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腰, 真的不用让我看一下吗?”张既白临走的时候又向苏闲确认了一遍, 后者怎么听都觉得这家伙话里有话,明晃晃的恶趣味,果断拒绝:“不用, 你让护士把之前那个药油拿来给我搽一下就好了,那个就挺有效的。”
张医生也没有勉强他, 等他离开之后,靠在床头的钟云从又想起了什么:“说到盈盈……那次我跟她见面, 发现她的症状好像又恶化了。”
苏闲没说话, 但钟云从能察觉到他的呼吸的频率明显有了变化,他喟叹道:“她的红斑已经蔓延到面部了,溃烂的面积也加大了不少, 相应的……她的异能也提升了许多。”
“相应?”苏闲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你的意思是,她异能的提升, 与病情的恶化有关系?”
“嗯。”钟云从点点头, “我怀疑,她,或者‘暗影’也许有某种手段,能让异能在短时间内快速提升,但同时异能者本人也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苏闲缄默片刻, 而后摇头:“饮鸩止渴。”
“也许是甲之□□,乙之蜜糖呢。”钟云从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她那么小小年纪, 哪来的这么多雄心大志。”
苏闲垂着眼睑,睫毛在眼底透出淡淡一圈阴影,看起来有些忧郁,钟云从意识到他也许并不想深入这个话题,急忙转换了话题:“对了,待会儿,我来帮你搽药吧。”
这一招果然有效,他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为什么?那药的味道不太好闻,而且你一只手还吊着水呢。”
“这不是还空着一只吗?”钟云从笑嘻嘻地朝他晃了晃自由的那只胳膊,而后又压低了声音,“再说了,你的腰怎么能随便给别人摸?我都还没看过呢。”
“……”苏闲回过味来,好气又好笑,“你什么毛病?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吃醋不行吗?撒娇不行吗?”钟云从理直气壮地顶了回去,“你能不能有点自觉啊?”
苏闲没好气地反问:“什么自觉?”
钟云从眨眨眼,轻轻开口:“你是我的。”
“真是个傻孩子。”苏闲忍俊不禁,一只手探了过去,温柔地落在他被斜阳照的微烫的脸颊上:“你今年多大了?嗯?”
钟云从蹭着他的手心,闭上眼睛:“反正,成年好久了。”
他的言语如同小猫的爪子一样,轻轻地挠在苏闲的心头,微微的痒意顺着神经不知不觉地爬满了全身,让人欲罢不能。
苏闲心头一动,又有了亲吻他的冲动,结果门外又不合时宜地传来了动静。
这一回,他们有经验多了,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各自的表情和姿势,好整以暇地各归各位,而这一次的来访者也不是张既白那种不打招呼直接推门而入的类型。
对方很有礼貌地敲了三下,苏闲调整好呼吸节奏,瞥了一眼钟云从,后者会意,清了清嗓子:“请进。”
来的是个白衣护士,想必是受了张既白的吩咐,送来了苏闲所需要的药。
“先热敷十分钟。”护士在得知钟云从的请求之后,虽感意外,但还是尽责地跟他讲述了注意事项,“之后再把药油涂抹在腰部患处,轻轻按摩,直至药油被吸收。”
“好的,我知道了,麻烦您了。”
把护士送走之后,钟云从拿过暖水袋,用毛巾包好,之后冲自始至终没发话的苏闲一笑:“来,把衣服脱了,趴下。”
见苏闲一动不动,眼神还有点异样,钟云从轻咳一声:“别想歪了……我只是想帮你上药而已。”
苏闲摇头失笑,然后动手脱了外衣,剩下一件单薄的白衬衣。
钟云从让出了大半个床,他俯卧着:“麻烦你了。”
“跟我客气什么。”钟云从失笑,手撩起了他衬衣的衣角,接着就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一大片的红中带紫的淤血,几乎占据了他整个后腰。
这样一来,他连欣赏对方的腰线和肌肉都没心思了。
“我的天……你到底是被什么砸到了?”钟云从连呼吸都轻了几分,想去触碰一下,却又不敢。
“没什么。”苏闲轻描淡写地带过,“一点瘀伤而已,很快就会好的。”
钟云从心疼的不行,小心翼翼地把包裹好的暖水袋放了上去:“烫吗?会不会太重?”
