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娇一直都在专心绣花,要先把衣服上刮破的牡丹花补全, 所以没留意老太太去了哪里, 直到老太太从地里回来“哎呦”了一声, 她才听到动静, 急忙跑了出来。
看到老太太戴着草帽弯腰放锄头的样子, 阮玉娇吃了一惊,忙上前扶起她, 问道:“奶奶你怎么去地里了?我还以为你在庄奶奶那屋和她聊天呢!”
老太太摆手笑笑, “家里也没啥事儿,这不咱分了一亩地吗?我就想着去地里收拾收拾,看顾好庄稼。”她揉着腰来回扭了扭,无奈道,“真是许久没去地里了, 这才多少活儿, 放在以前我连着干一天也不咋地,这可真是老了。”
阮玉娇责备道:“感觉累了就该早点回来, 哪有硬挺着干活儿的?下回可不许这样了,我都说了是要让你们享福的, 哪能让你再天天干活儿呢?咱们地里那些活儿, 等我想想,总之你是不许再去了。”
老太太惊讶了一下, “那哪成?”她看孙女又要变脸,忙改口道,“我知道了, 你也是的,我才将将五十岁,又不是老得啥也干不了,用不着这么紧张,你看哪家老人才五十就啥也不干的?”
这还真有,阮玉娇直接就找出来一个,“我太奶奶啊!我太奶奶不是打从您进门开始就一直使唤您干活儿了吗?您啊,就是不会享受,您得跟我太奶奶学学,她不管别的方面咋样,这方面还真挺好,晚年就全是享福了。”她一边扶老太太往屋里走,一边劝道,“虽说咱农户人家就离不开地,可咱家三个人都不适合打理庄稼,那地啊就租给别人吧,咱们留下够自家吃的就行了,不受那累。地里损失的那点钱,我多做几件衣裳就全回来了,万一以后不行了,再把地收回来也不迟,您说对不对?”
阮玉娇重生后正在一步一个脚印的往高处走,说话做事也越来越自信,如今脱离了那个家,可以自己当家,对事物的安排就更有想法了。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奶奶过上好日子,之前连割猪草都不让奶奶自己干,若是搬出来反而要让奶奶去地里干农活儿,那她宁愿过以前那样的日子。
两人说着话就进了屋,庄婆婆已经听见她们的对话了,笑道:“妹子你就听娇娇的吧,不然她心里惦记也做不好自己的事儿。”
阮玉娇见庄婆婆嘴唇有些干,就知道她是不想打扰自己,大半天没喝水了,忙倒了水递过去,说道:“庄奶奶您还说别人呢,您自己还不是一样,有事儿咋不叫我呢?就几步路的事儿,我过来几趟也不耽误啥,您看您渴着多难受。”
两位老太太眼看阮玉娇有些自责,忙说往后都听她的。其实阮玉娇也知道在农家让老太太坐享清福是极少见的事儿,尤其是家里人啥活儿不干,把地租出去给别人的,那都是只有地多的富户人家才干的事儿。可她觉得她们家情况特殊,她力气小根本干不了农活儿,也不喜欢干,而她其实能想办法挣到钱,比在地里刨食儿轻松多了,那为什么不能享受呢?
总之她觉得人生无常,谁也不能预知到自己哪一天突然就没了,那就该活一天享受一天,免得到死的那一刻还遗憾得不甘心闭眼。
她知道老太太担心地里,且这田地耽误一天也让人心疼,所以中午刚吃完饭就出门找人去了。她在村里虽然跟谁都能说上话了,但比较熟悉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猪肉张家的叶氏,一个是阮家邻居李邱氏。猪肉张忙着卖肉,不喜欢种地,倒是李邱氏家里一直把地种得很好,而且他们两家的地还挨着,干起活儿来也方便。
阮玉娇路过阮家门口的时候,小壮看见她,惊喜地跑出来抱住了她,“姐姐!姐姐!你是来找我玩的吗?”
阮玉娇笑了笑刚要说话,就听到院里传来一道刺耳的声音,“哟,这不是庄婆婆的孙女吗?跑我家来干啥来了?这儿可没你的亲戚啊,别以为小壮叫两声‘姐姐’就真是你弟弟了!”
