕是不容易,只希望不要被连累得太过才好。
几家这一番动静,全落在了乾隆的眼里,对于贾家、史家和硕郡王府之间的同盟关系的破裂,乾隆是乐观其成的,至于林家,看来纯粹是被拖累了的,倒不像是他们一路的。
乾隆的心情刚刚有些好转,小燕子闹事的消息就传了来,直把乾隆气得差点一个仰倒,当下便大怒传旨给永琪,让他把小燕子带回府中,好生管束。
可永琪如果管得住小燕子,又哪里会让她跑到贾府的门口去堵门?但他也知道不能让乾隆太过愤怒,否则小燕子和他必然都落不了好,这些日子他算是看明白了,没了皇阿玛的宠爱,他曾经仗着“最受宠皇子”的身份可以轻而易举获得的一切,如今都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所以永琪只能使尽浑身解数,又哄又骗地把小燕子哄回了府,让她静待皇阿玛对恶人的惩处。
小燕子闹了这么一场,也很是痛快,听说了乾隆会严惩,也就心满意足地在围观百姓的欢呼声中回了府。
要说永琪,对乾隆还是很了解的。别说乾隆本来就对贾府没什么好印象了,就是冲着永琪和小燕子的行为,他也不能轻轻地放过贾家了,只能命令严查,至少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媳妇落个恃势凌人的恶名吧,否则丢的还不是皇家的脸?
皇帝亲自下令,办事的效率自然低不了,当天便将事情查了个梗概,不顾天色已晚,就闯进了贾家的大门,将贾赦和邢夫人贾政和王夫人也一并下了狱,罪名是放利子钱――王夫人把放利子钱的事情交给了冷子兴去做,可冷子兴想要收贷顺利,自然免不了打着贾府的旗子,更不会与人声明是贾家二房,所以贾赦的大房也一并被牵连了个彻底。
王夫人心中百般算计,还未来得及实施,就步了王熙凤的后尘,心中自然也不是不怕的,不过总想着还有个贵为嫔位的女儿,皇帝就算为了自己女人的体面,也不至于将她的亲娘给如何了,心下稍安。又思及这放利子钱的罪名,王熙凤既然能认第一次,就一定能认第二次,反正她身上还有包揽讼司的罪名,多一条又何妨?
也是王夫人想得太简单了些,王熙凤自被软禁以来,很是忍气吞声了那么长时间,使得王夫人几乎都要忘记了,凤辣子绝对是“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的女枭雄,上次将罪名全揽了在自己身上,不过是出于无奈,且不至于杀头流放;可这次,王熙凤若真把这罪名都揽了下来,她绝对留不下这条性命,到时候巧姐儿可怎么是好?所以,王夫人这次,注定了是要偷鸡不成赊把米的了。
且不说贾府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比别人家一辈子所能遇见的都精彩,这消息传来,林海手一顿,一滴墨汁掉落在了写了一半的申辩折子上,林海二话不说,直接撕了,又摊开一本重新写过。
他计划动贾家,本就没打算可以片叶不沾身,至少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是跑不掉的,所以他让人把自己和史家等三家一起给参了,这事儿总要辩一辩才算了结,否则含混过去的话,总有一天会被政敌找到机会发作的。其实有些事情,能小罚就过的时候,就别耍聪明糊弄过去,否则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反倒是催命的事情。
林海这一晚没有睡,倒不是睡不着,而是故意把自己熬得双眼通红,神情憔悴的模样。
第二日上朝,林海的模样果然吓了同朝的大臣们一跳,只见林海眼睛里布满了红丝,两鬓花白,发辫也略略有些松散,看起来整个人老了好几岁。
有心的大臣暗地里互相递了好几个眼光,看来昨天叫下人打听来的事情,确实是真的。
昨日被参的几家先后上了折子。
硕郡王最先否认知晓此事,他的理由是和贾府关系并不亲密,意图撇开和贾府的关系,不被牵连。甚至为了撇清自己,竟要求严惩贾家,方能“警示天下,以儆效尤”。
史家兄弟虽气愤他落井下石的行为,却也拿他无可奈何。
至于他们自己,却没有办法像硕郡王那般推脱,只好承认他们原本是知晓贾家二房窃据正房之事的,只是没有意识到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认了失职之罪。他们就算不想承认也没有办法,史家可是贾母的娘家,贾母的所作所为,史家哪有可能说不知道?
