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滩上的峡谷不同于别地的峡谷,两边山上并无绿荫遮挡,无法容纳大量伏兵隐藏,阿依的车驾遭袭之后,几位将领迅速反应,找出埋伏在山上的琼兵实施反击。
伏兵人数不多,即便居高临下占据地形优势,西疆军也没有遭受大规模的损伤,阿依的车驾被一块落石击中,车身也中了几箭,好在人在车中并未受伤。
西疆军用重弓重弩将伏兵击退,大队人马出峡谷之后,姜郁问毓秀道,“陛下是否一早就料到琼兵会在峡谷中设伏,却依然提议择峡谷通行?”
毓秀点头道,“峡谷地势狭窄,易守难攻,琼兵笃定西疆军不敢通行,所以没有将重兵埋伏在峡谷之中,而是在绕行之路上埋伏待狙。但要他们完全放弃此处,为首的将领也会有顾虑,所以才分小队人马埋伏在峡谷之中,若西疆军峡谷通行,琼兵便会用仅有的人手择重击之,攻击郡主车驾与带队的几位将领。”
姜郁冷笑道,“依照西疆军几位将领的反应来看,他们似乎对伏兵攻击早有准备?”
毓秀笑道,“几位将军带兵多年,作战经验丰富,即便他们之前笃定琼兵埋伏兵于峡谷之外,对峡谷中可能发生的状况也不会完全不做准备。”ωWW.166xs.cc
姜郁见毓秀话说的斩钉截铁,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异样情绪。
出了峡谷,队伍又走了一个时辰,停歇用饭,再上路走不出二里,又起沙暴。这一次的沙暴比早些时候的沙暴要狂虐许多,西疆军全军打起十二分精神。
不到半个时辰,正在沙暴肆虐之时,远处果然传来马鸣声与琼兵的喊杀声,与肆虐的风声混杂在一起,莫名让人不寒而栗。
几个将领心知琼兵选在这个时点发动攻击不是偶然,戍边的西疆军虽然有极端天气作战的经验,但若遭遇骁勇善战的北琼骑兵的重兵攻击,恐怕也占不到半点便宜。
风暴太过凶猛,琳兵来不及布阵,副将只好抽两队精锐兵马保护阿依,其余众人匆匆迎战。
西疆骑兵多日长途跋涉,本就疲劳非常,一日遭遇两次沙暴,马匹即便没有遭受惊吓,作战时的反应也比从前迟钝了许多。
琼兵的状况比西疆军略好一些,但因为他们之前布置落空,也比预想的多耗费了许多精力,此时交战并非全然以逸待劳,交手之后也只是略占上风。
阿依的车驾原本有些显眼,但因为沙暴的缘故,她作为目标反而隐藏在混沌之中,不巧的是有一小队琼兵误打误撞与保护阿依的两队琳兵厮杀,当中有琼兵发现了阿依的行踪,以号角传唤。情急之下,姜郁与毓秀弃了马车,护送阿依上马,阿依的其他侍从自愿以为诱饵吸引琼兵的注意,他三人与一队骑兵冲出混战重围。
一行人在风沙中跑了不知多久,渐渐听不到喊杀之声,才放缓速度。
风中寻路,呼吸困难,毓秀身怀有孕不能长时间颠簸,阿依便叫众人原地歇停,等待风暴过去。
姜郁的马在乱战中中了琼兵一箭,迎沙暴狂奔跑断了气,卧在原地力竭而亡,毓秀将姜郁招到身边,二人一同躲在她马后避沙。
马匹站立不住,跪在地上,姜郁见毓秀手扶着小腹一脸痛苦,心中十分忐忑,纠结半晌,试探着问一句,“陛下可还好?”
毓秀从在队伍穿行峡谷之时就隐隐觉得不适,之后阿依的马车遭遇伏击,她虽早有预料,却还是因神经紧绷加重了身体的负荷,方才经历了一场厮杀与之后的骑马颠簸,小腹的痛感越发明显。
姜郁等了半晌,见毓秀低着头不说话,他便在风沙中紧紧抱紧她,不再多言。
沙暴持续了不知多久,到风终于慢慢停歇时,遮挡风沙的马匹都被沙埋的只剩头颈。
姜郁扒开他与毓秀身上的沙,扶毓秀起身,小声问一句,“陛下觉得如何?”
毓秀点头笑道,“比之前好多了。”
躲避风暴时,毓秀与姜郁蜷在拿外袍遮隔绝出的一小块可以呼吸的避难之所,她身体的不适也慢慢平息。
阿依顾自抖落了身上的沙土,走到毓秀与姜郁身边,一脸担忧地询问毓秀的状况。
跟随保护阿依的西疆军面面相觑,着实惊叹于主上对侍从的礼遇。
三人悄悄说了几句话,站定观看四周的环境,半晌之后,阿依一声轻叹,“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荒漠,有谁还记得我们突围的来路?”
