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说一不二的性子,阮家人还是很清楚的。他们一见老太太沉着脸下定决心的样子, 就知道是阻拦不住了, 一个个心里都无比的着急。
阮金多作为阮家的老大, 他自然是要定了那间正房, 急忙道:“娘, 自家的房子哪有往外卖的?跟外人住一个院子里还不知得闹腾成啥样,我是家里的长子, 这房子就让给我吧, 娘你说个价。”
刘氏讨好地笑道:“娘,您看咱都是自己家人,您这正房不就是祖屋吗?就该传给长子嫡孙不是?这小壮可是您嫡亲嫡亲的孙子呢,您当奶奶的是不得多为他想想?”刚说完她就见老太太皱起了眉头,又连忙改口, “当然了您既然说要卖, 那咱们也愿意出银子买,就是……娘您也知道我们没啥钱, 往后还要给您孙子娶媳妇呢,您咋也得给便宜点吧?”
陈氏冷笑一声, 道:“真考虑孙子也得考虑大孙子, 大嫂你当我们大柱不存在呢?娘,大哥家三个闺女这都少两个了, 等香兰再大点嫁了出去,他家可就他们一家三口,那几间房子尽够了。反而是我们家仨儿子住都住不开啊, 等您三个孙子长大了娶媳妇,那可不得多几间房子才能够吗?我看这房子就该让给我们,娘您说多少钱,我们指定不像大哥大嫂那么小气。”
“你说谁小气呢?”
眼看就要吵起来,老太太又是一拍桌子,冷着脸道:“你们孩子都还小呢,往后那么多年你们还能啥也不干了?就等着吃老本呐?你们俩成亲可不是你们奶奶管的,是我管的!你们不是一直都跟你们奶奶亲近吗?今儿我也学学你们奶奶,孙子只管疼着,别的啥都不管!这房子方方正正的,中间打通了大着呢,我也不多要,五两银子,你们要是抢着要,那谁给我的多我就卖给谁。”
“娘!你、你这……”
“就这样,你们赶紧商量,不买我就卖给别人,再有异议咱就别分家,你们看着办!”老太太十分硬气,她是了解这两个儿子的,不放狠话能纠缠到天黑去,干脆把条条框框都摆出来给大家,没遮没掩的赶紧分完。
这时阮玉娇突然出声道:“昨晚上的事儿还没完呢,要不是阮春兰,我也不会惹上事儿,如今我要给人家赔不少钱,你们怎么也得把该赔的赔给我吧?”
阮金多登时恼了,“大人商量事儿,你掺和个啥?你给我闭嘴!”
阮玉娇不避不闪地对上他的目光,冷笑道:“该赔我的就得赔我,里正叔在这儿呢,若不然我说出来请里正叔给评个公道?你别想说春兰待会儿就嫁了,她昨晚上可没嫁,我还挺想去问问最开始闹的那一出到底是咋回事呢!”
老太太有些诧异地看了阮玉娇一眼,但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分明是不想管。
最开始闹的是哪一出?自然就是八两银子骗阮玉娇的事儿!昨晚上阮玉娇着急回屋看衣裳,没跟他们掰扯,但他们谁不清楚最开始那是家里人勾结了李家要卖掉她呢!这会儿她当着里正的面这样暗示,分明就是趁机要钱!
阮金多和刘氏气得要命,刘氏刚想说什么,却被阮金多给拽住了。他可不傻,瞧里正那紧皱的眉头就知道,这事儿一旦说出来,他们肯定没好果子吃。卖孩子的人家不是没有,顶多被人看不上眼说道几句,可偷偷摸摸骗着卖人还是卖到那种进去就出不来的穷山沟,这还真是从没发生过的,这是不光彩的!
家里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儿,偷钱、偷跑、骗婚、昧银子,甚至还牵扯到阮香兰谋害姐妹的糟心事,哪一件是能让外人知道的?要是传了出去,他们还在不在村里做人了?就是张家知道阮香兰干过这种事也不会善罢甘休啊,没准又得退婚,丢了秀才女婿,那才真的得不偿失呢!
阮金多死死压抑着怒火,瞪着阮玉娇咬牙道:“你说赔多少?你不要得寸进尺,不识好歹!”
