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村里的厂房宿舍就跟末日废土片里的场景似的。不但杂草四处丛生，还到处都是破破烂烂, 斑驳不堪。一股子混合了秽物、酸腐、灰尘还有许许多多说不出的怪味儿的臭气飘散在空气中, 城里人来了只怕吸上一口气就要跑到旁边去呕吐。

说实话这也是没办法的。厂房宿舍这边并没有完整的排污系统, 以前大粪坛都是厂子里的工人们定期挑出来去浇田浇树林的。后来出了事故, 厂房宿舍里只剩下一群孩子和几个老人，谁还能顾得上又有能力去处理大粪坛里的东西呢？

几年来大粪坛就一直这样摆着，一到夏天那气味就是物理意义上的熏人。顾凌霄叹息一声，进了雷家关上门, 暂时把那熏得她眼睛都疼的气味给隔绝在了外头。

雷家还算干净, 就是东西实在太多了。小小一个屋子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纸箱和破烂, 看样子是雷霓舍不得扔掉任何一样东西, 在她眼里这些东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或是能卖掉换几个钱来。

没有大人持家, 厂房宿舍里干不干净全靠孩子们自行维持。雷霓父母出事的时候她七岁，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那时的雷霓已经会打理自己了。也因此她能把家里和自己都弄得干净一些。大树村里那些年纪小一些或者平时生活习惯不太好的孩子, 自己打理自己那就真是跟猪在泥潭里打滚没什么区别。

顾凌霄拧了几个水龙头都不见水出来, 好在总算有一个水龙头里还有一股细细的水流。她闻了闻这水的气味, 见这水气味正常，这才拿盆盛了水把自己给收拾干净了。

弄干净自己又换了雷霓一堆旧衣服里最拿得出手的衣裳, 顾凌霄坐在床上擦头发的时候从雷霓的枕头下边儿拿出了metube寄给她的免费智能机。依着雷霓的记忆，她轻车熟路地登录了metube，然后在后台开通了直播online功能。

直播online与普通的直播是不同的。普通直播受限于设备的电量、信号等等问题，无法做到二十四小时都在线。metube为了能满足用户不错过特定metuber每一分每一秒生活的愿望，特别开发了一款程序。

只要你同意直播online功能的协议并安装相关软件到你的设备上, 你的设备就会自动上传你的位置数据，根据你的位置数据，不管你走到哪里、离你最近的摄像头都会自动捕捉有你的画面并进行直播。

向大树村这种没有公共摄像头的地方，直播还是只能依靠特定的设备。但到了城市里，开通直播online功能的metuber出门在外既不用自拍也不用设备就能直接进行直播了。

这种会使用到公共摄像头的直播所暴露出的个人隐私无疑是巨量的，但其收入也是一般直播的几十倍甚至几万倍、几千万倍。

想想看，当你的喜欢的偶像明星走过任何一个地方，你随时都会知道她或是他在哪里，被哪个摄像头拍到了。你可以通过选择不同摄像头拍下的画面同时多角度地欣赏你偶像的神颜，还不用担心你家的小哥哥小姐姐因为人气高，上了真人秀节目就被节目组拿去献祭，为了炒话题而被恶意剪辑。你的小哥哥小姐姐今天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这个时候正在做什么，现在是什么表情，见到谁的时候是什么反应你完全知道，你要是有心一点甚至单靠直播就能活得像是和小哥哥小姐姐一天二十四小时形影不离。

对观众来说直播online值得他们花钱，对metuber而言直播online功能也值得开启。

确实，开了直播online之后隐私是少了一些，但也不能说是没有隐私。因为一些私密的地点、比如没有公共摄像头的自己家中要不要直播结果还是由metuber自己来选择。大多数的metuber都认为这样的选择权利对于自己来说已经完全足够，比起隐私他们更需要钱，所以连睡觉的时候都开直播online对准自己床头的人还是绝大多数。

雷霓很少做直播，大树村也没有什么公共摄像头，直播online的功能在这里没什么用处，所以雷霓也没有开通过直播online。

顾凌霄则是在开通了直播online之后就直接对着手机露脸了。

“大家好。”

对着正在充电的手机挥了挥手，第一次直播的顾凌霄还有些不习惯。她一时想不出自己该找些什么话说，不过想到后面的事情，她又不觉得踌躇了。

“现在开始我要收拾一下东西，然后打扫一下家中。因为我很快就要从这里离开了。”