阮香兰慢慢走到门口,不屑地看着阮玉娇,口中说道:“小壮快回来,她可不是咱家人了,而且她还背着二百两的债呢,小心她没钱赔偷偷把你卖了!”
小壮板起小脸回身就推了她一把,“呸!你个黑心肝的小蹄子!你当我好骗呢?就是你个烂心烂肺的东西要卖我姐姐,卖不成就把二丫给卖了,你才该离我远点,我怕你把我卖了呢!”
阮香兰冷不丁被推倒在地,手掌都擦破了,张嘴就骂,“你个臭小子居然敢打我?你真是无法无天了!”
小壮双手叉腰,比她声音还大,“无法无天咋了?爹娘说这个家以后迟早是我的,我说了算,你不听话我就把你赶出去,你以后嫁人也别想找我给你撑腰,呸!”
阮玉娇本来是想教训小壮说脏话的,可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小壮看过来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她忙忍住笑,拉过他说道:“你跟哪儿学的那些话?往后可不能骂什么‘小蹄子’,太难听了,咱们跟人讲道理就行,不用连骂带打的知道吗?不然你有理都变成你没理了。”
小壮听话地点点头,“我记住了姐姐,我听我娘说的那些话,那我以后不跟她学了,姐姐我厉不厉害?我能保护你的,你陪我玩好不好?你搬走了,我在家可没意思了!”
阮玉娇笑道:“等姐姐以后有空的时候再来找你玩,如今姐姐刚搬出去,还要修房子,想办法挣钱,实在没空呢,你乖一点先自己玩吧。”
他们姐弟俩亲亲热热,差点没把阮香兰的鼻子给气歪了!阮香兰爬起来还想说什么,突然看到隔壁李家的大门打开了,她咬咬唇,害怕小壮再说她把人卖了的事儿,忙低声警告道:“你们俩少得意,记得奶奶的话,家丑不可外扬!要是你们把家里的事儿传到外面去,小心奶奶再也不喜欢你们!”
阮香兰摆出一副不跟他们计较的样子,冷哼一声回屋去了。其实她心里都恨死了,自从分家以后,她不止要做饭、刷碗、洗衣服、收拾家,还要下地干活儿,打猪草喂猪,阮金多夫妻俩除了下地干活儿啥也不干,真是把闺女当牲口使呢!偏偏她因着设套卖姐姐的事儿被家里抓住了把柄,如今她再嘴甜也讨不到好了,干得比谁都多,却一个好脸色都得不到,感觉每天都看不到希望。
只是在阮玉娇手上吃过几次亏,她如今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人家还捏着她的把柄呢,弄不好恐怕连秀才娘子都做不成了,她决定出嫁前还是小心一点,什么多余的事儿都别做,叫张母和张耀祖满意才是最重要的。想到张耀祖马上就要放假回家了,阮香兰立马就把外头那对姐弟抛到了脑后,琢磨怎么跟张耀祖培养感情去了。
门外的阮玉娇看到李邱氏正好出来了,便推了推小壮道:“你先回去吧,我去找李婶子说点事儿。”
“哦。”小壮不甘不愿地看了李邱氏一眼,垂下头跑后院去了。
李邱氏愣了下,纳闷道:“娇娇你是来找我的?”
阮玉娇笑着点点头,上前道:“婶子,我家不是分了一亩地吗?你看我家也没人适合看顾,今儿我奶奶干了大半天活儿累够呛呢。我想着把这一亩地租出去,你看你家要不要?”
李邱氏张了张嘴,很有些回不过神来,不敢相信地问:“你家就一亩地,你还要租出来?这……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这不是咱们比较熟吗?地也挨在一起,我就想着先来问问你,你要是不想要,我就再去问别人。”
“要!当然要!来来来,你进院子里说来。”老太太那一亩地可肥着呢,搁谁谁不要啊!李邱氏怕被人听见抢了去,急忙把阮玉娇拉进了院子。
到李家把这事儿一说,李家全都愿意,李邱氏的婆婆还高高兴兴地给阮玉娇冲了一碗糖水。她家小子多,而且不像阮家那么溺爱孩子,半大的小伙子全都下地干活,多一亩地也不费啥力气,关键那亩地收成好,除了给阮玉娇的和交的税,他们还能余下不少呢。
双方都愿意的事儿,商量起来就格外痛快,最后说好了把那一亩地租给李家一年,李家给她四成的收成。这真的是很低的租子了,毕竟那亩地肥沃产量多,李家得六成算是不少了,在别处租田地至少也得交五成呢。
事情谈妥后,李家人高高兴兴地把阮玉娇送出了门,然后到地里干活儿的时候就直接把挨着的那亩地也算在内了。这下阮家人可不干了,刘氏冲过来指着李邱氏骂道:“你干啥呢你?咋跑我家地里来了?想偷庄稼还是糟蹋庄稼?”
