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彦的想法很简单。

只要赶快打钱给那个正在做直播的孩子，她兴许就不会想着要去人迹罕至的山林里了。

在裴彦的认知里, 做metuber不外乎是想要钱和名声。顾凌霄也不例外。她会想去人迹罕至的横断山区找稀有的夜光蘑菇、拟蝶蛾是因为她需要提高metube里的观众人数, 提高观众人数就是在提高流量, 提高流量、提高名声的本质上还是为了增加收益。结果最后千种原因万句理由归结到一起还是一个“钱”字。

虽然不知道这个孩子需要多少钱, 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拿这些钱准备做些什么，但裴彦觉得自己不能看着一个如此纤细的小姑娘一个人跑到没有人烟的横断山区里冒险。

要知道山林地区只是看起来平和，实际上非常危险。除了四处都潜伏着各种有毒的虫豸、充满攻击性的动物，因为地形之复杂、地貌并不一定如同肉眼所见的那样结实, 踏进山林地区人很有可能第一脚就踩到被枯叶覆盖的凹洞, 因而扭到脚甚至是摔断腿。

别问裴彦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问了就是他也有过年轻大意的时候。

粗暴简单地拿打钱来阻止顾凌霄莽撞, 裴彦没想过要给顾凌霄留言。因为裴彦就完完全全不懂要怎么和青少年沟通交流。

裴彦不是个爱交际的人, 如果不是必要，他是不会把时间精力放在交际上的。他平时不怎么接触青少年, 且他自己基本上就没有过什么青春期……或者说他的青春期短到了还没被他自己察觉到就已经结束了。

对于青少年, 裴彦的感觉就像是介于猫猫狗狗与外星生物之间。

他不太能理解为什么青少年的父母们苦口婆心地教育青少年却只能换来被砸上的门和“啰嗦！！”、“闭嘴！！”之类的咆哮。自己随便说一句“好好学习”自称自己粉丝的青少年就点头如捣蒜, 事后还产生了“裴彦粉丝：是idol让我变成了更好的自己！——因为被喜欢的明星鼓励, 吊车尾一举考上华国最高学府”这种美谈。

“给他们钱、让他们拿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她们就会高兴。”←裴彦对青少年的认识仅局限于此。他自己也承认自己对青少年的认识非常肤浅。

如此肤浅的大人能对青少年高谈阔论些什么吗？显然是不能的。所以对着屏幕那边的顾凌霄，裴彦只会打钱。

“谢谢观众qoooooo233的打赏……”

直播的顾凌霄把那一串o念得很慢, 因为o太多，她担心自己一下子念多一个或是念少一个，这是对这位打赏人的不尊重。

蔡鸿明听见那一串“qoooo”都笑喷了，裴彦的metube账号是他帮忙注册的，用户名当然也是他怀着恶作剧一般的心思胡乱填上去的。也就只有裴彦这种能用就用着, 也不会怎么在意什么昵称用户名的人才会看见这种乱七八糟的用户名也不打算改一下了。

“那么既然有观众……老爷？的支持，我决定——”

顾凌霄见弹幕里有冲着“xuxzz11357”和“qoooooo233”喊“老爷”、“爸爸”的，也就本着入乡随俗的心思跟着喊起了“老爷”。

“虽然装备还不够齐全，但我今天就出发了！”

在顾凌霄看来，“xuxzz11357”和“qoooooo233”会选择在她说起横断山区里的特有物种时给她打赏就意味着他们对她所说的东西都很有兴趣。他们这是在鼓励她去找那些特有物种，并把那些特有物种展现在镜头面前。

打赏了顾凌霄的裴彦却是很困惑：这青少年难道不明白他这是在打断她吗？打断的意思就是希望她不要去冒险啊！……还是说他打赏的钱太少了，这青少年觉得还不够，所以想要更多吗？确实，现在华国人的生活质量比以前高了很多，青少年们的消费水平水涨船高也是正常。他已经很久没有去超市里买过东西了，说不定现在的牛奶就是五百块一盒，五十万用不了几天呢？