顾凌霄说着从手机的面前起身，她果然开始收拾证件，归拢平时用的课本儿和拿做metuber赚来的钱邮购来的书。

雷霓的关注者只有三十四人。除去大树村的小伙伴们和慈善人们，就只剩下不到五个关注者。

不过这五个关注者里正好就有裴彦的一号助理兼初中同学兼孽缘再兼死党的蔡鸿明。

隔壁裴彦正在被节目组采访，蔡鸿明闲着没事干就拿出手机登录了metube。他的本意是随便看看，没想到那个一直是灰色的头像旁边突然亮起了示意正在直播的绿色圆点。

蔡鸿明不是恋童癖，虽然他也喜欢看美.少.女，但看美.少.女仅仅是当保养眼睛用。再说娱乐圈里那么多美.少.女早就够蔡鸿明看的了，雷霓这种山沟沟里的小狗尾巴花说好听了是天然质朴，说难听了就是不修边幅。要蔡鸿明说，雷霓距离“美.少.女”三个字真是十万八千里。

蔡鸿明之所以会关注雷霓，那是因为裴彦准备收养一个孩子，而雷霓正好在这个收养候补的.名单之中。

各国首脑为什么会这样支持metube？那是因为metube让各国不需要额外开发任何的公共监视系统。“棱镜.计划”的曝光曾经使得国家监视公民、侵犯公民隐私权的问题引起轩然大波，后续国家利用各种人脸识别系统和步态捕捉系统来特定公民身份是否是监视公民、侵犯公民隐私的行为也有很大的争议。

最初国家开发这类识别系统的本意是高效抓捕罪犯，降低犯罪率。然而对于被监视和被窥探的恐惧使得大众提出了强烈的抗议。与此同时metuber却会为了一点点的钱财与知名度就将自己的隐私出卖得分文不剩。

商人们和官员们脑子一转就搭上了线。从此各国再也不遏制metube的发展，反而都加大了与metube的合作。

metuber都是主动贩卖隐私，调取这些被主动公开以贩卖的隐私既不能算是监视，更不能说是侵犯人权与隐私权。metuber越多，对国家管控而言反倒越有利。

如此大环境之下，不做metuber、不做直播的人就显得与众人格格不入。有些心怀鬼胎的人见状就去煽动蠢人跑到不愿意公开自己隐私的人那里说：“你不直播你的生活是因为你心中有鬼！身正不怕影子歪！你要是没干见不得人的事情你怎么会不敢直播！”

裴彦是彻头彻尾的神秘主义。娱乐圈的其他人哪怕是个十八线小明星、一百八十线小演员都会日常在metube上直播并饭撒。就他一个连拿到了还热乎着的影帝头衔也不愿意直播一个，害得在他微博下主动组织为他投票、求他拿了大满贯后来一次直播的粉丝直接粉转黑，跳脚说裴彦这样抗拒暴露自己的隐私就是因为他心虚、他害怕，他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他会做见不得人的事情。

蔡鸿明还有一众同事当时就想跪地喊祖宗了——他们家老裴哪里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哦！他就是一性.冷淡的工作狂！

别的明星聚会开趴飞.叶.子的时候他在看剧本背台词揣摩角色，别的艺人直播饭撒的时候他在钢琴面前写谱子，对着电脑屏幕敲歌词。

其他明星休闲度假陪家人的时候老裴要给八大时尚杂志拍封面、做采访。其他艺人吃吃喝喝给自己充电的时候老裴做空中飞人飞了米兰又飞巴黎罗马，毕竟二十个超一线品牌都等着他走秀、代言、站台，拍广告。

最可怕的是老裴基本没什么称得上爱好的东西。美食美酒美女他通通不爱，电视剧电影音乐对他而言也是可有可无。他稍微有一点时间就去跑步游泳划船登山，可这不是因为他喜欢，纯粹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公众人物，他有义务保持最好的状态去应对镜头！

蔡鸿明觉得要让自己过一星期裴彦过的生活……不，只需要过三天裴彦过的日子，自己就该崩溃了。

因为裴彦的生活真的是太没有乐趣可言了！

然而这样的裴彦居然被指控心虚？蔡鸿明怀疑那黑粉脑子里有泡。

可是说者无意闻者有心。对裴彦这样的公众人物而言，不敢公开自己的隐私真的是一个非常严厉的指控。可是裴彦本身就是高冷神秘的人设，事到如今让他主动公开隐私倒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因为被人说中了痛处，所以故意在镜头前作秀。