阮玉娇仗着身上有二百两的债,有恃无恐地道:“我也不多要,只要人家那边说的那个数——五两。这是我亲耳听见的,这五两可算得上是靠阮春兰得的了吧?既然要她赔,自然是只要跟她有关的这五两了,其余的我不要,你们考虑吧。”
刘氏脱口道:“啥五两?总共也就四两!”
阮玉娇愣了下,嗤笑道:“那我可不管,那是你们没商量好吧,你确定还要继续说下去吗?我是不在乎,反正这五两必须赔我,这是我该得的!”
“你!你个死丫头!早知道你这么不孝顺,当初在你生下来的时候我就该掐死你!”阮金多额上青筋直冒,瞪着阮玉娇的目光也格外凶狠。
可阮玉娇半点都不怕,有老太太在,谁也不能说她不孝,而今日,她就要过继成庄家的孙女了,阮金多更没资格说她。她今日占了绝对的优势,让他们害怕赔钱、害怕被牵连、害怕被揭破丑事坏了名声,所以他们束手束脚,而她只管随意提条件,不怕他们不答应。
阮金多和刘氏欲言又止了老半天,看得出当真气得不轻。这就让里正好奇起来了,出声问道:“到底是咋回事?我听着咋还有害人的事儿呢?”
阮金多心里一个咯噔,急忙道:“里正您听错了,都是一家子,哪有啥害人的事儿!就是她们姐妹吵了几句,没啥。娇娇说要五两,那……就给她五两!”说出这句话让阮金多感觉如同割肉一般,咬牙切齿地说,“还请里正给做个见证,从今以后,阮玉娇同我阮家再没半点关系!更不是我的女儿!她以后就是庄老太太的孙女,不管出啥事儿都跟我没关系!”
阮玉娇淡淡地道:“你放心,只要你把银子赔给我,分家、过继,按了手印,往后我再见你就只当不认识,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里正皱皱眉,总觉得阮玉娇这姑娘太过冷情了,咋说阮金多也是她爹,怎么就当不认识了?结果还没等他训斥,就听刘氏迫不及待地叫好,“这可是你说的,将来别自打嘴巴再凑上来认亲,你跟我们家没关系!”
里正看着阮金多,却见他对刘氏的说法很是赞同,半点没觉得不对。而老太太也只是面露不悦,没有多说什么,当真有些莫名其妙。他不知阮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对于家中的闹剧,他们都遮遮掩掩不肯说清楚。里正也没兴趣细问,看他们把这事儿解决了,又问房子到底谁买。
大房有刚分到的五两,卖阮春兰得的四两,还有一些零零碎碎平时偷偷攒的私房钱,加起来一共就十两。如今要赔给阮玉娇五两,那就只剩下五两了。他们犹豫半天,始终下不定决心。
这时阮金来突然拿出五两半的银子来,“这房子我们买了!大哥,我家儿子多,真的住不下,你就别跟我争了!”
阮金多瞪起眼睛,可他这个弟弟从来都不听他的,他再怎么瞪都没有用。他满打满算才能拿出五两,人家直接拿了五两半,他再要抢就只能去跟人借了,但他之后不但手头没钱,还要欠着别人的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挣回来,他有点不愿意。他跟刘氏商量了半天,觉得阮春兰、阮香兰两姐妹嫁了之后,那个空出来的西厢就给小壮住,然后手里留着五两银子,再攒点等到小壮大了也可以在院子里另起个新房间,咋也比这个好。
几人商量一通,最后老太太的房间还是归二房了。二房两口子眉开眼笑,虽然买完房手头就剩一两银子了,但老太太的房间是他们院子里最好的一间,五两半不亏,他们两口子带着小柱搬进去,把原来的俩屋子给大柱、二柱一人一个,将来至少俩儿子娶媳妇不用愁了,等小柱长大那么多年,肯定又能攒到钱的,他们如今就感觉像是这院子的主人了一般,把大房整个给压了一头呢!
老太太看着大房的愁、二房的喜,心里却有些自嘲。她到底还是给他们便宜了一点,可他们呢?不管是悲是喜,都是在惦记自己的事儿,没一个人问她搬去庄婆婆那个漏雨的屋子要怎么住,更没人关心这院里没了她的房间,将来她回来养老住哪儿。大概,他们从来就没想过让她回来吧,反正娇娇一直说要给她养老,她跟着娇娇分出去,他们就真的不准备管她了。她真是生了两个孽障啊!
