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重生,似乎一切都在改变,杜秋娘现在也拿不准事情是否按照原来的轨迹行走。
“范长安。”杜秋娘眯着眼,十分严肃地警告长安道:“你得给我考上举人,否则我就休了你!”
凉风四起,方才范长安还觉得,杜秋娘窝在他怀里,那无助的模样真教人心疼的,瞬间却觉得背后冷飕飕地,这矛怎么就突然转到了他身上?
杜秋娘此刻眉眼上挑,显见着心情并不大好,长安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道:“好。”
他却是拿了帕子好生地将她的脸擦了干净,弄完,方才弯下腰对杜秋娘道:“上来。我背你回去。”
“你背我做什么。”秋娘疑惑,却听长安又吼了一声:“叫你上来就上来,怎么这样拢
这个范长安,最近胆子真是渐大了。杜秋娘暗自摇头,趴到长安的背上,便听长安欢叫一声,“猪八戒背媳妇儿咯。”
杜秋娘一下便笑了,后来才明白,长安这是想让她开心起来。她索性放开了身子,抱着长安的脖子,安安心心地伏着,一路上迎着众人惊讶的目光,走回了家门。
多年以后,当范长安再也背不动杜秋娘时,他们已经儿女成群,范长安倚着杜秋娘,二人晒着太阳,范长安道,“我上一世一定欠了你许多钱,这一事才要被你管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那时,杜秋娘依然脸一沉,揪着他的耳朵,直到他疼得嗷嗷叫,她就眉开眼笑。只有她知道,上一世,是她欠了他的。这一世,范长安这样束着她,一晃眼就是一辈子。
谁是谁的劫,谁又在乎?
这一刻,杜秋娘心里是欢喜的。
晚饭过后,杜若兰亲自来了一趟范家,将白日里范长安给杜老汉的东西又给送了回来。
“爹说,这东西他不能收,只要你对我姐好就成。”杜若兰柔声柔气地对范长安道,眼里带着探究。
“什么东西。”杜秋娘问道。
“不晓得,反正爹看完,立刻让我送回来了。”杜若兰想到他爹杜老汉开了那两个破布包时脸上的诧异,其实她也挺疑惑。可她要赶回家去。见着杜秋娘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她还是说道:“金宝儿被爹关进柴房了,爹说他再嚷着娶那寡妇,就饿死他!”
“饿死他活该!”杜秋娘心里一梗,硬生生回道。
等若兰走后,她见长安握着那两包东西不放,伸了脑袋道:“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长安道:“祖母给我的。”
秋娘小心打开,随着那破布卷开,秋娘看到了两条须尾齐整的人参。
安平村附近有座牛头山,人人都说牛头山灵气足,上头必定有极好的人参,所以村里的人三不五时便会上山寻,便是杜老汉,从前也寻到过几尾,但那品像绝对不如这个,饶是如此,杜老汉也卖过几两银子。
张元宝的老爹从前也就是靠着挖了一株好人参,彻底发家致富,所以,秋娘或多或少也学会了如何辨别。但看这两株,须长,上头缀满了“珍珠点”,根须上的芦碗长平,整株人参质地紧密有光泽,看着便不是凡品。
怨不得他爹不肯收,这玩意儿,一株就够一家发财的了。
“这是祖母给你的?”秋娘惊讶道,拉着长安去寻范老太太。
范老太太见了也不多话,将那两株人参又推到长安面前,道:“再送去。”
这样前前后后送了两三趟,每回长安都被杜老汉赶回来,最后一次,长安又被撵出了门,秋娘再也忍不住,问顾老太太道:““祖母,你这是……”
秋娘想问范老太太,为什么手里揣着金子,可却要住在这么破的房子里。
话没出口,顾老太太自个儿起了身,往十分陈旧地衣柜走去,说话间便取出个掉了漆的雕花盒子。
其实,这几日范老太太一直在观察杜秋娘,范长安给她买那两身好衣裳时,她看得真真的,那日秋娘带着衣服出去,回来时,她穿的依然是麻布衣裳,手上却带了两块马蹄糕给她。
这孩子心眼好,勤劳。还有杜老汉,看着粗,本质上却是个实诚人。范老太太心里暗道,即便她要走了,她也能放心了,总归不负他人所托。
“长安既成了亲,这当家的活计我就交给你,省得我一把年纪还要操心。这些年长安赚了不少钱,全在我这了,你点点看。”
范老太太一说,将那盒子一推。
杜秋娘望着那盒子惊讶地出了神――这一盒银子,是真的么?