裴彦高冷神秘的人设不能倒，但让裴彦本人来暴露他自己的隐私也很不妥。就是蔡鸿明这种和裴彦走得近的人也会有帮裴彦隐瞒事实真.相的嫌疑。于是在裴彦工作室几十号工作人员关门开会三天后，裴彦主动提出自己要领养一个孩子。

“我不打算结婚，也不打算要小孩。领养一个孩子本来就在我的计划中，现在不过是提前了一点。”

裴彦面无表情地对自己养活的几十号工作人员这么说。

听到他这么说，女性工作人员和gay们都发出了可惜的声音。

裴彦身高一米九六，不是模特身材的八头身，而是少见的号称“脖子以下全是腿”的九头身。他体态均匀，宽肩窄腰，是正宗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光看身材裴彦都能让人口水狂流三千尺，可怕的是裴彦还有一张绝世好脸。

他五官精致姣好，仿佛女子，然而长相英气、充满了雄性气息。所谓剑眉星目、鼻若悬胆，这就是裴彦的真实写照。也无怪乎自打裴彦出道就被冠上了“国民白月光”的称号，就是不曾恋爱过的少女少年看见他也能体会何谓白月光、何谓朱砂痣。

能弹会唱的裴彦还有一把好嗓子，哪怕是看不见裴彦长相的盲人，只要听见裴彦那磁性的声音也会感到心头酥麻。也难怪裴彦第一张专辑就捧了金唱片大奖，将年度唱片和最佳男歌手奖都收入囊中。

这样的裴彦说自己不打算结婚，也不打算要孩子，这等于宣布他这美好优秀的基因将消失在地球上，这怎么能不让人可惜？

不过可惜归可惜，工作人员都是靠裴彦养着的。他说一，谁又能说二？

工作人员们不纠结裴彦的婚恋私事，大伙儿一合计，觉得裴彦提出的收养.孩子是个好点子！

除了收养行为本身就能让艺人的社会形象大大提高，收养的孩子如果培养得好，还能再为艺人刷一波热度知名度以及全民好感度。同时一旦裴彦有了养子，各种亲子综艺和家庭综艺裴彦就统统可以上了。

最重要的一点：养子这盆远水救得了裴彦身上的近火！

黑粉不是质疑裴彦心中有鬼吗？裴彦不是不方便自曝隐私吗？那让养子曝啊！

从怎么定下养子是谁到养子与裴彦第一次接触统统都进行直播，观众就能看到养子与裴彦并不熟悉，不可能事先就被培训得能为裴彦事事遮掩。

其次裴彦虽然是高冷神秘的形象，可是为了养子他能主动暴露出一点隐私，那不是证明他可以为了孩子放弃自己的神秘主义，他充满父爱、他是个慈父吗？神秘高冷后面加个慈父tag没毛病！

还有，如果能完整的记录裴彦怎么从一个高冷神秘的巨星转变为一个有人情味的慈父，这对裴彦的人设而言也是一种极好的补充！裴彦既不会失去原有的逼格，又不会转型突兀。还有人人都爱看反差萌，巨星与慈父的反差萌够强够激烈，以往不吃裴彦高冷神秘人设的路人都可以吃内心温柔温暖的老父亲人设了！

考虑完这些，蔡鸿明只想拍着裴彦的肩膀说你他娘的可真是个人才！你不做明星做职业经纪人也饿不死！

就这样，裴彦要收养一个孩子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

话虽如此，裴彦也不可能什么样的孩子都收养。他很忙，非常忙，太小的孩子他没法照顾也没空照顾。感情太丰沛的孩子、真把他当亲人的孩子他也没法成天安抚，并给孩子充分的亲情。

裴彦的养子必须是一个年纪不大不小，不会太黏人也不会不亲人的孩子。这个孩子需要有自己的精神世界，能独力生活并把自己料理好。同时这个孩子还必须能明白自己对于裴彦是个什么作用，ta需要配合裴彦不着痕迹地在人前展示裴彦这个养父的优秀之处。

这个孩子不能是童星一样有镜头意识的孩子，也不能把展示裴彦优秀的地方做得太明显。真情实感才能打动人，而真情实感与做作事儿逼之间往往就是一线之隔，所以这个孩子的一举一动必须真实，且说话做事一定要进退有度。