李邱氏不乐意道:“你嘴咋这么脏呢?这地是你家的吗?这是你婆婆的!刚刚你婆婆已经把这亩地租给我了,咋地?往后一年里这就是我家的地,该走的是你,你上我家地糟蹋庄稼来啦?赶紧走!”
“啥?租给你?”刘氏瞪大了眼睛,脑子都不会转了。
其他人也全都吃惊的看过来,李家老太太被人问起,笑着解释了一下,大家顿时夸起阮玉娇孝顺。这宁愿少要六成的收成,也不肯让阮老太太下地,谁家有这么孝顺的孩子啊!不过心里头又越发觉得阮玉娇不会过日子,果真是娇气得很,这名字没取错。大家伙儿过日子糙惯了,突然出了这么一家不干活儿的,还真挺稀奇,这一下午众人都在说道这事儿。还有人笑话大房和二房,这么便宜的租子居然不租给自家人,果然分家的时候是闹得不愉快了吧!
阮家几人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一听阮香兰说中午是阮玉娇来找李家谈的,他们就更是气愤。牵涉自家利益,连二房两口子都埋怨起阮玉娇,觉得她肯定是记恨他们不帮忙赔那件衣裳,才故意找了他们的邻居这么气他们。刘氏越想越不甘心,起身把锄头一扔,嘀咕道:“那死丫头还真是忘了自己姓啥,不行,我找她去!”
旁人谁也没拦,多少想看看刘氏去闹腾的结果,若是有机会把那亩地拿回来,他们也能跟着捞好处不是?
刘氏气冲冲地跑到庄婆婆家,破旧的大门根本就挡不住她,她一进院子就嚷嚷起来,“阮玉娇!阮玉娇你给我说来!娘啊,这死丫头把你的地租给老李家了,你快管管她呀!”
两位老太太正午睡呢,一下子被她的声音惊醒,都给吓了一跳。阮玉娇等两位奶奶缓了缓,才冷下脸大步走出门口。
“婶子,你这是叫唤啥呢?我家可不欢迎你,我们租自家的地也不关你的事,你还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不然我可能一不小心就会把你的丑事嚷嚷出去,你信不信?”
刘氏震惊地看着她,不敢置信地道:“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活腻歪了你?”
“我看活腻歪的人是你,要不咱们去里正叔那儿问问,你无故闯进我家是不是该算贼?这年头遇见强盗得报官吧?”阮玉娇摸起墙边的扫帚就扫了过去,“还不走?等着我赶你呢?”
“你!你、你连娘都打,你天打雷劈!”
“呸!我娘早就下黄泉了,婶子你再乱认亲就不怕我娘来找你?回去跟阮大叔、阮二叔他们都说说,分家了就过好自己的日子,别老盯着别人家看。田地的事儿已经定下了,你们管不着也管不了,再来我家找麻烦,我就把你们做了什么龌龊事儿全报给里正叔!”阮玉娇当真在她腿上打了两下,她早就想这么干了,下得还是狠手,而且她确信决不会留下痕迹,就算刘氏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这都是她前世在员外府挨打和看人挨打时学到的精髓。
刘氏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最后跑出老远骂了她几句,还是灰溜溜的跑了。
阮玉娇气喘吁吁地放下扫帚,洗了把脸,回屋道:“她走了,别人应该也不会再来,放心吧。”
老太太和庄婆婆对视一眼,突然叹了口气,“娇娇啊,你这咋还动上手了?这、这要被人知道了,你不又多一条被婆家不喜的名声了?谁家也不乐意娶个悍妇回去啊?”