为着眼不见为净,老太太里面招呼大家把银子全算清楚了,各自收好。接着就请里正帮忙该写得写,该按手印的按手印,该拜祭祖先的拜祭祖先,总之折腾一通累得够呛,这家是彻底分完了!从此以后,阮家十二口人分成了三家,其中阮玉娇过继出去带着老太太走,就再也不是阮家的人了。
阮玉娇没有改姓,因为她的名字是她娘取的,说希望她软软娇娇做个讨喜的姑娘,一辈子不吃苦。不管她娘对她有多少慈母之心,这名字她还是为了她娘保留了下来。庄婆婆是不在乎这些的,甚至让阮玉娇叫她“庄奶奶”,用以和阮老太太区分。反正阮玉娇已经过继成了庄家的人,口头形式上的东西,庄婆婆从来都不放在心上。
这些事处理利索了,阮玉娇和阮老太太就开始搬家,小壮抱着阮玉娇的腰就开始撒泼哭闹,“姐姐不许走!谁把姐姐赶走的?我不要姐姐走!我不要!”
小柱看见也跟着哭嚎起来,被陈氏直接抱进屋里去了,连大柱、二柱也被叫了进去。刘氏见状也想效仿,可她刚抱起小壮就被小壮又踢又打,简直就像是仇人一般,气得她七窍生烟!
阮玉娇对着小壮说道:“小壮,以后我就不是你亲姐姐了,但是你还是可以来找娇娇姐姐玩,遇到什么事也可以告诉我,好吗?”
刘氏不乐意地道:“没事儿闲得啊你?我家小壮找你干啥?你个扫把星!”
小壮抓住她的头发用力一扯,刘氏呼痛,急忙将小壮放下。接着小壮就大声道:“姐姐才不是扫把星!姐姐从来没错过,都是你们的错!我要跟姐姐走,你们不要姐姐,我也不要你们!你们太坏了!”
这些天发生的事不仅让家中的大人闹僵了关系,也让家中的孩子们清楚了不少事。比如说爹娘的小心思,姐姐的害人意,许多认知都被颠覆了,而他们心中也开始有了纠结和痛苦,站在爹娘身边就好像也变成了坏人,包括大柱和二柱都有些难过。
阮玉娇又安抚了小壮好一会儿,才说好两人情谊不变,然后彻底搬离了阮家。走出一段路之后,阮玉娇回头看了眼阮家的大门,微微勾起唇角。
从今以后,就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再也没有人能够阻碍她的前行之路!
到了庄婆婆家,阮玉娇让两位奶奶歇着,然后就赶紧忙里忙外的收拾起来。庄婆婆家是两个房间,但另一个其实就是仓房,里头虽然有个破床,但真的已经很破了,在庄婆婆搬来之前就是闲置在那里的。之前阮老太太的房间还能卖五两银子,但这庄婆婆的房子连院子也就顶多值二两吧!这房子实在是太破了!
阮玉娇收拾了大半天,把仓房里的东西都搬空了擦洗干净,然后将抬过来的柜子、被子等等全都弄进去放好。她不让两位奶奶帮忙,自己力气又小,就只能一点一点的挪,把柜子腾空将柜子摆进去,再把衣服一件件放进去,最后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不过这是她过继的第一天,也是她和奶奶摆脱那个吸血的家,走向幸福的第一天,怎么说也应该庆祝一下。躺下休息了一会儿之后,阮玉娇就爬起来跟两位奶奶说了一声,出门买五花肉去了。
村里的人都爱吃肥肉,厚厚的大肉片感觉特别香,要全是瘦肉定然觉得穷酸,吃不出味道来。可阮玉娇却独独喜爱五花肉,是真正五花三层的那种肉,无论炒菜、炖菜都吃着很香,尤其是红烧肉,她做的全家都爱吃。如今搬出来了,她自然想吃啥就吃啥,同时也想多吃点好吃的给两位奶奶补补。
叶氏远远地瞧见阮玉娇过来,就笑着招呼起来,“娇娇过来买肉啊?要五花肉对不?我叫你张叔给你割块儿好的!”
阮玉娇笑道:“那就谢谢婶子了,我想回家给奶奶做红烧肉呢,多割一点,剩下的晚上热热更好吃。”
“诶,成。当家的,给娇娇割上两斤五花肉,挑好的啊。”叶氏跟卖肉的丈夫说了一声,又拉着阮玉娇问,“早上那是咋了?听说你家分家了?你还过继给了庄婆婆?真的假的?”