就总体而言，这个孩子不说是能天然地讨人喜欢……起码也不能让人一看见就生厌。

最好这个孩子还能有一点知名度。那样当孩子进入裴彦的生活，ta就能更好地为裴彦制造话题。

蔡鸿明为了找出符合以上标准的孩子，也不知道对着metube看了多少个孩子。雷霓有点小名气是因为她从十一岁就开始拒绝他人的收养，到现在已经有四年的时间了。大树村这个极度贫穷的孤儿村还有泥石流惨案也是因为雷霓开始在metube上传视频后才广为人知的。

蔡鸿明看过雷霓的视频，他觉得雷霓很符合裴彦的需要就关注了雷霓。雷霓却是总也不开直播，让他想继续深入地了解下这个女孩儿都不行。

现在见雷霓正在直播，蔡鸿明立即点了进去。

画面中的少女很纤细，头发枯黄眼下微微淤青，面色也差，看得出来有点儿营养不.良。可少女收拾东西的动作很好看，有种流畅的优美，仿佛下一秒就能入了画。

蔡鸿明怔忪了一秒，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魔怔了——刚才那一瞬，他居然觉得这个少女很有魅力！拜托！这可是个脸上还有小雀斑的小女孩儿诶！

“要带走的东西我已经收好了。”

顾凌霄说着拿过一个纸箱：“带不走的东西我打算封到纸箱里。”

【你为什么要走？】

一条白色的弹幕飘过，是蔡鸿明忍不住发了评论。

现在顾凌霄的直播间里只有蔡鸿明一个观众，可就在蔡鸿明发了这条评论之后，顾凌霄的直播间里立刻多了三个陌生的id。

蔡鸿明用的虽然是小号，可娱乐圈这种地方哪里有不透风的墙？见蔡鸿明的小号动态显示他去看顾凌霄的直播了，立刻有人紧跟而上，戳进了顾凌霄的直播间。

“嗯……”

顾凌霄露出思考的表情，随后放弃解释地答道：“一言难尽。”

顾凌霄不是在敷衍，着实是整件事情几句话根本说不清楚。

雷霓为什么会掉进湖里？当然不是因为她不够小心。她会掉进湖里是因为她最要好的朋友、就像是姐妹一样从小一起长大的崔婷婷前一天约她第二天在湖边见。

第二天雷霓在约好的时间到了湖边却见崔婷婷已经落了水，于是她一个猛子扎下去，连鞋都没脱就朝着崔婷婷游了过去。

崔婷婷在水中拼命挣扎，雷霓以为她是脚抽筋了。所以哪怕被崔婷婷乱挥的胳膊打了几下、被崔婷婷拿脚踢了几次雷霓都是义无反顾地托着崔婷婷的身体，带着她往岸边游。

可人的力气是有限的。雷霓被崔婷婷折腾的厉害，途中也不知道呛了多少的水。她距离岸边还有一段儿，人已经有些乏力了。

就在这时候，崔婷婷忽然一脚就踹在了雷霓的胸口。之前崔婷婷就挣扎得厉害，她这一踹也像是无意的。

只有跳下水去救崔婷婷的雷霓才会疑惑崔婷婷之前不是脚抽筋了吗？怎么抽筋的脚忽然就好了呢？

可是雷霓已经说不出自己的疑惑了。青春期正在发育的女孩儿，胸口可说是浑身上下最脆弱的地方。稍微颠簸雷霓都会感到前胸疼痛，何况被人这么毫不留情地踹上一脚？

雷霓疼得厉害，又被水呛了个半死。因为身体脱力，雷霓竟是往湖底沉去。

第一世雷霓就这样死在了冰冷的湖水里。可怜她脑中最后的一个念头是：幸好婷婷得救了。

雷霓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重生到了一天前。因为崔婷婷已经和她说好了明天去湖边儿玩，所以她只能第二天再去救一次崔婷婷。

这一次雷霓为了避免像前世那样被耗尽了体力，就想了几个不下水也能救崔婷婷的法子。

她事先在湖边准备好了一根长竹竿，又用空塑料瓶串到一起，做了一件简易的救生衣。

第二天一早雷霓就到了湖边，她希望能在崔婷婷出事以前阻止崔婷婷下水。结果她去得太早，又是通宵熬夜睡眠不足，竟是倚着湖边一处被风的大石头睡着了。

等雷霓醒了，崔婷婷早已在湖里了。雷霓吓得就想尖叫，正要从大石头后边儿出来却发现湖里的崔婷婷神色自如，完全没有脚抽筋的迹象。

兴许是被山风吹得，雷霓只觉得背后发凉。她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她环视四周，只见崔婷婷的手机正匪夷所思地开着录像，并且被放到了恰好能拍到湖面景色，却又不能完全拍得清晰的地方。

