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虚以委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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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车之后, 钟云从就被拖进了一间又冷又暗的小黑屋, 他被扔到了墙角,没一会儿,那纠察队的人又以同样简单粗暴的风格丢进了一个人, 正好和他面对面。

钟云从睁大眼睛一看,发现与他相隔咫尺的家伙竟然是那倒打一耙的劫匪, 这冤家路窄的,钟云从登时就怒火中烧了, 如果不是被捆成了一条毛毛虫外加封住了嘴, 他怎么也要找这货算账。

劫匪显然也没想到这么快又见了面,眼看那年轻人那怒气冲冲,他多少也有点心虚, 好在对方现在也被绑的严严实实, 没法给他造成实质性的威胁,他两眼一翻, 开始装死。

钟云从被关在这破地方, 还和讨厌的家伙大眼对小眼,愤懑之余不免焦虑,他还要被关多久?会被怎么处置?那些人把他扔这儿就不管了?

再不回去的话,怕是要被苏闲发现了……

被他发现的后果,他不敢想象。

他和那个劫匪似乎是被人遗忘了, 过了许久还是无人问津,一直到他筋疲力尽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的钟云从挨了一脚, 他蓦地睁开眼,茫然地望着对方。

来人不由得失笑:“哟,还睡过去了?”

他嘴被封着也没法说话,对方挑挑眉,一挥手:“把这小子带到审问室去,咱们队长要亲自审他。”

他话音刚落,钟云从就被他的两名下属提溜了起来,半拖半拽地出了小黑屋。

他们经过了一个挺长的走廊,长廊两侧分布着许多房间,大多房门紧闭,乌门白墙,营造出了一种肃穆的气氛。

钟云从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视线移动的幅度,不过这封闭的环境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一路走过来,他唯一的观察结果就是这建筑内部还挺新的——当然是相对的,放到外边没什么可说的,可放在到处都破破烂烂的“孤岛”,他们这新房子就格外的鹤立鸡群了。

这里就是纠察队?

他正琢磨着,押送他的人忽然停了下来,钟云从一愣,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走廊尽头,两扇严丝合缝的乌木大门沉沉地立在他面前。

领头的纠察队员恭恭敬敬地敲了三下门,没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声音不紧不慢地传了出来:“进来吧。”

钟云从提心吊胆地跟着那些人走进了这间审问室,出乎他意料的是,这间屋子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诡秘莫测,比如到处都是刑具……相反,光线明亮,整洁有序,房间中央的那张方桌上甚至还摆着一个素色的瓷瓶,里头放了几支娇艳欲滴的山茶花。

他嘴上的胶布被撕掉了,绳子也松开了,但很快两只手腕很快又被铐了起来。

钟云从心下无奈,却也反抗不了,便任由他们动作。

他不由自主被那几朵红白渐变的重瓣山茶花给吸引了目光,不禁有些恍惚,心想着山茶花都开了……他来到“孤岛”有多长时间了?

“挺好看的,不是吗?”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中断了他的遐思,他蓦地一僵,抬起头,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灰蓝色眼睛。

他现在对这种充满病态的异色瞳孔已经免疫了,真正有点让他意外的是这双眼睛的主人——那是位相当出色的美男子,长相之俊美,乃是他生平所见。

那帅哥的坐姿很不像样,整个人歪歪斜斜地靠在椅背上,一双长腿交叠着架在放桌上,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钟云从差不多是同他的鞋底面对面了。

不过可能是因为长得好,以至于这不端不正的姿态也变得赏心悦目起来了。

眼见对方的视线仍在自己身上巡视,钟云从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还没回答他的问题。

他讨好地笑了笑:“啊,这花挺好看的。”

对方点点头,又问:“那你觉得,小姑娘会喜欢吗?”