阮玉娇好笑地道:“当然是真的,我和奶奶都搬到庄奶奶那儿去了,还能有假?”
“可是、这、这是为啥呀?”
“没啥,我们本来相处得就不太好,这样多好?我早就想跟奶奶单过了。”
叶氏见她不说便没有多问,心想肯定是家里发生了什么龌龊事儿,不好对外人开口的。她也不是那种嘴碎坏心的人,立时就笑着岔开话头,让阮玉娇有什么困难记得找她。
阮玉娇笑着应了,等肉割好,付了钱很高兴地往回走。路上遇见人的时候,她都笑着同人打招呼,被人问起发生了什么事,也都回答得滴水不漏。她不是为了那家人遮掩,她是为了老太太,老太太分家必然是不好受的,她再把那些是非闹得人尽皆知,岂不是在老太太心口插刀吗?这种事她绝对不会做,比较起来,那家人在她心里已经一点份量都没有了,根本不用理会。
她快步回家做起了好吃的,村子里却又炸开了锅。这都不知道是这两个月的第几次了,从阮玉娇被退亲开始,好像每一件大事儿都跟她有关,之前瞧不上张耀祖、拒绝了八两聘金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还以女子之身过继到别人家了,她身上真是哪哪都透着稀奇,特别是看到她竟然半点不伤心反而还买肉庆祝之后,村里几乎人人都在好奇阮家到底发生了啥事儿,只可惜这次阮家人守口如瓶,就连那四个孩子都不肯说半个字。
阮玉娇不理外面的纷纷扰扰,利索地做好饭菜,摆到桌子上和两位奶奶一起吃。红烧肉配白米饭,一般人家过年都吃不到这么好呢!阮玉娇笑道:“奶奶、庄奶奶,往后我们天天都吃好吃的,你们呀啥都不用想,就在家聊聊天、喂喂鸡,其他的事有我呢,我肯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庄奶奶笑道:“好啊,如今你是家里的一家之主了,是顶梁柱,我们两个老的啥也不用操心了。”她是真的开心,这一天笑得比过去几年还多,老天保佑,让她终于摆脱了晚景凄凉的噩梦,重新有了家庭的温暖。
阮老太太也笑起来,“行,往后我们啥都听你的,都叫你做主。”
“那明天咱们就把猪给卖了吧,看谁爱养就给谁,养猪太费事儿了,又得打猪草又得收拾猪圈,家里还脏。咱们不靠这个挣钱,卖了这头猪,过年要吃猪肉直接去别人家买就好了。”阮玉娇没有害羞,直接安排起来。
阮老太太想说她能打猪草养猪,可转念一想,往后娇娇肯定是主要做衣裳、绣花,哪能干活呢?从前没分家有那么些人盯着,迫不得已才要干那么多活儿,她还一直担心娇娇的身子受不住呢,如今既然分出来了,自然是怎么轻巧怎么来。反正养一头猪还不如娇娇多做两件衣裳挣得多呢,太不划算。
另一方面阮老太太也是想着能好好打理家里,把家里收拾妥当,阮玉娇就能专心做衣裳了。于是阮老太太就同意了,要不是为了每天吃新鲜鸡蛋方便,她说不定连那五只鸡都给卖了!
不养猪,只养五只鸡,家里就没什么异味儿了,活儿都能少上不少。说定了这件事,阮玉娇又说:“我手头上有十一两银子,趁这会儿还不算太热,咱们找人起个房子吧。现在这个房子漏风漏雨,住得久了关节该疼了。”
阮玉娇句句都是为两位奶奶着想,让两个老太太感动不已,但那二百两的赔偿还在头上悬着呢,她们哪能让阮玉娇拿钱盖房子呢?阮老太太说道:“这事儿不急,先把要紧的解决了再说,我这儿有三十三两银子,你先拿去用,跟掌柜的好好说说。家里的事儿往后在慢慢安顿也来得及。”
庄老太太也点头道:“你奶奶说得对,我们两个老婆子身子骨还硬朗着呢,怎么都没关系,最重要的是先把眼前这个难关过了。”
阮玉娇之前已经琢磨了许久修补衣裳的办法,对解决这件事的信心也增加了不少,但她确实是要先去解决这件事,忙对两人笑道:“待会儿吃过饭我就要去镇上了,我的法子行不行,很快就能知道。你们别担心,我会早去早回的。”
阮老太太犹豫道:“要不我陪你去吧?你一个人能行吗?”
