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相思（四）

沈见空眸色本就漆黑, 如今更暗几分。他伸手去勾沈倦下颌，这人却后退数步，装模作样道：“喂，沈峰主，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想做什么？”

“你认为呢？”沈见空眉稍微挑, 低声反问。

沈倦轻拂袖摆，神色一本正经：“这里是迷踪林秘境, 暗地里藏着不知多少毒虫妖兽，更有鬼道之人聚居于此，所以我认为, 我们当先行正事, 为天下除害，替枉死之人雪恨。”

“哦？”

“正是如此。”沈倦道，“这也是我们来此的目的。”

周遭迷雾幽散，却是侵扰不到此处, 似一层薄纱流转外围；天上圆月高悬，但月色不同于外界，略略蒙着一层暗紫光华, 更添些许诡艳。沈见空一袭白衣立于此间，气质出尘缥缈, 深黑一双眼望定沈倦，半晌之后，缓慢道：

“所以先欠着, 是吗？”

他的面部表情终于不止于蹙眉、挑眉或微眯眼，流露出点堪称情绪的东西，唇撇了一下，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带着点散漫的不满。

沈倦手里的玉骨折扇转出一朵漂亮的花，踏着慢悠悠的步伐，绕着沈见空走了一圈，说：“我欠你什么了？”

“你自己招惹我的。”沈见空道。

“你还勾引过我呢，我有说过什么？”沈倦拖长语调，慢慢说道。话毕身一转，迈开步伐朝前行去。

沈见空随在他身后，望定前方人那抹玄色背影，问：“那我成功了吗？”

沈倦只笑了声，把问题抛回去：“你觉得呢？”

“约莫还是差了些。”沈见空缓缓道。

两人一前一后往秘境里走。

鬼道之人将迷踪林秘境当作据点，自然会对秘境内的妖物邪物进行清理扫荡，一路行来，除却无处不在的毒雾，与一些造不成威胁的低阶妖兽外，旁的再无其他。

行了一段，沈倦步伐渐缓，又渐停，颇为不满道：“我们大大方方地现身，却是没有一个人出来迎接，这里的人当真不好客。”

“越往深处，妖兽境界越高，为保证自身安危，他们的藏身之地应当在秘境中段。”沈见空与他并肩，眺望远方，淡声道：“他们在等我们过去。”

沈倦赞同地点头：“定然趁着这段时间做足了准备，布置对付我们的陷阱与招法。”

“你有什么想法？”沈见空偏首。

沈倦垂眸片刻，复又撩起，道：“困了，所以我们，速战速决。”

言罢，沈倦取出件法器——在来时路上偶然得到的一口炮台，弹药乃是特制的灵力弹，一颗价值万金，可射至五十里外，威力足以摧城。

沈倦掩面打了个呵欠，将灵力弹填充入内，挥袖示意沈见空后退，然后把炮口对准秘境某个方向，用火符点燃引线。

幽幽的火将纱似的迷雾驱散，引线愈烧愈短，燃尽那刻，炮台上倏然漫上一层银亮光芒，继而一团赤红明光冲出炮口，在虚空里划出一道光柱，猛地冲向位于东北侧的矮山。

轰——

震耳的声音响彻秘境，天地俱是颤动纷纷，四野飞沙走石，丛林中鸟兽仓皇出逃，而没逃出的那些，皆已化作焦尸或灰烬。

“只出来了这么些吗？余下的是躲着等死吗？”沈倦勾起唇角，冲着那座已然化作平地的矮山说道，话语里带了些微笑意，听上去甚是温和礼貌。

手上动作却是不慢，他将第二颗灵力弹推入膛中，再拉过沈见空的手，让他用术法点火。

引线将要点燃前瞬，一歇幽雾漫过山野，一人挟剑而出。此人境界在太玄境，不能算低，但在此时此地，却不太够看。

可他没什么自知之明，悬停半空，居高临下问：“何人闯境！”

“何至于说闯？这里是无主秘境，有能力的人皆可入内。”沈倦依旧含笑，话说得客客气气，却在须臾间转移炮口对准此人，将沈见空的手按在炮台上。

这法器本就不止一种催动方式，直接注入灵力，要节省时间得多。下一刻，赫见赤红光芒再现，浩浩荡荡撞向半空，几欲冲碎天上圆月，光辉映得整个迷踪林秘境如同蒙上血色。

半空中的剑者显然没料到这两个擅闯之人会如此直接，应对并不及时，匆匆施展防御阵法，落得了个被狼狈击落的下场。他避开了要害，倒也不至于死。

“你、你们……”剑者勉强站稳，抬手擦去唇边溢出的鲜血，怒目而视。

“问我们是谁，来这里干什么吗？”沈倦笑道，风吹起他漆黑衣袍与乌檀般的发，在虚空里翻飞起落，张扬放肆，“很明显，我们是来找茬的。”

“且等着！”剑者丢下一句，捏诀离去，消失在东北方向、被沈倦炸成废墟的矮山之后。

沈倦和沈见空站在原处未动。

这些鬼道人能将秘境占为己用，定是有几分能耐，但沈倦他们不是进来讲和的，且已失去打探先机，便任那人回禀求援，先战再说。

他抬头远眺苍穹，与那轮挂在云上的月对望几许，轻轻一勾沈见空手指，问：“探得如何？”

沈见空收回神识，道：“除却修行鬼道之人外，共计八十一个活人，沈亦轻乃其中之一。”

向外扩散神识、巡视周遭情形，并非安全之事。之前在迷踪林内，沈见空拿神识巡山，沈倦未管，盖因十拿九稳林中无甚鬼道之人，如今深处秘境内，此地定然藏着高深境界之人与高阶妖兽，他们极有可能觉察到沈见空的神识，并加以反击。

所以沈倦第二次点燃引线、发射灵力弹，为的不仅仅是将那个凌空而立的剑者给轰下来，更是为了制造声响、替沈见空掩饰神识巡视所造成的灵力波动。

闻得沈见空之言，沈倦抱着手臂，抬手缓慢摩挲下颌，“八十一……这么多，竟是都还活着？”

“嗯。”沈见空把他的手拉下来，收入自己掌心，“恐怕那些陷入画中之人，与近来和画境无关的失踪者，皆在此。”

“那为何梦女死了？”沈倦蹙眉。

沈见空心中有了猜测，却拿捏不准，便言不知，抬手将沈倦眉心抚平。

“待会儿一问便是。”沈倦抬袖收起一旁的炮台，抬眼对上沈见空双眸，“阿轻如何？”

“尚可。”沈见空答。

沈倦点头说好，沈见空知他意图，单手抓出见红尘，另一只手揽住他腰身，带他一步踏入虚空，往鬼道之人的窝巢而行。

途中自然遇上这些人布置的陷阱，沈见空眼都不眨，一剑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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