钟云从无语了一下,心说我又不是小姑娘问我干嘛,不过腹诽归腹诽,他是没资格表达自己不满的,仍是敬小慎微地应对:“应该会吧,山茶花这么漂亮,女孩子都会喜欢的。”

“希望如你所说。”他侧过脸对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声:“把这个品种的山茶,送几盆到医院去。”

“是!”那个下属端端正正地敬了个礼之后便领命而去,而那位纠察队长则回过头来,微笑着注视着他:“现在,让我们言归正传吧。”

言归……什么正传……钟云从止不住地一阵心慌,眼前的这位美男子一直是一副温和无害的面孔,可不知道为什么,让他莫名其妙地生出了忌惮。

见他傻乎乎地睁着一双眼睛,纠察队长不禁莞尔:“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希望你能诚实地交代事情的经过……这样一来,咱们都能早点收工。”

“事情的……经过?”“收工”这个词仿佛令他看到了曙光,他忍不住问,“我是不是只要说清楚事实,就能回家去了?”

那人不置可否地笑笑:“这就要看你交代的是个什么结果了……对了,先报上姓名吧。”

“我叫钟云从……”钟云从不厌其烦地把事情的经过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争取不漏掉每一个细节,说到最后,他都有点口干舌燥了,“事情就是这样,完全是那个劫匪反咬一口,贼喊捉贼,你看他穿成那样,我怎么可能去打劫他?”

纠察队长耐心地听完之后,面对着钟云从诚挚的眼神,他只是微笑着反问:“证据呢?”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好似当头一棒,打的钟云从头昏脑花,他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更镇定一些,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不知道该怎么证明……当时附近也没什么人……”

“这么说,你既没有证据,也没有目击证人,”他似乎有些无奈,“那让我怎么相信你的说法呢?”

钟云从急了:“可那家伙的说法也……”

“我的人看到你的时候,你可是拿着枪指着他的。”他遗憾地摇摇头,“对比一下,另一位当事人身上倒是一点武器都没有,这样一来,你的指控……真的没什么说服力。”

“他有的!”钟云从分辨道,“他当时拿着一块板砖威胁我,他狡猾的要命,你们来了之后就立刻丢了,当时太暗了你们可能没有注意……”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尤其在对面那人戏谑的目光下,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说法好像没什么说服力。

“比起板砖,我觉得手/枪的杀伤力要大得多。”他笑微微地看着他,“就好像,一个身高七尺的壮汉,会被一个三岁的小孩威胁吗?”

钟云从一时间百口莫辩。

“那把手/枪,是我用来自卫的。”片刻的慌乱之后,钟云从冷静不少,“光凭这个就认为我是罪犯,这个证据未免太单薄了吧?你们有在我身上搜出赃物吗?”

纠察队长看了一眼身边的下属,后者立刻报告:“没有从他身上搜出可疑的钱物,除了两张画像之外就没别的了。”

他的眼神回转过来,落在钟云从身上,让他的心跳如脱缰野马一般狂飙起来,表面上却还得做出淡定自若的模样:“是吧?况且,我听那家伙的口风,他肯定不是第一次犯案了,你们的人稍微去调查一下,说不定就能在附近找到不止一个受害者呢。”

他双手也枕往颈后一枕,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这样吧,这种罗生门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咱们就先谈谈另一件事,可以吧?”

钟云从惴惴地咽了口唾沫:“什么事?”

他笑了一下,伸出一只手,立刻有人递上一把手/枪,钟云从目光闪烁了一下,嘴唇抿的紧紧的。

“关于你的枪。”他把玩着那把枪,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来,让钟云从不寒而栗,“你这枪,是从哪儿来的?”

“枪……”钟云从一时语塞,他不太清楚这里的法规,不过看样子,普通人大概不能随意持枪,这样一来,他该怎么说?真话还是假话?