他答的干脆利落:“不会,尽管放上去吧。”
钟云从没听他的,还是用手托着暖水袋,嘴里也忍不住数落他:“你就会逞强!都好几天了,还是这个样子……当时是不是更痛?当时没把你的脊椎砸断,真是走大运了……”
苏闲有些无奈:“没伤到骨头就不是什么大事,你别瞎操心了。”
钟云从听着他那满不在乎的语气,忽然就有点生气,苏闲趴着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病房里突然就安静下来,对方也不吭声了,也还算敏感地意识到了自己话里的不妥之处。
“咳,”他习惯性地干咳一声,“我知道了,以后会小心的。”
钟云从对这个保证不太信得过,可他拿这个人是真的没什么办法,气也舍不得生,骂也舍不得骂,至于打……反正舍不舍得都打不过,更是直接pass掉了。
他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苏闲回过头瞧了他一眼:“还生气啊?”
“有什么好气的?”钟云从不似他喜欢玩口是心非那一套,直接就把“我不高兴”四个字写在了脸上,“气也没用啊。”末了,还拿眼睛瞟着他:“你说是不是啊,苏长官?”
苏长官被他怼的无话可说,只好默默地把头扭回去。
时间差不多了,钟云从拿开暖水袋,用手背探了一下他伤处的表面,大概是刚刚热敷过,皮肤明显发烫。
“那就搽药了?”
苏闲“嗯”了一声,他拧开瓶盖,而后一股难以形容的浓重药味冲了出来,眨眼间就充斥着整间屋子。
钟云从果然不太能适应这个气味,鼻腔受了刺激,蠢蠢欲动,苏闲听出来了,笑了起来:“我早说了,味道不好闻的。”
他轻哼了一声,没搭理他,把药油洒了几滴在他后腰上,然后搓热了掌心,开始揉按。
“会不会太重?”他战战兢兢地控制着力道,苏闲轻轻巧巧地笑道:“太轻了,你可以再重一点。”
钟云从舒了口气,手下稍稍加大了一点力度:“这样呢?”
“差不多吧。”
他这个随意的口吻又让钟云从皱起了眉头,正要再唠叨几句的时候,苏闲却先一步出声了。
“我听说,你之前跟着霍?对抗异种,又被咬了。”
“哦,对。”钟云从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没提的话他差点要忘了这回事。“不过现在一点事都没了,你别担心。”
他说着顿了一下:“霍教官他……也知道了,不过我请求他为我保密,他答应了。”
苏闲过了好一会儿才接口:“那就好。”
钟云从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奇怪,并非全然的欣慰,反而透着低落,他怔了一下:“怎么了?”
“钟,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终究是不一样的。”他低低开口,“你会一直很健康,而我,总有一天,会疯,会溃烂,会变成行尸走肉……当然,更有可能的是,在那之前我就已经死了……”
“喂,你是不是想问,如果那一天到了,我该怎么办?”钟云从不客气地打断了他,“首先,我要纠正你一个错误的认知——谁给你的错觉,我会一直健康下去?‘失乐园’再怎么可怕,本质上也只是一种病毒。这个世上,能置人于死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先不说各种意外,说不定我哪天就得了个癌症,一命呜呼,比你还早挂……”
苏闲听不下去了:“哪有人这样咒自己的?”
“我这是合理猜测啊!完全有可能发生的嘛。”他笑起来,“现在回答你第二个问题——就算,你真的变成异种,那也一定是最英俊最可爱最讨人喜欢的异种。反正我又不会感染,大不了被你多咬几口。没关系,被你咬,我甘之如饴。”
苏闲蓦地回身,却忘了自己严重的腰伤,一不小心牵动伤口,痛到脸色发白。
钟云从赶紧按住他:“干嘛呢你?!别乱动!药还没上好呢!”
“别说那样的傻话……”苏闲重新趴了回去,脸埋在枕头里,声音仿佛是从水底传来的,“真到了那时候,你就……”
药油似乎已经被吸收的差不多了,钟云从低头看了一眼沾染着刺鼻药味的双手,随后把他的衣袂理平整,旋即小心地避开了他的伤处,脸伏在他背上,用怀柔政策让苏闲不得不停下来。
他不只是眼睛上戴上了滤镜,估计连鼻子上都装了过滤器——否则苏闲身上的味道怎么能从衬衣下钻出来,穿过药味的层层包围,熨帖地喷在他脸上,舒缓地透进他鼻子里。
他的味道,就像是海水泡过的木头。
“对不起,我不想聊这个了……我们能不能换个话题?”
苏闲的呼吸均匀,身躯微微起伏,须臾,他拉过钟云从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根裹住。
“跟我说说外面的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