“能行,没事儿的!奶奶你昨晚上都没歇好,吃过饭赶紧睡一觉吧。庄奶奶你也是,上午折腾那么半天,得好好歇歇才行。”
两个老太太都听话地点点头,虽然她们三个是头一天融入了一个家,但三人却没有任何陌生和疏离,仿佛她们早就是一家人了一样,相处得特别好。阮玉娇也觉得很神奇,她似乎特别有老人缘,不管是奶奶还是孙婆婆和庄婆婆,全都跟她很亲很亲。会教她很多东西,还会给她慈爱的关怀,让她在疲惫之后能有一处温馨的避风港,这真是她的一大幸事。
饭后阮玉娇自然是抓紧时间赶路,到了锦绣坊的时候还让祥子和乔掌柜惊讶得很,因为之前说好要接下这单大活儿,所以每五天做三件衣裳的活计就暂且放下了,虽然还是拿了三件衣裳的布料,但乔掌柜特地交代她可以等修补完那件衣裳再做别的。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阮玉娇竟然这么快就来了。
乔掌柜关心地问了一句,“是不是来镇上有什么事儿?”
阮玉娇深吸口气,歉意地对乔掌柜鞠了一躬,“掌柜的,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没有妥善保管好客人的衣服,今天我是特地来给您赔罪的。”
乔掌柜心里一突,一把抓起她的手道:“娇娇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件衣裳丢了?!”
阮玉娇忙摇头把话说清楚,“不是丢了,而是被人给剪坏了。掌柜的,我知道这件衣裳的活计事关重大,若是没处理好,给您也会造成很大的麻烦。这都是我的错,不管您要怎么处置我,我都绝无怨言,这件衣裳的钱我也不要了。如今我只想弥补错误,将这件衣裳补好,把危机解除。所以我想了个办法,您看这样在衣裳的双肩加点花样行不行?加上之后不会改动衣裳整体的感觉,却能多少增添一点光彩。”
阮玉娇一边说着话一边将那件华贵的衣裳拿了出来。当乔掌柜看到上面一道口子的时候,心都疼的抽起来了!她不是心疼衣服,她是为了麻烦和危机感到揪心。幸好阮玉娇紧接着就说出了解决的办法,她刚开始还抱着大祸临头的心态去听,可听着听着眼睛就亮了起来。
等阮玉娇把设想全部说完,乔掌柜激动地抓住阮玉娇的胳膊,“这可真是点睛之笔啊!被你这么一改,这件衣裳的价值绝对能翻倍!我开锦绣坊这么多年,眼光不会错的!娇娇,你真是神了,你怎么想到的啊?这件衣裳送回去之后,肯定会有人跟风做出来的!不行,我得先做一批,就算不是这么好的料子,至少也得让人知道这种款式是我们锦绣坊出去的!娇娇,到时候可就全靠你了啊!”
阮玉娇有些受宠若惊,她是估摸着乔掌柜能接受她的办法,但她没想到乔掌柜居然一点计较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还越发器重她。这对于前世总是被人打压欺负的她来说,简直是最珍贵的肯定!
阮玉娇迟疑地说:“掌柜的,您不怪我吗?”
乔掌柜笑了笑,“说真的开始我是怪的,毕竟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接下的单,就为了给锦绣坊打出口碑,为将来的发展铺好路。京城那么繁华,我做梦都想把锦绣坊开到京城去啊,一旦这次这单活计坏了,那不仅是得罪一位贵夫人那么简单,那还是断了我的梦啊!不过你这个法子真的太好了,好到那些担心完全不需要,我可以肯定,那位夫人决不会怪你的,她一定会喜欢你改过的衣裳!娇娇,你告诉我,你真的能把它改成你说的那样对吗?”
阮玉娇点点头,“这个我保证,一定和我刚刚说的分毫不差!”