阮玉娇噗嗤一乐,“悍妇好啊,从前别人总同情我,说我是病秧子,悍妇起码能证明我有本事啊。而且当个被人忌讳的悍妇挺好的,名声算什么?自个儿活得痛快才是真的。两位奶奶,你们就别担心了,我如今天天高兴着呢。”
“行吧,你高兴就成。”两位老太太也是无奈,总觉得这孙女和她们期望的温柔贤淑越来越远了呢?可看她这么高兴也没人再说啥,她们年轻时都吃够苦了,如果没有被生活所迫,她们真希望阮玉娇能一直这么随心所欲的活下去,毕竟,那其实就是她们都想要成为的样子。
刘氏跑走之后果然没人再来打扰,本来他们就忌讳庄婆婆的倒霉命,生怕离近了沾上晦气,如今看刘氏铩羽而归,自然不会再讨那个没趣。至于刘氏吵吵说阮玉娇打她了,所有听见的人都呵呵一乐,觉得这刘氏是越活越回去了。从前编排阮玉娇好吃懒做还多少能蒙人,如今她竟然为了坏阮玉娇名声开始胡说八道了。就阮玉娇那性情、那力气,能打得了刘氏?不被刘氏打就不错了吧?!
刘氏看没人信她,添油加醋地又说了一大堆,可越说越招人烦,越听越假,最后连阮金多都不相信她叫她闭嘴,气得她差点没吐血,把气全撒在阮香兰身上了,掐得阮香兰哭了半宿。
这时阮香兰才开始后悔,她干什么没事儿找事儿去算计阮玉娇啊?阮玉娇没算计成还把阮春兰给卖了。如今可好,那两个都脱离阮家了,一个吃肉租地不干活儿,一个跟了个明显不会磋磨人的汉子,只有她,像掉进了地狱一般,除了痛苦还是痛苦。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她自己造的孽,只能自己硬吞下这个苦果。
因着在家受了委屈,阮香兰越发期待起张耀祖回家的日子。左盼右盼,三日之后,总算被她给盼到了。她好不容易才装着生病从地里跑回家,赶紧就换了身衣裳给自己打扮一番,匆匆忙忙地跑张家去了。怕人家说什么闲话,她还特地带了几个鸡蛋,想着就说张耀祖好不容易能回家休息两天,拿鸡蛋给他补补。
张耀祖难得回家,张老爹和张母都没出门,就在拉着他说话呢。张耀祖还有个妹妹,叫张晓莲,听见敲门声出来一看,顿时撇撇嘴,说道:“你还要不要脸了?我哥一回来就赶紧贴上来了,从前你姐跟我哥定亲的时候,可是一年都见不着几次面的,你咋这么不知羞呢?”
阮香兰脸色一变,不乐意地道:“我是你未来嫂子,来看看你哥咋了?你这话是不愿意让我来了?你安的啥心?还想霸占你哥咋地?”
就算是亲兄妹,长大了也是有男女之别的,这话把张晓莲气得脸色发青,指着她就骂:“你不要脸!你就是不要脸!你这样叫人说闲话,往后娶了你进门,人家还以为我老张家家风不正呢!你自己坏也就算了,不要连累我张家人。”
阮香兰在家受一肚子气,对她可不愿意惯着,当即就道:“我嫁过来就是张家人,倒是你,等你嫁出去以后指不定是谁家的人呢,张家的事儿你管得着吗?”
两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张耀祖和他爹娘都出来了。张耀祖看到阮香兰又黑了一些的样子,直接就愣住了,随后看见她们两人斗鸡眼似的,头疼道:“怎么了这是?怎么堵在门口?”