雷霓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但显然，哪怕早已过了崔婷婷和她约好的时间，湖里的崔婷婷也没有脚抽筋。

雷霓很想骂自己说：“你究竟是哪根筋不对了！你居然去怀疑婷婷！”可她骂不出来。她甚至因为被心中某种可怕的念头所支配而绕过大石头，从崔婷婷可以看到的地方现身出来。

果然，一直泡在湖里也没脚抽筋的崔婷婷一看见雷霓就“脚抽筋”了。她拼命地在水里挣扎，又是呛咳又是疯狂呼救。

雷霓心中冰冷，却还是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镇定地去找竹竿和空塑料瓶做的救生衣。

崔婷婷哪里会想到雷霓会不直接跳下水来救她，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竹竿和空塑料瓶，让她抓着竹竿，套上空塑料瓶做的救身衣？

崔婷婷上岸之后立刻就问雷霓怎么回事，雷霓却是没那个心情回答崔婷婷。

——这就是个傻子也得明白过来前世的自己是被崔婷婷硬生生害死的，况且雷霓还不是个傻子！

她彻底明白前世崔婷婷为什么在她靠近的时候对她又踹又拽，又踢又打。那压根儿不是因为崔婷婷被脚抽筋吓傻了！她是早有计划的在消耗她的体力！

最后让雷霓沉入湖底的那一脚当然也不是什么意外，崔婷婷摆明了就是对着她最脆弱的地方给了她致命一击！

想到被崔婷婷放在一边录像的手机，雷霓完全可以想见那部手机能拍出的是什么样的画面：反光的水面上两个女孩儿正纠缠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谁在拽着谁、谁在水下踹了谁。

事后拿这样的视频简单编辑一下，崔婷婷要么可以“诚实”地说好朋友为了救腿抽筋的自己而牺牲，要么直接就能颠倒黑白，表示自己原本是想救好朋友的，无奈自己力有未逮，好朋友没救着，差点儿连自己也赔在了湖里。

按照崔婷婷的尿性，雷霓相信是前者。因为后者会使得崔婷婷看起来不那么无辜。而前者崔婷婷只要学着城里人写一句：“r.i.p”就好。

雷霓心中太痛，她无法理解亲姐妹一样的好友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然而她这个苦主还没能消化自己心中的痛苦，那边崔婷婷就已经恶人先告状。

崔婷婷发布了雷霓救她的视频，之后又在直播里宣布与雷霓决裂。理由是雷霓骗她去湖边玩，然后把毫无准备的她推进了湖里。在她腿抽筋之后，雷霓拿出竹竿与空塑料瓶做的救身衣救了她。而这一切雷霓不仅仅是为了出名、为了博眼球、为了metube的分成而做的——雷霓是想用自己聪明睿智地救了好朋友的“壮举”来获得巨星裴彦的青眼，继而被裴彦收养。

雷霓并没有关注崔婷婷的直播，也没有马上就看到崔婷婷的视频。等她意识到整个大树村的人都用她说不出来的别扭态度对待她的时候，她已经开始被人用阴阳怪气的话攻击了。

大树村这样一个小山村，会对雷霓横眉冷眼的人不多。可在雷霓心里，大树村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她的家里人。可想而知整个大树村的人以及崔婷婷这么对待她对她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创伤。

十五岁的小姑娘在村里被人欺负，上网又遭人谩骂。也不知道有些网民什么毛病，竟是把死猫死老鼠还有粪便、刀片、玻璃渣滓、活蟑螂还有种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往大树村寄，收件人还全是雷霓。

人人都在说雷霓以前拒绝别人的收养是在假清高，她就是想钓一条大鱼。为了做裴彦的养女这样不择手段，连朋友的性命都能拿来开玩笑，雷霓简直不是人，是畜生，是变态。她该死，她不配活着。

看书被人说是假正经，学习被人说是在学怎么谋害别人，对别人良善被说成是装样子……雷霓活得实在是太艰辛了。

可哪怕艰辛雷霓也还是在努力地活下去。她躲在大树村这个避世的小山村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管被人怎么残酷残忍地对待，她都催眠自己说没事的，等爸爸妈妈回来了，一切就都会变好的。