“如果你交代不清这把枪的来历的话,恐怕还得留在我们纠察队做客了。”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钟云从汗如雨下。

“这把枪……”在对方无形的压迫之下,他语无伦次,“这把枪……是我……”

这把枪是他从苏闲那里不问自取的,可他不能说,他不想把他扯进这破事里。

冷汗滑过他的眼角,让他忍不住眨了下眼睛,那人又是一声轻笑:“怎么,说不出?或者,我打个电话给治管局,直接问问他们?”

钟云从骤然变色:“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枪是治管局的?”那人忍俊不禁,“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治管局的枪械都是统一的制式。”

“我没有打劫!”钟云从断然否认,而后眼一闭,心一横,“至于这枪,是我偷的,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啧啧。”对面的人玩味地打量着他,“打劫不承认,偷枪倒是承认的挺爽快……你知道吗?后者的性质可比前者来的严重得多啊。”

钟云从面色惨白,他知道对方并非危言耸听,但仍是继续嘴硬:“是我……”

“哎,”纠察队长手一摆,“先别急着承认,让我找个治管局的同僚来对质一下……看看到底谁的枪被偷了。”

他说着又露出期待的神情:“我还真想知道,这把枪的主人知道你拿着他的枪到街上打劫,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啊……”

钟云从越听越不对味:怎么觉着……这位纠察队长好像知道这把枪是谁的?

“别打!”他情急之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过又立刻被摁了回去,他固执地重复道,“我都说这是我偷的了还不够吗?有什么好打的?”

对方挑起半侧眉尾:“你好像很不希望我打这个电话啊?为什么?”

“因为……”他找了个还算过得去的理由应付,“不想得罪治管局啊……”

“那你得罪定了。”他神色一整,瞬间严肃起来,“就算你认罪了,我们也得找到失主核实不是吗?”

钟云从无话可说。

他能说什么呢?对方义正言辞的,即使字里行间充斥着调侃和看笑话的意味,他也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

人家一句“这是办案程序”就能把他堵的哑口无言。

那位纠察队长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似乎觉得很好玩,他莞尔一笑:“去,打个电话,让治管局派个人过来认领。”

也许……来的人不一定是他呢……钟云从侥幸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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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闲走进来的时候,还带着满身凛冽的寒意。

……说曹操曹操就到。

钟云从现在很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他能感觉到苏闲的锋利的视线从他身上掠过,他低垂着头,完全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哟,这肩上的雪都没融化呢。”纠察队长笑吟吟地开了口,“苏组长这是急匆匆的就赶过来了啊。”

苏闲看着他,也笑了起来:“原来新上任的纠察队长是你啊,姜岂言。”

被他唤作“姜岂言”的男人歪着头朝他眨眨眼:“不恭喜我一下吗?”

苏闲拍了拍右肩上的雪花,他的左臂还没有好利索,动作有些生硬,姜岂言看在眼里,不露声色。

“恭喜你啊,姜队长。”苏闲没什么诚意地道完贺之后,目光转了一圈,回到了某只缩头乌龟身上,皮笑肉不笑地提起嘴角,“我可以带走我的人了吧?”

“你的人?”姜岂言注意到这个关键词,挑挑眉,“你的意思是,他是治管局的人。”

苏闲展颜一笑:“是啊,预备队的38号,还是只菜鸟呢。真是不好意思,给姜队长添麻烦了。”

“可是,这位兄弟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姜岂言微微一笑,“他已经承认了,这枪是他偷的。”

钟云从的头埋的更深了。

苏闲冷冰冰地瞟了他一眼:“是吗?他是这么说的吗?”

“苏组长这边是什么说法?”

“确实是。”苏闲咬牙切齿,“这小子之前就想拿我的枪练手,我没同意……结果吃了熊心豹子胆给偷偷拿走了。我倒是大意了。”

姜岂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么说,这是你们治管局的家务事了?”

苏闲勉强地点了点头。

“听您这意思,是不打算和这小子计较了?”