“那我就放心了!你也安下心,什么都不要想,该分给你的就是你的,至于你说的错误,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这一看就是有人害你。怎么样?解决了吗?”放松下来,乔掌柜反倒开始担心阮玉娇生活的环境了。
阮玉娇笑起来,笑容中第一次透着对未来的无限向往,“解决了,今早分了家,而且我还被过继给了一位相处很好的婆婆。如今我有两个奶奶疼我了,却和其他人再没有半点关系,所以,这种事往后不会再发生了。我也会更加小心,不会让恶人再有机会在我的地方作恶。”
乔掌柜惊讶万分,却觉得这样对阮玉娇应当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只不过她越了解阮玉娇的能力和性格,就越觉得这姑娘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那家人就这么对阮玉娇弃如敝屣,将来怕是要悔的肠子都青了吧!
两人没有细说那一场闹剧,只围绕衣裳又聊了许多,直到确定好所有的事,阮玉娇才起身告辞,“掌柜的,家中两位奶奶十分担忧,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有你这么孝顺的孙女,两位老太太想必做梦都能乐醒了!”乔掌柜将她送出门去,在门口碰到了玉娘,玉娘脸色变了变,第一次仔细打量起阮玉娇来。
阮玉娇客气地跟她见了礼,没有过多寒暄便离开了。待她走后,玉娘似真似假地抱怨道:“掌柜的,阮姑娘是不是不喜欢我啊?怎么一看见我就走了?”
乔掌柜淡笑道:“她家中有事儿,自然急着回去,别想太多了。你们都是在锦绣坊做事的,又都是顶尖的手艺,往后要好好相处,多做些更好看的衣裳出来。”
玉娘笑说:“这阮姑娘才称得上‘顶尖’二字呢,我这么多年的手艺都输给她了,想着阮姑娘年纪还那么小,我可真是比不了啊。”
玉娘说的就是反话,她在锦绣坊已经独占鳌头一年多了,突然来了个小姑娘抢风头,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气?她就是要让乔掌柜表态,让乔掌柜知道,一个小丫头片子跟她根本没法比。
若说之前乔掌柜可能还会和稀泥说几句好听的,但刚刚见识过阮玉娇在这方面的天赋之后,她已经认定阮玉娇是锦绣坊的第一人了,玉娘顶天也就是个匠人,这么能和阮玉娇比?何况对玉娘这段时间越来越蹬鼻子上脸的样子也厌烦了,她笑了笑就说:“娇娇确实年纪小,难得的是她还天赋过人,比谁都努力。你若不想再输给她,可要静下心多练练了。”
说完话,乔掌柜就回屋了,跟刚才对阮玉娇的态度完全不同。身为一个掌柜的,最能看出手下人未来的发展,玉娘和阮玉娇这两个人,她显然已经有了选择。这可把玉娘给气坏了,这么久以来,锦绣坊的女工们和那些小二对她从来都是恭恭敬敬,不住地讨好,连乔掌柜也从来不给她脸色看,怎么阮玉娇一来就全都变了?什么天赋过人比谁都努力?她日日苦练的时候,阮玉娇还在村子里玩泥巴呢!
可是任她有再大的怒气,她也发泄不到阮玉娇身上。阮玉娇对锦绣坊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来无影去无踪,好多人甚至只听说过她而没见过她。如今把玉娘差点气个半死的时候,她都已经回到家跟两位老太太报喜了!