半年后国家的扶贫计划正式启动，雷霓父母的遗骸与能证明身份的证件一起出了土。雷霓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随之破灭，她连那点最后的念想都没有了。

第二世的雷霓最后自己跳进了湖里，她和第一世一样溺毙在了同一个湖中。

她死前最后的想法是如果早知道自己当初活下来会活得这么痛苦，她不如死在崔婷婷那一脚之下。起码第一世的她在死亡时还觉得很幸福。因为她是为了救朋友而死的。

对于崔婷婷，她没有恨。她也不能恨。因为崔婷婷对从小父母双亡的她而言是唯一的心理支柱。她不恨崔婷婷，只恨裴彦为什么要出现。

……如果裴彦不出现，如果裴彦不打算收养什么孩子，如果裴彦不是metube推荐的慈善人，婷婷也不会为了他而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来。

第三世的雷霓就重生在被崔婷婷踢了胸口那一脚之时。

小姑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反复重生，她也不想要这种谁都渴望的修正自己过往错误的机会。对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小姑娘而言，平静地追随着父母而去才是她最大的幸福。

毕竟崔婷婷这个塑料姐妹是假的，大树村里她视为弟弟妹妹的孩子们也是假的。她要是活着，大树村会被崔婷婷变为人间地狱，网友们向她展示的外界又是一个没有宽容、没有仁慈、没有善良的世界。雷霓对这个人间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雷霓的灵魂抛下她的躯壳找寻父母去了，顾凌霄就在这时候穿进了雷霓的身体里。她看过了雷霓留在身体中的记忆，决定在崔婷婷针对她之前先离开大树村。

弹幕问顾凌霄为什么要走，她总不能从一解释说原主被想给大明星当养女的小姐妹害惨了，她不想搀和那恶毒小姐妹的计划给恶毒小姐妹当了垫脚石……于是顾凌霄就用“一言难尽”带过了。

【你要去哪里？】

又有一条弹幕从画面上飞过。顾凌霄想了想，微笑道：“出去看看吧。”

“外面有很多我没有见过的东西。我想通了，去外面看看也没什么不好的。”

和雷霓不一样，顾凌霄很乐观。因为有前世还有前前世的记忆在，她觉得自己来一段儿荒野求生也没什么问题。

大树村之外又不是只有城市。这个横断山脉人迹罕至，她完全可以先直播一段时间的荒野求生节目，等崔婷婷泼的脏水干了再去有人的地方。

说起来崔婷婷要真在这时候泼她脏水那对她而言反倒是好事。她去荒野求生时网络暴力不到她身上，大树村的人也没法拿她怎么着。网民顶多能冲进她网络直播间里朝着她污言秽语的谩骂，可她又不会在乎手机屏幕上的几个字，便是唾面也能自干。

在线直播的人数就是up主们的实时热度。崔婷婷如果煽动了网民，网民又只能通过直播间接触到她，那崔婷婷无疑就是在给她的直播送流量、送热度。

metube有实时热度排名，排名越高的直播越容易被人看见。流量基数一大，光是贴片广告和付费去广告和付费弹幕的分成就能给metuber带来一大笔收益。

半年后雷霓的父母会重见天日，顾凌霄想自己既然穿过来了，那就替雷霓好好地收敛了她父母。崔婷婷用倒打一耙的谎言给她送来的流量与热度，她会用在雷霓父母的身上。

至于崔婷婷其人……雷霓宁愿自己痛苦也不愿意报复崔婷婷，可想而知崔婷婷对她而言是多么重要的人。

顾凌霄向来尊重自己穿的每一个人的意愿，既然雷霓这个原主的意愿就是不报复崔婷婷，那她尊重雷霓的选择。

既然不想招惹崔婷婷，那就离崔婷婷远一些。

顾凌霄在回雷霓家的路上整理好了雷霓凌乱破碎的记忆，又构思好了今后的计划，她拿到手机后立刻开通了直播online也是为了今后的荒野求生做准备。

现在顾凌霄要解决的最大问题是手机的续航。大树村里倒是有电源，可出了大树村进了横断山区就别想树上还能长插座了。

还有信号，山区里不知道信号如何。顾凌霄想要是退一步来说要是直播无法进行，她就只能录了视频，然后找下一个有电源和信号的落脚点上传视频了。

顾凌霄是走一步往前想十步、二十步甚至一百步的人。她规划自己今后的行动时是快乐的，也因此她在回答蔡鸿明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含笑的。