苏闲轻咳一声:“是吧……虽然不成器,又丢人,但也不能不管是吧?您放心,之后我一定会依照治管局的纪律,好好收拾他。”

钟云从缩了缩脖子。

姜岂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别说,还真是这样,你瞧瞧我这帮手下,也没几个拿得出手,但我能怎么样啊?还不是得好吃好喝地供着,总要有人跑腿办事的,不然剩下一个光杆司令算怎么回事?”

“当领导不容易啊。”苏闲也感慨了一声。

他俩那一来一往地比着谁更虚伪,一时间竟然是宾主尽欢,十分和谐,姜岂言大手一挥:“来,给咱们苏组长上杯热茶暖暖身子。”

苏闲客气地笑道:“不用这么麻烦了,咱们赶紧把程序走完,我也不好意思浪费姜队长的宝贵时间。”

姜岂言收回了他那两条金贵的腿,正经危坐起来,而他的下属早已搬过一张椅子,热茶也奉了上来,姜岂言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急什么嘛?先坐下来。”

苏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没有拂了他面子,坐了下来,也接了茶。

他微微低头,轻轻吹去茶面上的浮沫:“莫非,还有别的事吗?”

钟云从暗道不好,果不其然,他听到姜岂言的声音:“既然苏组长来认领了,那偷枪这个事儿就算了,就是……”

苏闲掀了掀眼皮:“就是什么?”

“刚刚时间太紧,电话里没把话说清楚。”姜岂言赧然一笑,“你这位属下,卷入了一起抢劫案……根据对方的指控,是犯下抢劫罪的嫌疑人。”

……靠!钟云从此时真有一头撞死的冲动。

苏闲目沉如水地扫过来,一声冷笑:“出息了,还学会打劫了?”

钟云从早知如此,有气无力地为自己争辩:“我是被打劫的对象。”

苏闲哪会不知,姜岂言那家伙,恶趣味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一点都不带掩饰的,不管钟云从那破事是真是假,也不妨碍对方用来给他添堵。

姜岂言为难地看着苏闲:“苏组长,您看这事儿……该怎么处理啊?咱们虽然分属不同部门,但追根究底还是一家人,这家丑不可外扬……”

这看似设身处地为人着想的一席话直接把钟云从判成抢劫犯了,苏闲自然不吃这套,他牵起唇角:“他都还没认罪,怎么就成家丑了?还有啊,另一名当事人呢?他的证词,就这么可信吗?”

姜岂言开始打太极拳:“啊,这个是因为,这位小兄弟一直拿不出证据……”

钟云从忍无可忍:“那家伙就有证据了吗?还不是靠一张嘴乱喊!别跟我说什么人赃俱获的,我身上又没赃物,你们凭什么断定我抢劫?”

姜岂言的笑意若有似无,眼神从他面上掠过,钟云从总觉得那目光不大友好,但还是硬着头皮把最后一句牢骚发完了:“都说了那家伙有前科,让你们去查你们又不去……”

苏闲适时地打断了他的嘀咕,不咸不淡地斥责了一句:“够了,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钟云从又埋下头,再次化身鸵鸟。

“这小子不懂规矩,我代他向姜队长道歉。”苏闲放下茶杯,抱歉地笑笑,换来姜队长同样诚恳地摆手:“我哪儿受得起苏组长的道歉,您这是要折我的寿啊。”

寒暄到此为止,苏闲收起了虚以委蛇的笑意,露出了姜岂言熟悉的冷峻神情:“不过,他的话也不无道理,敢问纠察队的人,去调查了吗?”

姜岂言又打起了哈哈:“我们当然会去查了,只是兄弟们奔波了一整晚也是需要休息的……这调查走访的工作量可不小啊。”

“哦。”苏闲点点头,“查不出来是吧?”