她正想着,范老太太下一句话直接将她方才震出去的神又给震了回来:“这里头是一百两银子,你收好。”
杜秋娘颤颤巍巍地接过那盒子时,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他娘的,范长安他就是个地主啊,不对,若范长安是个地主,她就是地主婆了……
一百两银子是个什么概念?
在大齐,一百两银子,就是七品知县老爷两年的俸禄;一百两银子,够杜老汉一家六口人生活上好多年;一百两银子,够买上好几亩田地;一百两银子,若是换做白面馒头,够杜秋娘吃一辈子还有剩下的……
张元宝中举之后,在县太爷身边也当了一阵子的师爷,这些全是听张元宝说的。可杜秋娘好歹也是见过市面的人,比起村里的许多没见过银子的人,她也是接触过真金白银的人。
可这是安平村,安平村里竟然藏着个隐形的地主,这个地主,就是她的夫君范长安!?
原本做好了准备吃很长一段时间糠咽菜的杜秋娘,被突如其来的财富打蒙了头。
杜秋娘对着那一盒子银灿灿怔了神,脑子里全是问号。
范长安是怎么挣来这么多钱的?
范家既然这么有钱,就该买多多的地,买个好房子,怎么就住在这烂屋子里头了?
范长安有这么多钱,何愁没娘子啊,怎么就娶了她了?
范长安身上,究竟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所有的问号冲击着杜秋娘,范老太太却似累了,挥了挥手让她退下。她出门时,遇上再次被撵回来,有些垂头丧气的范长安。
杜秋娘想也不想,拉着范长安的耳朵便进了屋。
长安耳朵一阵痛,“放开放开,秋娘放开!”
杜秋娘颤颤巍巍地将那箱子往桌面一放,指着那银子道:“祖母说,这都是你赚的?”
长安疑惑地看着那些银子,老半晌了才回神来,道:“这些银子一向是祖母打理的,我不大清楚这些。”
不大清楚……不大清楚……
敢情范长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钱,这个富翁呀,竟是不知道自己是个富翁么?秋娘想起上回退回去的两件衣裳顿感内伤,早知如此,她还退什么,应当多买几件的!
“那,那个也是你买的!”秋娘一指被她妥善保存的那厢凤冠霞帔,范长安点点头道:“我买的!”
这得多少钱呀。秋娘坐在桌上,看着那两株人参,再看看自己住的破房子,怀疑自己做的是梦。
“长安,你是怎么赚来这些钱的?”杜秋娘弱弱道。
长安一拉抽屉,里头呼啦出来一堆的小人参,还有些草药。
“小的时候林大夫总带着我上山采药,我认了许多药,只有这人参值钱。”长安笑道:“我长这么大,也就挖过三株好人参,全交给祖母了。没想到,祖母还给我留了两株。”
长安说地云淡风轻,杜秋娘却是战战兢兢:有些人一辈子都挖不倒一株好药,譬如她爹杜老汉。可有些人,却有如神助,这样走运,一挖便是三株。看长安抽屉里的小零碎人参,秋娘突然觉得,她捡到的相公不是金子,而是金刚钻。
成亲这么些天,范老太太直到这会才交出来,想必是一直在考验她治家的能力。可是,为何偏偏是这会?
秋娘突然想到老太太这几天异常红润的脸色,心里一惊,丢下围裙给长安,匆匆走出了家门。
林大夫林源修这会正在家门口晒着药,秋娘不管不顾地抓着林源修的手,直截了当问道:“林大夫,我祖母的身体的到底如何?”
林源修被抓得生疼,半晌才咧了嘴道:“你放开我,我慢慢与你说。”
其实范老太太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病情断断续续反反复复,折磨着她,若不是要顾着范长安,范老太太早松了一口气走了。上一回范老太太又被人救了回来,范老太太串了林源修,只骗长安说她好了,用猛药一直吊着老太太的命,老太太趁着这当期,硬是让长安娶了秋娘,挺过了这三四天。
范老太太异常的红润,便是因着那猛药的缘故。
“她还能治好么?”秋娘问道。
“得看她造化。”林源修思忖了片刻,对着秋娘说了长长的一些话,只听得秋娘愣了神。
秋娘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或许便是那日他去照顾范老太太,才让范老太太相中了她。而范长安这个呆子,或许娶她,不过是顺从老太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