“横断山区是一种非常奇特的地貌，在我们国家只有西南地区才有。我从来没有出过村子，哪怕就生长在横断山区也没有实际见过横断山区的地貌和横断山区特有的动物、植物。”

“我想用自己的眼睛亲自去见识一下横断山貌，去看看只有横断山区里有的夜光蘑菇还有拟蝶蛾——”

听着顾凌霄的话，屏幕面前的蔡鸿明嘴巴都张成了o形。要是有个人现在往他嘴里塞灯泡，指不定还真能塞进去。

一只骨节分明又手指纤长的手从蔡鸿明的身边伸了过来，跟着从蔡鸿明的腿上拿走了他的手机。

“老裴……！”

蔡鸿明顺着那只手看见了刚做完采访的裴彦。

今天的采访虽然有拍照环节，但裴彦照样穿得简单随性。白色的七分袖t恤前高后低，前头只微微露出一小截裴彦的锁骨，后头则是直接把裴彦修长白皙的颈项整个暴露出来。脖子上拿银链挂了两块铭牌当挂坠。下半身的黑色铅笔裤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换了其他人穿这种极简搭配的衣服来做采访，只怕采编队要不高兴了，事后还会给这种态度敷衍的艺人画一个拒绝再次合作的大叉。可裴彦这么穿，那就是休闲慵懒，展现了自己悠然日常的另一面。

裴彦拿着蔡鸿明的手机，做了造型的略长刘海半遮了眼睛。他认真地看着屏幕里那个小雀斑女孩儿说着自己的探险计划，没一会儿抓了蔡鸿明的手指就往home键上按。

“叮铃——”的一声响，蔡鸿明敏锐地察觉到那是支付成功的成员。脸色骤变，蔡鸿明急忙拽过了裴彦的胳膊。

“就她了。”

裴彦没什么感情起伏的声音悦耳地响动着，夺回自己手机的蔡鸿明却是对着屏幕哀嚎一声，心痛得无以复加。

——裴彦也不知道是哪根筋出了毛病，刚才直接给正在直播的小雀斑来了一个宇宙飞船666连。

一个宇宙飞船价值888块，裴彦这是直接拿蔡鸿明的账户一下子给小雀斑花了个888x666，也就是五十九万一千四百零八块。这是metube华国区观众二十四小时内能给一个metuber打赏的最高金额。

这种有限打赏机制是为了防止洗钱，也是为了防止有些人一下子花个几百万打赏却又因为后悔而状告metube协助metuber从观众这里骗钱。同时还是防止metuber自己出钱雇佣专业刷榜人刷榜，把左口袋里拿钱出来的又放进右口袋里。属于你爹是天王老子国家也不会为你改的硬性规定。

metube华国区不是没有888x666的打赏大佬，可今天一不是节假日，二不是metuber的生日，三不是metuber要隐退了，四不是对metuber和观众有重大意义的纪念日。拿“三八六”打赏却像是心情好了随手给乞丐一个钢镚儿，裴彦的大手笔让顾凌霄的直播打赏排名扶摇直上，一下子进入了“本日打赏top10”的列表中。

顾凌霄第一次收到打赏，因为这钱来得太容易，也因为她还没有从metube提过款，所以她完全没有得到了很多钱的实感。

“啊……谢谢观众xuxzz11357的打赏。”

老老实实地把蔡鸿明随便瞎起的昵称念了出来，顾凌霄丝毫不知道自己一片茫然生涩道谢的模样逗笑了蔡鸿明，也逗笑了不少刚戳进来的观众。

但蔡鸿明嘴上依旧不老实：“老裴你怎么能随便用我的账号打赏呢？敢情花的不是你的钱，你一点儿也不心疼……”

“我转账给你。”

裴彦半句废话没有，听见他这么说，蔡鸿明立刻开心了。他一回头，刚想报自己账号的嘴巴就发出了“噫——”的声音。

从自己外套兜儿里拿出手机的裴彦又用自己的账号给顾凌霄刷了一组“三八六”。他抬起头来望着裴彦：“转一百万给你，够吗？”

“够够够！谢谢爸爸！”

五十九万瞬间变一百万，蔡鸿明很不争气地一秒低头，真香得真心诚意，狗腿得发自灵魂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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