姜岂言的笑容微滞:“苏组长这话可就有些……”

他愈发地不给面子,冷冷地开腔:“既然你们查不出来,那赶明儿,就让治管局去查吧。我保证,三个小时之内就会有结果。”

姜岂言冷笑:“你倒是护犊子。”

“也不是。”苏闲反倒是微微一笑,“就是我们治管局的人劳碌惯了,也不嫌工作量大。”

姜岂言但笑不语。

“时间也不早了,”苏闲懒得继续跟他耗下去,“您看,是您现在派人去查呢,还是交给我们治管局?”

“我们抓的人,自然是由我们负责。”姜岂言耸耸肩,“苏组长困了的话,可以随时离开,要是不嫌弃的话,也可以在我们这里的招待室里将就一晚上……”

“这么说,姜队长还是不肯放人?”钟云从这会儿也算明白了,这姜队长顾左右而言他非要找他麻烦,八成不是针对他,而是跟苏闲有过节吧?

换句话说,就是他被当枪使了。

姜岂言一摊手,继续车轱辘:“虽然我也很相信这位兄弟的清白,可嫌疑到底还没洗清……”

他一句话没能说完,苏闲在众目睽睽之下,猝不及防就到了他身后,以至于他的属下们都来不及拔出枪,一见自家老大被别人钳制着,也不敢轻举妄动。

姜岂言的手指立刻卡在了扳机上,可苏闲比他更快,他扣住了他的手腕,稍一使劲,姜岂言握着枪的手就被迫松开,枪/支滑到了苏闲的手里。

他的大拇指来回地摩挲着枪击盖,贴近了姜岂言的耳畔:“别跟我来这一套,你那点破事都在我这儿留着底呢……你还想不想让你妹妹继续治下去了?”

姜岂言的脸上不见惊慌,反而笑了起来:“为了个名不见经传的手下,都开始威胁我了?”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为了你妹妹的命和这个好不容易爬上来的位置,做事要瞻前顾后,”苏闲嗓音低沉,“别没事找事。”

他说罢便松了手,慢悠悠地走回了原来的位置,勾起唇角:“姜队长意下如何?”

“既然苏组长亲自求情,那就卖你一个面子。”姜岂言也是个厚脸皮的,仗着没人听清方才他们那场秘密对话,脸不红心不跳地扯了谎,苏闲达成了目的,也懒得跟他计较。

“行!人你带走。”姜岂言示意下属为钟云从解开手铐,眼睛却盯着苏闲,“不过人情债,苏组长可要记得还啊。”

这个厚颜无耻的王八蛋。苏闲暗骂一声,面上却是笑容不改:“我这个人,欠债从来不还,不信你去问问张既白。”

姜岂言面色微变,苏闲也不理会,斜乜了一眼低眉顺眼的钟云从,随即把枪塞进外衣的口袋里,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纠察队的审问室,后者会意跟上。

外头仍是风雪交加,苏闲在积雪里仍是健步如飞,钟云从没他那个能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的极为艰难。

他现在整个人都惶惶不安。

走出了纠察队的大院之后,苏闲回头一看,那家伙跟他隔了好些距离,乌龟爬似的一步步挪着,他怒从心头起,又转了回去,在钟云从惊讶的目光里,拽着他的衣领大步阔步前进。

“那个,苏闲……”钟云从鼓起勇气,想说点什么,却被他冷声阻止:“闭嘴,我不想在纠察队的门口让人看笑话。”

钟云从立马闭上嘴。

于是一路无言,他们穿过大半个东城,回到了那五十平米大小的住处。

到的时候,天光都亮了起来,不过门一关,灯也没人开,室内仍是一片漆黑。

钟云从在黑暗中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即使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对方完全就是个怪物,动作快的不可思议,一秒钟就把他撂倒了,而他的脸则被狠狠地按在了墙面上。

他被迫张着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钟云从。”苏闲怒极反笑,“我的话,你全当耳边风了是吧?”

