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见阿依一脸忧心忡忡,猜到她的心事,就出言宽慰她道,“郡主不必担忧,即便闻人坎觊觎郡主,我们也绝不会让他得偿所愿。”
阿依点头道,“我相信陛下的决心,只是形势比人强时,想要全身而退,恐怕并不容易。”
毓秀心知现在这种情形,她做什么保证都是虚妄,在局势没有明朗之前,不如不言。
姜郁猜到毓秀有话要问阿依,却因为他在近前不好直言,索性替她问出口,“昨日郡主与四皇子殿下独处,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阿依突然被这么一问,脸一红,颇有些不知所措。
昨天发生的事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一时失语,反而显得心虚。
走在前面的华砚与凌音听到姜郁的问话,双双回头去看,阿依意识到二人的目光,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华砚意识到自己失礼,忙转回头,凌音却上下打量了阿依好一会才转身。
毓秀刻意减缓了前进的速度,低声对阿依问道,“皇后问你的话并无恶意,我也想知道郡主昨日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阿依摇头道,“若说有事,其实也无事。”
毓秀与姜郁对望一眼,心中都有一个猜想。
阿依叹道,“闻人坎刻意制造独处,夜间也曾言行失矩,好在我拒绝之后,他并没有执意逼迫。”
姜郁冷笑道,“四皇子殿下既是欢场高手,一开始恐怕是要谋取郡主芳心,谁知郡主早已芳心暗许,白费他一场筹划。”
阿依面上尴尬,轻咳一声道,“四皇子殿下看中的只是臣的出身,并非其他。”
姜郁摇头轻笑,转向毓秀问道,“陛下以为呢?”
毓秀微微一笑,“闻人坎最初看中的兴许只是郡主的出身,但如今他对你的人似乎也有了十分兴趣。”
姜郁调侃阿依道,“北琼四皇子虽比不得三皇子有继位之望,但也身份尊贵,前途光明,与郡主的出身家世十分相合,他本人又容貌出众,风度翩翩,是众多女子心中的佳偶良配,郡主当真对他丝毫不动心吗?”
他之前就曾频频出言试探,阿依也有一点恼怒,“殿下失言了。”
姜郁忙低头道歉,“是我无理,冒犯郡主,请郡主见谅。”
阿依不想再说,快走几步追上华砚与凌音,姜郁讪笑着望着阿依的背影,喃喃自语道,“是我试探太过了吗?”
毓秀轻声反问一句,“伯良以为呢?”
姜郁摇头轻笑,“臣原本是想为陛下试探郡主心意,谁知弄巧成拙。”
毓秀一挑眉毛,“伯良当真是想为我试探吗?”
“否则呢?”
“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自己出言试探。”
姜郁苦笑道,“陛下这就是冤枉臣了,臣一心一意只为陛下,绝无私心。”
他话说的冠冕堂皇,毓秀反而无法追究,只能摇头一笑,不置可否。
姜郁见毓秀不说话,不得不再开口道,“方才臣说自己没有私心是假的,臣的确有私心,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
“有什么事值得你幸灾乐祸?”
姜郁叹道,“臣所谓的私心,也只是想陛下尝一尝错过与失去的痛苦与求而不得的遗憾,对臣多一份感同身受罢了。”
毓秀淡然一笑,“这些滋味我在伯良身上早就尝过了,不管是求而不得,还是错过与失去。
姜郁连连摇头,“陛下何必自欺欺人,你对我从不曾有真心,有的大概也只是年少的一点错意罢了。”
毓秀笑道,“年少的懵懂之情也是情,若说错意,倒也不全然是错意。”
姜郁心念一动,扭头去看毓秀的表情,却没有从她脸上看到一点破绽,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给他的就只有无懈可击和滴水不漏的回应。
姜郁一声轻叹。
毓秀嘴角勾起一丝不明所以的笑,望着前方华砚的背影陷入深思。她知道华砚听到了他们说的话,却不为所动,方才阿依被姜郁问话时,他却回了头,对他来说,孰近孰远,孰轻孰重,似乎一目了然。
毓秀心中生出一个念头,她好像真的失去这个人了。
之前不管如何猜忌,如何失望,她都还在自欺欺人,华砚方才回头望向阿依那个若有深意的眼神,让毓秀第一次有了失去他的实感。
原本刻意回避的想法也都变得无法回避。
毓秀整个人被一种奇异的情绪充满,似恍惚,也似绝望,更多的却是唏嘘感叹和空虚怅然,这与她得知华砚在外遇刺时的心境完全不同。相比生离,死别如此不可逆转,那时她曾默默许愿,只要华砚能回来,即便忘记了她,忘记了他们之间的情感,都无所谓,只要他回来。
大约是上苍听到了她的祈祷,有着华砚躯壳的这个人代替从前那个人回到她身边,惩罚她再经历一次生离之苦。
毓秀的脑子被乱七八糟的念头搅得一团凌乱,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华砚回头看了她。
这个回头持续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并非匆匆一瞥,也没有刻意停留,似乎只是例行关注上位的状况。
毓秀低头的半晌,错过了华砚的注视,姜郁却看到了华砚的目光,华砚望向毓秀的眼神乍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他却从中品出不同寻常的意味,就像从前的无数次,华砚每一个望向毓秀的似淡然如水的眼神,都暗藏惊涛骇浪。
莫非他之前猜测都是错的?