阮玉娇又从锦绣坊拿了不少布料针线回来,就是为了好好把那件衣裳补好。两位老太太一听,顿时笑眯了眼,危机解除了,孙女还这么能干,这满村子全算上,谁能有她俩这么幸福的?往后她俩就守着这个好孙女过日子,然后给她找个好人家,备上丰厚的嫁妆,叫她高高兴兴地出嫁,这一辈子也就算圆满了。
晚上阮玉娇把剩下的红烧肉热了热,又炒了一盘青菜,三个人也把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的。因着总共就只有两间房,庄婆婆又在养伤,所以晚上阮玉娇就是跟阮老太太睡的。所幸那张床虽然破,睡她们两个人却绰绰有余,而且擦洗干净铺上被褥之后,也就看不出破烂的床板了。
这一天她们都累了,躺下本来还想着说说话,谁知没一会儿就相继睡去。在这个破旧的,旁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房子里,三人睡得无比安稳。这也是阮玉娇重生以来睡得最香甜的一觉了,梦中她报了仇、开了自己的铺子、买了大宅子,一直和两位奶奶幸福地生活着,即使是在梦里,她也能感受到那份开心。
第二天一早,阮玉娇就开始修补那件衣裳。老太太把做饭的活儿揽了过去,让阮玉娇专心做事。这件衣裳本就要得急,如今还弄破了需要动更多地方,不快点就真的耽误事儿了。阮玉娇也知道轻重,虽然心疼奶奶辛苦,但她只能专心致志的让自己做得快一点,这样她才能早日补完衣裳,减轻奶奶的劳累。
老太太把几只鸡喂了喂,家里其实就没什么活儿了,毕竟她们三个女人,庄婆婆还只能待在床上,哪里能把家里弄得脏乱呢?于是老太太就戴上草帽去了地里,她分了一亩地,分出来肯定不会有人照看了,她得勤去着点才行。
到了地里,不少人都跟她打招呼,主要是太好奇了,真没哪家是把老太太单独分出来的。他们之前都猜是阮家两兄弟不要老娘,把她给赶出门了呢,结果今儿个一看,好家伙,这老太太红光满面的哪有半点落魄样?听说阮玉娇刚搬家就买了肉做好吃的呢,看来她们果然没啥不情愿的,还真是自己搬出来的啊。
阮家邻居李邱氏之前跟刘氏、陈氏聊了几句,这会儿见老太太来了,就上前关心道:“大娘,听说是娇娇惹了什么事儿怕连累家里,自个儿要分出来的?到底咋了?用不用帮忙啊?”
阮老太太皱皱眉,不高兴地往旁边阮家的地里看去,口中道:“娇娇好着呢,啥事儿没有。我们娇娇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就算遇到点事儿,她也能解决。”
刘氏听到了,心里嗤笑一声,却低着头没敢表现出来。本来老太太分出去就有不少人非议他们了,万一再有点什么矛盾就怎么都说不明白了。他们可不是不养老太太,是老太太非要跟那死丫头走,这件事儿说什么也得给大伙儿弄清楚喽。至于阮玉娇,衣服都给剪烂了还能咋解决?十个阮玉娇卖了也抵不上二百两银子!想起被阮玉娇坑走的五两银子,刘氏心里愤恨不已,不停地诅咒阮玉娇早日遭殃。
李邱氏之前就听见阮家时不时的争吵,不过闹闹哄哄地倒是没听清楚,只隐约听见是阮春兰害了阮玉娇了。可后来瞧见阮春兰好好地穿上嫁衣被接走了,反倒是阮玉娇直接被过继成别人家的了。这就让她有些糊涂了,不知道到底谁是谁非,毕竟一般人家肯定是要处置那个犯错的才对,这怎么看都是阮家不要阮玉娇了吧?可带上了老太太又算是咋回事呢?
阮家这一场变化把他们都弄迷糊了,偏偏谁问都没人说。这会儿看见在老太太这儿也问不出啥来,大伙儿慢慢就散开了。等他们走后,老太太小声跟阮家人说道:“你们以后管住自己的嘴,叫我知道你们诬陷娇娇,看我咋收拾你们!”
阮金多和阮金来觉得她老糊涂了,都转过头干活儿,一副懒得理她的样子。陈氏则笑着说:“娘您就放心吧,闹起来大家都难看,家丑不可外扬,咱们大伙儿都懂的。”
“嗯,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就好。”老太太见刘氏想要说话,皱皱眉厌恶地走到另一边,独自开始干活儿。
刘氏闹了个没脸,对上陈氏嘲讽的目光恼羞成怒,“你笑啥笑?要不是我,你能得到这么些好处?在老太太面前乐得跟癞皮狗似的,转眼对上我就这副死样子,房子都被你弄去了一间,你还想咋地?”
“房子是我真金白银买的,跟你有啥关系?不过我也是纳闷儿呢,你说你折腾一通啥也没捞着,你图个啥呢?像你这么蠢的我还真是头一回见!”陈氏如今是挺直腰板自己当家了,不耐烦地道,“老太太说完话了,赶紧回你家地里去,别在这儿待着碍眼。你还想跟我摆长嫂的谱呐?当心我把你做过的丑事全说出去!”
地里的人们都在繁忙地收拾庄稼,只有她们两针锋相对,出口的没一句好话。老太太远远瞧见她们两人的样子,轻叹口气,干脆转过身眼不见心不烦。她离开后,那个还住着阮家人的院子里,恐怕往后再无安宁之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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