阮香兰表情一变,露出自己最美的笑容说道:“我听说你回来了,就过来给你送几个鸡蛋,想给你补补身子,谁知道晓莲不让我进去还骂我不要脸……”说着说着她的表情就委屈起来,低着头好像受了欺负似的。
张晓莲指着她怒道:“哥你别听她瞎说!她刚才还说她以后是张家的人,我是泼出去的水,说我不配管张家事儿呢!你说说哪有她这样的?我骂她不要脸有错吗?以前阮玉娇都没这样过。”
“晓莲!好端端的提别人干什么?”张母看了儿子一眼,本来想赶走阮香兰,想了想,怕儿子还惦记那阮玉娇,顿觉还不如给阮香兰一些机会呢,便淡淡道,“香兰也是有心了,耀祖,你难得见香兰一面,跟她出去走走吧,说说话啥的。”
“啥?娘你咋想的?她这种人你还真能看得上啊?我看她还不如阮玉娇呢,起码阮玉娇没骂过我!”张晓莲其实对她们姐妹都不喜欢,可她如今更讨厌跟她呛声的阮香兰了。
张母把她扯到一边,推推儿子叮嘱道:“早点回来啊,在书院挺累的了,回家多歇歇。”
张耀祖也怕妹妹再吵起来,索性就点点头跟阮香兰出了门。
阮香兰心里激动万分,在张耀祖身后快速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然后追上去略带羞涩地跟在张耀祖身边,只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她甚至有些害怕旁边的张耀祖能听到她有如擂鼓的心跳声。可她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张耀祖说话,偷偷抬头一看,张耀祖竟然看都没看她一眼,一直目视前方漫不经心地走着。
她忍不住轻咳一声,用柔嫩的嗓音道:“张大哥,在书院里读书辛苦吗?会不会很累?”
“嗯。”
“张大哥有和同窗结伴一起玩吗?在镇上住着是不是比村里舒服多了?”
“嗯,还好。”
“张大哥书读得咋样了?考秀才有把握吗?”
“有。”
不管阮香兰找什么话题,张耀祖始终都是无可无不可地随便应一声,好像根本没仔细听她说什么一般。张耀祖每个月只有两天是在家休息,其余时间都住在镇上的书院,而阮香兰这次出来还是偷跑出来的,明天就不一定能成功了。错过这次相处,说不定就要等到下个月才能再见面,而且倒是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相处呢。
想到家里人总捏着她的把柄叫她束手束脚,若是她能牢牢抓住张耀祖的心,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吧?毕竟只要张耀祖喜欢她,她将来一定就是秀才娘子,到时候全村人都得羡慕她,就算她做过的事儿被爆出来,相信张耀祖也会站在她这边的。这样想着,阮香兰就下定了决心,既然李冬梅说男人抱上媳妇就知道媳妇的好了,那她……就先让张耀祖知道她的好吧!
阮香兰扯了扯张耀祖的衣袖,仰头笑道:“张大哥,我走得有些累了,我们去那边坐一会儿吧。”
张耀祖心里有些烦,可回家也是无聊,又不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只好跟她一起去边上的草垛后面坐下。
阮香兰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儿,看张耀祖还是没什么反应的样子,突然侧过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就死死抱住他一边胳膊低头道:“张大哥,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张耀祖瞪大了眼,吃惊地低下头,正好看到她娇羞的样子。女孩子软软的身子紧紧靠着他,还有刚刚那软软的嘴唇,让他忍不住心跳有些加快。虽然他在镇上见过不少好看的姑娘,连定亲都是第二次定了,可这真的是他头一次挨姑娘这么近,还……还被亲了一口!
张耀祖想要把胳膊拿出来,有些别扭地道:“阮三姑娘……”
“叫我香兰,张大哥,我想要你叫我的名字。”阮香兰既然走出了第一步,那就干脆豁出去了。她想着李冬梅的话,抱着张耀祖的双臂更用力了些,正好将他的胳膊压在了自己的胸口。
感受到那份柔软,张耀祖暗吸了一口气,脸都有些红了,想要叫阮香兰守礼一些,可是这份从未体验过的美好让他有些舍不得。他抬头望四周扫了一眼,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人,而且草垛子挡着他们,即使有人来了也不会一下子看到他们。于是他就胆子大了一些,伸手将阮香兰紧紧抱住,贴着她的脸,轻声唤她,“香兰……”
阮香兰激动坏了!也紧紧回抱他的腰,心想李冬梅果然没骗她,用这一招真的打动张耀祖了!她还记得张耀祖一个月才回来两天的事儿,犹豫了一下,不愿意错过这次机会,便试探着慢慢转头,嘴唇擦过张耀祖的脸颊,又不好意思地缩了一下,娇羞地看着他。
张耀祖咽了下口水,盯着她殷红的嘴唇,情不自禁地亲了下去。
两人都是第一次这么亲密地接触别人,既新奇又激动,亲到一起感受那种美妙的滋味都舍不得分开,连有人过来的动静都没听见。
阮玉娇觉得自己也是倒霉,本来只是想走近路早点回家,怎么就看见了这么伤眼睛的一幕?她提着刚捞到的鱼,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看这两人闭着眼睛沉醉的不知今夕是何夕,她想了想,既然人家光天化日在外头都不害怕,她一个路过的有啥好避忌的?于是她直接就按原路走了过去,这走进了自然声音就大了,一下子就惊醒了那对难分难舍的人。
张耀祖猛然推开阮香兰,脸色都变了,就怕村里传出什么会影响他的前程。可抬头看见是阮玉娇,他不但没觉得好一些,反而更加尴尬,下意识站起来道:“娇娇……”
阮玉娇眉头一皱,理也没理他,径自越过她们往前走。
阮香兰又羞又气,见刚刚还抱着她亲的男人此时只盯着阮玉娇看,更是在难堪之余怒火中烧,她站起身就喊道:“阮玉娇你站住!那么多路你不走,干啥非要从这儿走?你是不是知道张大哥在这儿故意来找他的?”