莫非华砚……
姜郁的心罩起一层阴霾,表情也变得有些阴冷。
毓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意识到姜郁的情绪变化,众人各怀心事走到绿洲水畔,围在水前的琼兵自动为闻人坎让开路来。
闻人坎下了骆驼,亲自走到毓秀的骆驼前扶毓秀下驼,之后才又去扶阿依。
毓秀明知闻人坎刻意为之,面上却不动声色。
几个被俘的西琳将领都觉得闻人坎此举有些奇怪,各自交换一个眼神,心中自有猜测。
闻人坎对部下吩咐道,“阿依郡主一行是本王的贵宾,诸位要以礼相待。”
以阿日希为首的众人皆躬身向阿依行礼。
姜郁见为首的几个琼兵都是随闻人坎乔装混成商客的故人,禁不住露出一丝冷笑。
闻人坎笑着解释一句,“他们几人都是随侍多年的亲兵,用着顺手罢了。”
阿日希看到姜郁鄙夷的目光,又见闻人坎对他十分礼遇,自然心生怀疑。
几派众人,各怀鬼胎。
毓秀等在绿洲做好补给,闻人坎招呼启程,他们一行便跟在闻人坎之后上马上驼,之后是浩浩荡荡的琼兵,被俘的几位西疆将领没有坐骑,被一根绳子缚着,由阿日希几人亲自看管,牵着走在骆驼身侧。
毓秀心知闻人坎刻意用这种方法羞辱西疆军,给她和阿依一个下马威。
越是如此,她却越是不动声色。
一行人走了一个时辰,姜郁见毓秀脸色不好,就开口问闻人坎道,“殿下究竟要带我们去哪里?”
闻人坎笑道,“前面不远处有小王建造的一座行宫,可供各位休养。”
姜郁对闻人坎所谓的“不远处”不以为然,华砚与凌音也是一脸不耐,阿依干脆直言问道,“究竟还要多远才会走到殿下所谓的行宫?”ωWW.166xs.cc
闻人坎嗤笑出声,“诸位稍安勿躁,左右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
姜郁一皱眉头,“当真?”
闻人坎点头道,“殿下不必担心,等我们到了行宫,稍作安顿,小王会即刻安排医师为陛下诊脉安胎。”
他话说的平静淡然,嘴角却勾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毓秀蹙眉道,“殿下是否好奇我腹中皇嗣的来历?”
闻人坎笑道,“起初得知姑姑就是琳帝,对你身体的状况的确有惊讶,好奇却没有,不管怎样,如今在陛下腹中的才是货真价实的皇嗣,之前在西琳继位的,自然是一个不知来路的野种。”
他话说的直白且无理,众人面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凌音在冷笑之余,瞥眼望见姜郁眼中闪过一丝冷冽。
闻人坎对毓秀笑道,“陛下不必担心,我对你西琳皇室的争斗毫无兴趣,也对那个继位的野种并无图谋,只有在陛下答应与我互惠互助的前提下,你的得失才与我有关,我才有兴趣了解皇嗣之事的前因后果。”
这话乍一听上去没什么,内里却隐含威胁。
毓秀淡然一笑,阿依皱起眉头,凌音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华砚却若有所思。
闻人坎见毓秀一脸泰然,似不为所动,微微一笑,拍骆驼走到众人之前。
半晌之后,姜郁忍不住问毓秀一句,“陛下不担心闻人坎之后会借机生事?”
毓秀淡然笑道,“事到如今,担心有什么用,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这个表情他从前也曾见过许多次,她的镇定自若不是装出来的,也不是身处困境的自我开解,她是真的对掌控之后的局势发展胸有成竹。
若是旁人,看到毓秀如此,兴许会觉得心安,姜郁却莫名觉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