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李随玉过来, 封恒便去了外头骑马。
四月底天暖日晴,官道两旁草木生发,郁郁丛丛, 各种野花刚刚绽开,便惹得蜂蝶围绕,这般景致若不是为了赶路, 踏青游春也是极好的。
车厢里除了正在说话的两人外,还有一个睡得十分香甜的小男娃。李随玉笑道:“也不知道昀哥儿为什么那么喜欢宋姐姐, 我二嫂三嫂这两日都吃醋了。”
“……可能因为我刚生完孩子, 身上有奶味?”不是说小孩子对母亲身上的味道都特别敏感吗。
李家这位小少爷,先前在封恒的拜师礼上对她就极为友好。
想起当时脸上那一个湿哒哒的颊吻, 宋师竹不禁低头在睡得跟小猪一样的男娃脸上吧唧了一口, 心里觉得李随玉实在体贴,知道她不能带上闺女, 就把侄子带过来慰藉她的心情。
因着想起闺女,宋师竹忍不住又在李小少爷的脸上亲了几口。
小男娃半眯着眼睛,嘟着玫瑰花瓣一般鲜艳的嘴唇坐起身来,宋师竹还以为把他吵醒了,谁知道小少爷强撑着在她脸上落下一个吻后, 便继续躺下睡着了。
宋师竹摸了摸脸,他醒过来就是为了回亲她?
李随玉有些不大好意思, 自家侄子就是这样的性情,她道:“昀哥儿一直很喜欢宋姐姐。”
听到自己的名字,李昀似乎又有醒过来的迹象, 李随玉赶紧转移话题,又说起李老太太对李玉隐的评价。
听着她嘴里的种种赞赏,宋师竹心里也有些放松。哪怕只是“风姿如玉”、“一表人才”这种对外表的评价,也能说明李家人对表哥观感不错。
毕竟要一块上路,大表哥要是能得到李家人的承认,一路上便会少许多矛盾。
就是李随玉说得有些多,宋师竹隐晦地看了她一眼,见着她面色坦然,她才松了口气。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同姓不婚”,她还真怕李随玉会看上表哥。
知道李随玉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后,李随玉再度感叹“真没想到李玉然那样的人,也有这样的嫡兄”时,宋师竹就没有多想了。
不过李随玉说出这句话后,却是突然想到李玉然也是宋师竹的表弟,便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
宋师竹倒没有介意,李玉然毕竟已经伏法,再加上两家人如今的亲近关系,她道:“表哥性子有些冷清,和家里兄弟一向不大亲近。”
说完大表哥后,宋师竹又想起李氏和闺女了,她心情郁卒,不禁叹了口气,打算用好吃的慰藉自己的心情。
桌上摆了好些点心糕点,宋师竹的手却直伸向李随玉敲好的一堆核桃仁。
刚才为了哄侄子,李随玉便拿着小铜锤敲了一大堆核桃仁。这姑娘在敲核桃上着实有些天赋。
一锤子下去,核桃壳便裂开成两个半圆。
她不仅敲,还带剥,剥出来的核桃仁也是十分完整的。
宋师竹刚才看着就十分心痒,吃进嘴里果然别有一番滋味。李随玉看她爱吃,笑:“要是宋姐姐喜欢,我让人再送一盘过来。”
“还是不要了,不然你三嫂又以为我占你便宜呢。”吃了人家的核桃仁,宋师竹也想为李随玉考虑一下。
今日一早他们到李家大宅时,宁氏正好在门口安排箱笼装车事宜,一看见她们家的马车便哼唧起来,一阵明示暗示他们占便宜占不够。
宋师竹摆出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直把宁氏气得半死。
她在对上宁氏时向来有些恶趣味,就喜欢看她那张对她气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的脸。想起宁氏族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她心里的离愁别绪都消失了许多。
因着提到自己嫂子,李随玉也有些不好意思,她想了想,压低声音道:“其实三嫂是嫉妒宋姐姐呢。”
这在李家都不是个秘密了。
“……”嫉妒她?
宋师竹突然有兴趣起来了,“嫉妒我什么?”宋师竹自从过了年后便极少到李家,还不知宁氏居然还嫉妒她。
她深深觉得,要是自己身上要是有什么值得宁氏嫉妒的地方,她一定要发扬光大起来。
看着宋师竹突然坐正身子,眼睛发亮,李随玉噗嗤笑了:“三嫂嫉妒宋姐姐能生孩子。”
宋师竹:“……”
“是真的!”见宋师竹不信,李随玉还道:“三嫂嫁进门来快三年了,一直没有生养,先前私底下还吃了不少生子方,老祖宗说她还不听,又发火骂了她一顿,她才没继续吃下去。”
宋师竹有些郁闷,是个女人便能生孩子,在这上头比过宁氏有什么好开心的。
不过宋师竹无心在这上头跟人比较,宁氏便不是这般想的。
因着路上想念闺女,宋师竹看着经常被李随玉抱过来的小少爷,突发奇想要准备一本《幼儿启蒙》,以后回府城养闺女时可以参考。为了这本书,她还每日都去请教李老太太。
宋师竹是这么想的,只看李家日子欣欣向荣,儿孙个个出息,就知道他们家在教养孩子上头肯定有些不外传的心得体会。要是能空手套些经验是最好的。
李老太太养了一辈子的孩子,在这上头虽然经验多,却从没想过要集结成书,看着宋师竹拿过来的半成品便十分感兴趣。
就是她这一感兴趣,就碍了某些人的眼睛了。
每日马车停下来歇息时,宁氏去李老太太那里请安,都能见着她捏着宋师竹那本《幼儿启蒙》在做批注。
如此这般过了几日,她对宋师竹便越发厌恶起来,觉得她实在会钻营。
她十分不明白为什么家里人都喜欢这个县城来的土包子。
李随玉一个高门小姐,每日都往宋师竹马车里钻,自己过去还不止,还要把侄子也抱过去。
马车里,宁氏一见着丫鬟空手而归,便索然无味道:“昀哥儿又去了封家马车了?”