张耀祖有些不喜阮香兰这泼辣的样子,但一听这话又莫名生出些期盼来,阮玉娇真是来找他的吗?
阮玉娇停下脚步,回头冷笑一声,“你是不是眼瞎?我去河边捞鱼,回家自然走这条路最近,我之前从这儿去河边的时候可没看见你们,难道我能预知你们会来不成?再说你惦记着当香饽饽的东西,别人不一定稀罕,别总觉得谁都盯着你的东西,兴许你白给别人,人家都不要!”
张耀祖和阮香兰脸色都变了又变,完全没想到阮玉娇会这么不留情面地损他们,甚至把张耀祖说成是一文不值没人稀罕的东西,以张耀祖的傲气,这次是彻底断了对阮玉娇的念想,只觉这个姑娘太不识好歹,他倒要看看她将来能嫁个什么人物,稀罕个什么样子的。
阮玉娇没兴趣跟他们多说,损了他们一顿就快步离开了,至于阮香兰在后面喊着叫她不许说出去,呵,当他们是什么重要人物呢,还值得她特地去说?她根本从来就没在乎过他们,是他们两个每次都要把她牵扯进去,弄得好像三人纠缠不清似的。如今看那两人背着人做出这种事,估计是终于定下心了吧,那她也能安心了,终于不用再被张耀祖那个恶心的人膈应了。
回家以后阮玉娇一句也没提,怕把老太太气着。而张耀祖和阮香兰也没了继续的兴致,各自回家了。阮香兰心里又给阮玉娇记了一笔,本来好好的气氛硬是被阮玉娇给破坏了,害得他们第一次亲密就没个好结尾,晦气!她唯一庆幸的就是家里人都还没回来,她明天可以再找个借口去找张耀祖,机会难得,她一定要把张耀祖的心抓住!
晚上阮玉娇炖了鱼,两条一斤多的鱼,鱼香味儿很浓,在院子里都能闻见,两个老太太都夸她手艺好。
三人正准备吃,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喊,“庄婆婆,你在家吗?”
阮玉娇了阮老太太都是一愣,因为这里真的极少有人来,而庄婆婆却直接沉了脸,冷哼一声,对外喊道:“滚出去!我家不欢迎你!”
阮玉娇从来没见过她这般动怒的样子,不禁怔了怔,轻声问:“庄奶奶,要我出去赶走他们吗?”
谁知外面的人一点都不客气,还没等庄婆婆回话就直接走了进来。一共来了三个人,两个男人和一个妇人,刚刚就是那位妇人问的话。
妇人眼睛往桌子上一扫,扬眉笑道:“哟,一阵子没见,庄婆婆这日子也过得好了啊,这鱼炖得可真香!”