于是裴彦开门出去，招招手让正巧路过的化妆师进来，然后问了化妆师的metube账号，要化妆师再给顾凌霄刷一组“三八六”。

再次收到打赏，顾凌霄一边道谢一边思考荒野求生有这么吸引人吗？还是说做荒野求生直播的metuber实在是太少了，她这是正好撞了大运……那她更该马上出发了！

一边是“好了别说了你不想”，另一边是“好的我明白了你是在鼓励我去！”。双方跨服聊天鸡同鸭讲。

被顾凌霄直播不到一小时就被刷上“本日打赏top2”的速度给吓到的metuber们纷纷涌入顾凌霄的直播间里，关注这些metuber们动向的关注者们也随着metuber一起转战。所有人脑袋上都是问号：这雀斑小姑娘究竟是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才能得到如此多的打赏？？？

见顾凌霄普普通通、正正常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地说着没有爆点的话，metuber们都是对脸懵圈，就是想学顾凌霄吸金的metuber都不知从何学起。

与此同时崔婷婷也在看顾凌霄的直播。她不知道视她为亲姐妹的雷霓已经被她害死还换了个芯子，她啃着自己的嘴唇满心都是害怕——她怕被雷霓抖出来自己意图谋害雷霓的事情。

乍见顾凌霄被人打赏，崔婷婷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等看见顾凌霄不止一次被人打赏了太空飞船，那些打赏的人还是一次就打赏666个太空飞船，崔婷婷的羡慕嫉妒很快就发酵成了恨。

……又是雷霓！又是她！

长辈喜欢她，大树村唯一的老师喜欢她。就连以前她爸她妈都在家里的时候她爸她妈都更喜欢别人家的雷霓！——她爸妈失踪之后她可是高兴了好几天呢，因为总算没有人会在她耳边叨叨个不停，说：“你看老雷家的霓霓吧啦吧啦……”

凭什么！她明明长得比雷霓好看，嘴巴也比雷霓甜，除了考试成绩是比雷霓低一点儿之外她还有什么缺点？怎么每个人都只喜欢雷霓就不喜欢她呢？

就连这次裴彦选养子也是……谁不知道巨星裴彦的特助蔡鸿明也是他的好哥们儿？蔡鸿明这好哥们儿对裴彦的影响之巨大，整个娱乐圈都无人能出其右！“xuxzz11357”是蔡鸿明的小号，蔡鸿明的小号关注了雷霓，却没关注同样是大树村孤儿的她！这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崔婷婷想到这里，顿时发狠地一咬嘴唇。她尝着那流进嘴里的腥咸，点开了之前用手机拍摄的视频。

她原本的计划是让雷霓消失在那个湖里，自己再用这段视频证明自己的清白。现在嘛——

崔婷婷拍的视频还算清晰，只是水面反光太强，以至于画面中的细节十分模糊。但崔婷婷在网络上看过不少处理视频的教程，她照着这些教程处理了视频，只花了一个晚上就让视频能看清画面中两个女孩儿衣服的颜色，却看不清两个女孩儿具体的容貌。

熬了一个晚上的夜，崔婷婷非但不显憔悴，反而精神抖擞。她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成果。

画面中应该是身着橘红色衣服的女孩儿几次溺水，因为恐慌，她挣扎个不停，连打到了身边的人都不知道。那身着浅黄色衣服的女孩儿看样子是想救人，然而她被橘红色衣服的女孩儿牵连得几次沉入水中，差点儿就浮不上来了。

有意思的是顾凌霄在昨天的直播中有收拾打包过自己的衣物，而那其中就有一件橘红色的衣服。橘红色的衣服因为比较新，放在一堆旧兮兮的衣服里很是扎眼。可顾凌霄偏偏没把那件比较新的橘红色衣服打包到自己要带走的行李里，而是把那件衣服和其他的旧衣一起放到纸箱里那胶带纸封了箱。