丫鬟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说起来,先头昀少爷差点被人设计拐走时,最揪心的除了昀少爷的亲娘,便是宁氏了。
当然宁氏这么喜欢侄子也是有原因的,京里的道婆告诉过她,要多亲近男娃才能有子。自此之后,她对家里侄子便一直捧在手心里疼爱。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宁氏嗤笑了一声。祸事历历在目,宋师竹舅家表弟一年多前可是差点害了李昀,这些人心可真大。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道:“算了,反正也不是我儿子。”
“少奶奶别这么想,昀少爷不过一个小小的孩子,想去哪儿都是由大人操纵的。要是让他自己选,昀少爷不一定愿意去那边呢。”丫鬟劝道。
她这么说,李氏反倒想起这段日子与她关系有些疏远的韩氏。她想了想,道:“二嫂身边的嬷嬷还是避着你吗?”
丫鬟点头。宁氏的脸立刻阴沉起来。她为什么对宋师竹一直十分厌恶,便是因着这个原因。
冯家那些人,从年前缠她到现在,都是因为宋师竹之前不愿答应和解的缘故。
要不是打着她在这件事中没有出力的借口,那些人哪敢狮子大开口,提出要国子监名额的事。
还一口气就要了五个,说是冯氏在京城的读书子弟受到波及,想让他们帮忙分担影响。
从开朝之今,每个有爵之家恩荫名额只有一个,这五个名额她能从哪儿凑?就算是回京后把这件事告诉家里,怕是家里也不好操作。
就是如此,先前她才会试探着跟韩氏提起让她娘家帮忙的事。
宁氏想着能多凑一个就便多减轻娘家一份负担,却没想到韩氏一口便拒绝了,之后便避她如蛇蝎。
“先前我对昀哥儿多好,就是想让她帮一个小忙而已,她都不肯。”宁氏深深觉得妯娌翻脸无情,“我倒要看看她以后是不是用不着我帮忙了。”
宁氏这句话说得有些赌气。
丫鬟却忧心道:“可是要是没有凑够名额,冯族长不愿意跟宋氏义绝怎么办?”
“那个女人能在京城胡乱说话,都是因着有丈夫儿子撑腰,只要他们两个家族义绝了,冯族长便能顺理成章让人上京把她带回来。”
宁氏也是有这样的担心,她虽然还没回京,可猜也能猜出来她娘家受到多少冲击,现在已经有人提起二堂兄当年背着公主养外室的事了。
公主虽然不在世,可总归是新帝的亲姐姐。
要不是碍着这个把柄,一个低微如蝼蚁的小家族,怎么敢跟她拿乔。
宁氏深深呼出一口气,咬咬牙:“我再去找二嫂试试。”能嫁进李家,韩氏也是家里父母的掌上明珠,只要她答应帮忙,名额不过用个几年罢了,冯家人难道还能长长久久地霸着吗。过了这两年便还给韩家了。
韩氏最近确实一直在躲着妯娌。先前在琼州府时的种种,足以让她看清宁氏的心胸和眼界,在加上宁氏提出了那等无理的要求,最近小姑子把儿子抱到封家马车消磨时间也是她默认的。
不得不说这一招还是挺有用的。宁氏生性傲气,不会放下身段去封家马车抱孩子,这样就能完美隔开她跟自个儿子了。
韩氏叹了一声,真是觉得十分心累,赶路累,耍心计也累,里里外外一大家子她都要操心,妯娌还尽给她找麻烦。
从安陆省到京城,除了出省这一段能做马车外,车马行到至京安渡口,便要下马车,换船南下。
因为这几日一直被宁氏缠着,韩氏对过来接应他们的座船验看了身份文书和接应的人外,其他的便没有多加注意。
倒是宋师竹,一下马车闻着扑面而来的咸涩江风,看着在岸边停泊的十几条大船,眼皮子就一直在跳。
不远处封恒正在和李教习说话。说起来这位府学原来的教习,宋师竹先前一直只闻其声,不闻其人。这些日子见倒是见着了,却觉得他的模样不像是被人一撺掇便好大喜功的人。
许是因为她临时要找封恒,李教习对着她的方向嘿嘿两声,在封惟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接着才让他过来。
封恒心里也有些好笑,北边人大多没见过座船,渡口处等着搭船的北人脸上都是有些畏惧,他还以为宋师竹也是跟那些人一样害怕了,却没想到她会跟自己说,觉得这些船不大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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