毓秀与姜郁摇头道,“为今之计,要速速与队伍会和。”
阿依吩咐随军首领择选两名经验老道的骑兵出去寻找大队人马,其余之人原地等待。
两个骑兵去了一个时辰,并未回还。
阿依记得他们当初突围用时不到半个时辰,且在风暴中行路,必然行不远,若寻对了方向,一定能找到队伍,探路人既然没有回还,便是找错了方向。
天渐渐黑了,比白日更寒冷几分,士兵们虽然携带了随身的干粮,却只够一两日吃用。
更严重的问题是缺水,众人身上的水壶大多已经喝空了,要是不能尽快找到水源,会比没有口粮更致命。
越到晚间冷的越厉害,士兵们好不容易搜集了一点干草生火,阿依三人聚在一起取暖。
姜郁问道,“西疆军在马迷途处遭袭,恐怕不是偶然。”
阿依点头道,“我们如今也仍在马迷途之中。”
姜郁笑道,“若此地的传言当然如外界所说,便当真遇到麻烦了。”
阿依与毓秀对望一眼,没有回话。
三人沉默半晌,姜郁再问一句,“郡主以为,琼兵为何执意挑起战端?”
阿依心中有好几个猜想,却只摇头敷衍,“我也觉得匪夷所思,更猜不出此举是守地兵匪擅自而行,还是受上命所为。”
姜郁转向毓秀问道,“陛下以为呢?”
毓秀微微一笑,反问一句,“伯良心中已有猜想,不如说一说你的想法?”
姜郁笑道,“若说琼兵睚眦必报,因西疆军在他们手中救下一队商客就穷追不舍,似乎并不合理,琼兵昨夜夜袭,今日又机关算计在郡主的去途埋下伏兵,又冒险在沙暴中发动攻击,若只为以牙还牙,未免太过兴师动众,即便是驻地的琼兵意气用事,自作主张,也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依我看来,他们是早有预谋,图谋郡主。”
阿依一皱眉头,“琼兵为何要把我当成目标?”
姜郁摇头道,“这也是我至今未能想通之事。”
毓秀不好明言,待阿依睡下,她才悄悄问姜郁一句,“伯良怀疑北琼四皇子想劫持阿依?”
其实在毓秀问话之前,姜郁对琼兵袭击的原因并没有一个确切的猜想,毓秀这一问,他反而豁然开朗,“陛下是说,闻人坎是想以阿依郡主为质,要挟西疆与容京?”
毓秀一皱眉头,“伯良以为呢?”
姜郁冷笑道,“陛下驾崩的消息传到北琼,两国原本的婚盟已成泡影,西琳的新皇又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三皇子殿下失去了重要的筹马。阿依郡主原本是作为与琼瑜联姻的人选入京的,在她回乡途中劫持她逼迫西疆与容京就范,促成联姻,就会为四皇子争取夺位的政治本钱,即便来日他继位无望,有了和西疆的联姻,他在北琼的地位就不会被轻易动摇,即便之后三皇子殿下继位,也要仰仗忌惮他。”
毓秀道,“伯良确定琼兵此举是四皇子在幕后指使?”
姜郁点头道,“这条商道虽属西琳,却是边陲荒漠之地,琼兵常越境来劫掠,而与西琳的交界的属地是闻人坎管辖,此事是他一手主导并不稀奇。
毓秀嗤笑道,“所以昨日晚膳时伯良才会出言试探那些北琼人,莫非早在那个时候,你就已经怀疑他们与北琼匪兵本是一伙?”
姜郁冷笑道,“我原本只是怀疑他们是北琼某一位皇子的属下,却不能肯定他们究竟听命于哪位皇子,所以才以三四皇子地位之争以为诱饵试探。”
毓秀金眸一闪,“昨夜布拉克的同伴被袭死伤,今日他们又对阿依苦苦哀求,难不成都只是苦肉计?”
姜郁摇头笑道,“若郡主今早应允布拉克所请,西疆军之后是否会遭遇埋伏和沙暴突袭,还是未知之数。”
毓秀凝眉思索,没有回话。
姜郁见毓秀若有所思,就笑着问一句,“陛下在想什么?”
毓秀一声轻叹,“我在想伯良方才说的话,若琼兵用巧不成,所以才狗急跳墙,撕破脸皮,前途等待我们的,必然是更大的危机。”
姜郁试探着问一句,“若阿依郡主当真落入琼兵手中,北琼人威胁其与皇子联姻,陛下以为该如何处置?”
毓秀反问一句,“伯良以为该如何处置?”
姜郁淡然笑道,“事情真到了那步田地,一切也由不得我们做主,人为刀俎,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