她旁边挨着的男人拘谨地打了个招呼,没多说话,倒是另一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淡笑着道:“庄婆婆别生气,我们听说您摔伤了,特地过来看望您的。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我们兄弟俩一定帮忙。”
庄婆婆冷笑道:“我摔伤都是多久之前的事儿了,难为你们过了这么久还记得。姓许的,我一辈子见过的人比你们吃的盐都多,别跟我这儿装好人,我跟你们许家半点关系都没有,赶紧给我滚,别等着我赶你们,到时候谁都不好看。”
妇人板起脸不高兴地道:“你咋这么说话呢?三弟,你看看,我就说不来吧?来一趟还不知道会不会沾上晦气,真是的,好心没好报。”
那位书生倒还是笑眯眯的,对阮老太太和阮玉娇拱了拱手,道:“想必二位一定是阮家老太太和阮姑娘了?多谢二位帮忙照顾庄婆婆,我……”
“滚!娇娇是我孙女!照顾我用你感谢?你们觉着来我这儿晦气,我还觉得你们家晦气呢!你们害死我女儿又害死我外孙,干啥?听说我有了孙女又要来害我孙女是咋地?赶紧滚!”庄婆婆一把将筷子丢到他们脸上,暴躁地指着他们骂。
阮玉娇忙站到她身边给她顺气,生怕她气着了。
书生皱了皱眉,说道:“庄婆婆,当年大娘过世是她身体不好,可不是我们许家谁害了她。您为了给她治病也算是倾家荡产,仍旧留不住她,这也不能怪谁不是?至于大哥去当兵的事儿,战场上刀枪无眼,大哥不走运没能回来,可咱们村去了十八个人,总共才回来了两个啊,这战场上的事如何能怪到许家头上呢?”
阮玉娇这才明白,原来这是庄婆婆的女儿嫁去的那户人家,她记得庄婆婆只有一个外孙,那这两兄弟定然就是那家再娶之后才生的了,看那妇人明显不愿意过来,这书生却口口声声的大道理,看着,好像是来做做样子的吧?
庄婆婆被他们气得浑身哆嗦,想到已经过世的女儿和外孙就红了眼睛,“你们还敢站在我面前大言不惭?我闺女若不是被你家磋磨,咋会熬坏了身子?我好好的外孙,要不是你家不肯出银子,他咋会上战场?!”
“当时家里确实拿不出银子……”
“你放屁!你家有银子给二儿子交,有银子供三儿子读书,就是没银子管大儿子!你们全是一家人,只有我外孙是外人是不是?我用不着你们假好心,我看不见你们才能长命百岁!你们滚不滚?再不滚就被怪我砸破你们的头!”
阮玉娇见她激动得厉害,忙挡到她身前,皱眉看着那三人道:“我奶奶已经说了,不欢迎你们来。想要好名声到别处去,别来拿我家的人作伐子,不然,我总有办法叫你们的好名声臭大街。想必镇上的人对你们为什么放弃大哥会很感兴趣吧?”
三人没想到看着娇弱漂亮的阮玉娇说话这么冲,那妇人立马骂道:“你算什么东西啊你?不过就是个过继来的病秧子,跟这儿装什么主人呢?”
“你也知道我过继过来了?那我自然是这家的人,你们又是什么东西,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的呢?”她直直地看向那个书生,“莫非你想多一个欺压老弱妇孺的名声?我不介意去给你宣扬宣扬,我在锦绣坊这么久,确实还是认识一些人的。”
书生脸色微变,他是想要个好名声,特别是大哥出事后难免有一些闲话,他就一直很在意这些,刻意做些好事给大家看。这次书院放假,他回来听说庄婆婆摔断了骨头,就说家里人不该不管不问,到底从前也是亲家,好歹上门关心一下,让人知道他们许家是有情有义的。可他失策在忽略了阮玉娇这个人,此时一听阮玉娇在镇上有认识人,他便知道这里以后是来不成了。
不管阮玉娇去镇上说的是真是假,肯定会影响他的名声的,万一到时候书院的先生对他有意见,那对他的前途影响是很大的。
书生权衡利弊,连忙阻止了妇人再次开口,拱手道:“是我们唐突了,不过我们没有恶意,真的只是想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既然阮姑娘把庄婆婆照顾得很好,那我们也就放心了。不打扰你们用饭,我们这就离开。”
书生说完就带着二哥、二嫂走了,许家老二也许还有几分良知,从头到尾都低着头没怎么说话,一副羞愧的样子。可有时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伤害,他既然当初没有阻止许老大上战场,后来也没有对庄婆婆施以援手,那他此时的羞愧就十分可笑,这种懦夫大概也只能这样沉默一辈子了。
阮玉娇等他们走后把门锁了,坐回桌边静静地陪着庄婆婆,她和阮老太太谁也没有说话。这种时候,也确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许久之后,庄婆婆哽咽一声,捂住脸道:“我可怜的外孙啊!怎么就这么丢下我这个老婆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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