怎么说呢,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虽然想得是很开,但身体真有点吃不消——方才他的鼻子跟墙壁来了个亲密接触,痛倒不怎么痛,可能是他鼻腔内的毛细血管太脆弱了,鼻血跟不要钱的自来水似的,流个不停。

钟云从满嘴都是自个儿鼻血的味道,耳边是苏闲怒不可遏的质问,头忽然就有点晕,他抽了抽鼻子:“对不起……”

他的道歉在此时就如同火上浇油一般,苏闲冷笑一声,掀着他的肩把他翻了过来,他后脑勺又在墙上磕了一下,本来就头晕,这会儿愈发的昏沉了。

屋子里光线太暗,苏闲没发现他流鼻血的事,他仍然扣着钟云从的右肩,力道不小,后者觉得自己的肩胛骨几乎要被捏碎了,但仍是一声不吭地受着。

“你就这么想找死吗?”苏闲咬牙切齿地开了口,“你以为‘孤岛’是个什么地方?是个公园可以让你随便逛吗?我说了那么多,你全当放屁是吧?我告诉你,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想待着就得乖乖听我的话!”

“我知道。”钟云从满口的血腥味,感觉十分的不舒服,他试着解释,“我只是想去外面贴几张寻人启事,贴完就回来。只是没想到出了点意外……”

“意外?”他的说法显然完全无法打动苏闲,他冷冷地打断他,“我跟你说过了吧?那种事情在这里根本算不上意外,而是家常便饭。还是你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非要亲自试试才肯罢休?”

钟云从斟酌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让你跑这一趟我真的很抱歉,但我刚才在路上也想了很多……”

他冷笑一声:“好啊,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你家里的。”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我父亲还下落不明,我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躲在屋子里……而且,外边固然危险,但你的家里也未必安全。”

苏闲正想说些什么,却又听到他说:“我这不是在跟你抬杠,也没有任何赌气的成分……‘孤岛’里的异能者那么多,有本事潜入你家里的人太多了,所以说安全的不是这间屋子,而是在你身边。”

“可你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围着我转,我不敢也没资格去肖想这种事。”他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不认为我出门出错了,只是……真的不应该带上你的枪,关于这个,我真的很抱歉。”

“谁要你的抱歉?”苏闲怒气不减,“这么想找死的话,就麻烦滚远一点,别脏了我的眼睛。”

钟云从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出声:“我知道了。”

他扶着墙开始摸索电灯开关,没一会儿,黑黢黢的屋子就亮堂了起来,他眨了眨眼,等自己的眼睛适应了光亮之后,便向门边走去。

苏闲听见门锁的动静,总算回了一下头。

钟云从拧着门把手,正好也扭了头,他想最后看这个人一眼,没想到视线就这么撞在了一起。双方都楞了一下。

钟云从是出于意外,苏闲的惊讶却是来自他的鼻血——看起来好像还有点严重。

刚才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那个,”钟云从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

苏闲眼皮一跳,正想问他想去哪儿,但脱口而出的却是完全相反的意味:“哦?要走啊,那就恕不远送了。”

钟云从没说什么,只是仓促地朝他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门很快就关上了,但那一瞬间灌进来的寒风却尚未散去,苏闲被寒意裹挟着,脑袋沉甸甸的。

“爱走就走,我还要留你不成!”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气急败坏地来回踱步,等到嘀咕完之后,脚步蓦地一顿,“真跑了?”

他猛然转身出门,四处搜寻着钟云从的踪影。

但他早就不在门外了。

苏闲匆匆地下了楼,其间有几个邻居友好地向他打招呼,他也全然听不见,一口气奔到了楼道口,举目四望,茫茫白雪里并没有那家伙的背影。

苏闲在雪地里走了几步,又茫然地停了下来,他垂下眼,任由一片冰凉的雪花粘在了他的睫毛上。

他说的好像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我的确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省事,才不让他出门的。

他毕竟是个自由人,不是一个囚犯。

扪心自问,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做法也有不妥之处。

他叹了口气:“跑的还挺快的……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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