林海的折子就比较耐人寻味了。他直陈曾为此事劝过贾政,也得到贾政承诺会回府整顿此事,故而并未将此事上报,之后更是以为贾府早已拨乱反正,后虽曾于儿女口中闻得一二事,却不曾深想,没有深究,未曾查得真相为皇上分忧,他有罪。通篇上下,林海甚至还未贾政说了一句话,说贾政经他劝说,也是十分后悔慌乱的,他着实没有想到,贾家居然到今日仍然是这般局面。
不过,林海也不过说了这么一句平常的叙述话语而已,再多的,也就没有了。没有求情,也没有落井下石。
可在朝的这些人精们,从这一句话里,倒是自认猜出了不少“内情”来。想必林海原本还是打算为贾家说个情的,谁知昨日他在朝因贾家人被弹劾,家中妻女却被贾家人欺上门去,所以也就不再愿意为贾家周旋了。不过林海是清流,没有落井下石趁机报复,也算是文人风骨。便是有人在心里暗笑他迂腐呆傻,表面上都还要赞他一声有风度。
比起硕郡王的推脱,林海的说辞,自然更为人所信服。
不过,没有人猜到,林海在这个折子里说了谎,他确实劝过贾政,不过贾政当时却是完全不屑一顾的,什么慌乱、什么整顿,都是林海编出来的。
他们当时谈话时,林海对于贾政尚有几分好感,这谈话只有他们二人知晓,也是想让贾家自己悄悄儿把这事了了。可惜他的好心却被人当成了驴肝肺。
林海说了谎,可贾政会出面拆穿他吗?自然是不会的。
贾政如今不过是出于孝道,遵从了母亲的安排。可若是让外人知晓,被林海提醒劝诫过的他,根本没把这事放在眼里,而是继续心安理得地住着不该由他居住的正房,那么所有的指责便会全部由他来背负,甚至还会落得一个“让母顶罪”的不孝之名。
所以,贾政只能接着林海给的台阶往下爬,承认自己曾经想过要将荣禧堂让还给大哥住。至于为何如今仍然是二房住在荣禧堂,这理由就该有贾政来想了,林海却是大可不必操心的。
贾政倒是想说时间匆促,来不及搬家,可离林海劝说他都已经过去了近两年了,便是皇帝迁都时间都尽够的了。贾政无奈,只得称他本意要与大哥换过屋子,只是贾母舍不得宝玉,便不肯同意,迫于孝道,他们也只得无奈遵从,继续这般住着。
贾政说着这话,脸上也是火辣辣的,面对贾赦讥笑的眼神,便是连头都不敢抬了。后来一想,他这般说法,贾赦便也是受益者,才稍稍气壮了一些。
他惯来自诩孝顺,如今却要拿家中病倒的老母亲做挡箭牌,心中有愧。但是他身为一个读书人,如今却是身陷囹圄,才第一天,身体上还没受到什么苦痛,只这面子上就十分下不来。便只在心里劝说自己,贾母早就认了是她的安排,罚也罚过了,他如今这般说,也算不得撒谎。况且,凭贾母对他和宝玉的喜爱,是绝对不会在意为他挡这点小小的风雨的,更何况,只有他出去了,才能更好地孝敬母亲。
林海后来听得贾政的说法,对他是越发失望。他原本怎么会以为贾政是个有风骨的清名人呢?
最受打击的怕是贾母了,闻说了贾政的说辞后,一口气没上来,厥了过去。等到醒来,却是口眼歪斜,言语不清,已是中了风。不过也正是因此,宫里听说之后,便收回了皇后本要颁下来的申斥懿旨。
而贾赦和贾政二人,却是愚孝,乾隆干脆夺了他家的爵位――有爵之人住偏房,想必并不在意这个爵位,既然如此,便收回好了。
贾赦是气得脸铁青,可圣旨已下,他也是无法,再怎么昏聩胡闹,也知道抗旨不尊是个什么后果。
没办法恨乾隆不公,便只能把一切的怒火朝着贾政而去。难道是他不想住正院儿的么?被人占了那许多年便宜的人,是他,最后倒霉的、顶罪的,却还是他!
虽说贾政也被夺了官身,可他那个物品的员外郎,能和他的将军爵位相比吗?
更何况,这尊卑不分的案子,如此这般结局,也算是了了,可他们仍然被关在牢狱里,却是为了放利子钱的事情。这事儿,绝不可能是大房做的,王熙凤被软禁了,邢夫人可没那手腕能耐。所以,会做出这事儿来的,定然是王夫人无疑。
凭什么他们大房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拖累?贾赦这里恨不得把贾政扒皮抽骨,王夫人和邢夫人那儿也是片刻不得消停。
邢夫人伤了脚,刚包扎好就被人拖进了牢里,这刚接好的骨头就已经错了位,进了牢里更是没人管她的死活,她疼得嗷嗷直叫唤,心火上来了,怒瞪着王夫人不放,但如今身上没有半分力气,也只拿王夫人没法,只能嘴上逞能耐:“我如今算是想明白了,琏儿家的那一次必定是给你背了黑锅,放利子钱的人根本就是你,却要把屎盆子往大房的头上扣。可你莫忘了,这世上,还是会有报应的!这断子绝孙的事儿,你做了,总有你受的。怪道宝玉如今连门亲事都说不成,宫里的德嫔娘娘也是多年无子,都是你这当娘的造的孽,这不是报应到他们身上了么!哈哈……”
王夫人哪里受得了邢夫人说她的宝玉和元春,听了这话顿时目眦尽裂,也是为了掩饰内心那一瞬间窜过的恐慌,怒声道:“你胡说!若非府里银根吃紧,大老爷又总是支取大笔大笔的银子去买丫鬟、古董,我又如何能想出这般的辙儿来?况且,这主意本来就是琏儿家的出的,论报应,也是大房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