崔婷婷冷笑几声，很快剪好了视频按下了“上传”的按钮。

跟着她倒在自家的大床之上滚来滚去，硬是把自己弄得头发凌乱，这才又拼命揉自己的眼睛，然后挤出眼泪来。

顾凌霄昨天直播完后就下了线。她申请的提现并不能马上到账，她想买的东西也不可能马上就送来大树村。所以她十分正常地吃了些东西垫垫胃，然后又去王阿伯家开的小超市。

大树村唯一的小超市与其说是超市，不如说是小卖部。东西着实少得可怜。顾凌霄见王阿伯装钱的小抽屉里放着充电宝，干脆多花了点儿钱，让王阿伯把充电宝让给了自己。

王阿伯的充电宝是村外的儿子送的，他平时用不着，卖了也就卖了。顾凌霄想要他家的工兵铲子、防火绳子以及大桶包他统统都卖了。横竖这些东西也是他儿子的旧物，现在儿子去了城市，也不回来爬山了，他留着除了睹物思人也没别的啥用处了。

顾凌霄很满意自己的收获，王阿伯也很开心能把占着自己家里地方的破烂都给处理得七七八八。老人家一开心就留了顾凌霄吃自家做的腊肉，顾凌霄也开开心心地吃了个肚儿圆。

王阿伯好久都没和年轻人说话了，顾凌霄孝顺又体贴，只把老人家逗得仿佛吃了三斤人生果，通体舒畅。辞别王阿伯之后顾凌霄回到雷霓家里，锁上门便早早地睡了。

等崔婷婷熬夜剪好视频，又酝酿好情绪登录上metube开始直播的时候，天不亮就已经向着横断山区出发的顾凌霄早已经进了山里。

“大家快看！这就是玉带河！”

出乎顾凌霄的意料，大树村外的网络信号居然意外得好。于是到了悬崖边儿上，顾凌霄举着手机，缓缓地移动手臂，让观众们能够一百八十度地观赏到下头玉带河的壮美。

玉带河最宽处近三千米，顾凌霄站的这处悬崖距离玉带河的水面也足足有一千四百米。别说手机掉下去绝对找不回来，就是人掉下去，光是撞上水面的重力都能让人浑身骨头粉碎性骨折。

但凡胆子小一点儿的人到了这种地方都会头晕目眩，小腿肚子打抖。顾凌霄却是满脸高兴，眉梢眼角上都写着兴奋。

弹幕中无数“噢噢噢噢噢！！！”飞过，间或夹杂着“妈的！老子恐高！”、“要尿了要尿了！”的红字黄字。跟着喜爱自然景观、对壮美的景致尤其敢兴趣的文艺青年们也扛着彩虹屁拍马赶到。

【太壮丽了！这就是玉带河吗！？】

【真不愧是有玉带之称的我国排名前十的河流，太美了。】

【语言在大自然的面前真是无力，我完全想不出要用怎样的字句来形容这种鬼斧神工的自然奇迹。】

【我也好想去亲眼看一看玉带河啊！】

文青们打完了字，沙雕网友们也回过了神来。

【这哪里是玉带哦……这么粗♂壮♂分明是——】

【←前面闭嘴好吗？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hhhhhhhhh前面粗♂壮♂的好破坏气氛！】

无数弹幕飞一样地占满了屏幕，谁都想不起来自己戳进顾凌霄直播的初衷是弄清楚裴彦的特助蔡鸿明为什么会关注顾凌霄，还超大手笔地把顾凌霄的直播刷上了二十四小时打赏榜。

就是那些信誓旦旦地保证顾凌霄绝对是蔡鸿明所属工作室打造的下一个流量新人，蔡鸿明昨天那一套操作是在捧顾凌霄这个新人，后续给顾凌霄打赏的其他人都是蔡鸿明的人的阴谋论家们一时都找不到机会质问顾凌霄昨天的事情。

“那接下来我要往前面继续去了！”

太阳爬上横断山脉，山崖边上像是露出了个羞涩的咸蛋黄。顾凌霄在清晨的灿光中被风吹得头发乱飞。她分明素面朝天，连脸上的雀斑都粒粒分明，眉毛也又粗又黑充满糙爷们儿的粗犷，偏偏就是这样的她看呆了无数屏幕那边的观众。

就是那些原本在欣赏玉带河美景的文青们都必须承认，自己的视线已经被顾凌霄牢牢地吸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