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夜,西疆军都未安眠,第二日众人用过早饭,阿依便吩咐整装上路。
阿依一早就决定找个借口甩掉布拉克等人,因他们一行昨晚受袭时颇有损伤,她便吩咐传话的小将备些伤药与干粮送给他们路上使用。
不出多时,布拉克带着人找到郡主营帐。
毓秀与姜郁收拾好行装,来郡主营帐与阿依会和,正巧遇上布拉克和他几位同伴。
毓秀见布拉克来势汹汹,面有愠色,大约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
两边对面施礼,布拉克轻哼一声,顾自进帐。
之前侍从虽然替布拉克通报,阿依却还没有放话请他进帐,他贸然闯进帐中,阿依与几位将领都是一愣。
毓秀与姜郁随后进帐,站到阿依身边。
侍从面有惊慌之色,才要请阿依示下,副将已开口斥道,“诸位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未经通传擅闯营帐,何等失礼。”
布拉克冷冷看了副将一眼,向阿依抱拳道,“若非不得已,我等也不会擅闯郡主营帐,郡主对我等下逐客令,任我们自生自灭,早知如此,你当初又何必援手相救?”
话说的傲慢无礼,却并非全然没有道理。阿依明知布拉克的身份不可信,却因为他的话对其生出恻隐之心。
姜郁见阿依心生动摇,忙开口道,“我家主上职责在身,未免节外生枝,才会婉拒生人随行,何况我们之后要走的路与诸位要去的地方南辕北辙,就此别过是最好的结果。”
副将也在一旁冷笑道,“萍水相逢,互不相欠,难不成为了保全你们性命,还要我家主上分兵护送诸位?”
布拉克一时语塞,半晌之后,他身边的同伴笑着说一句,“我等这趟出行原本是为求财,谁知这一路凶险非常,险些遭遇命祸,且不论已经死去的同伴,我们这些幸存之人心中也甚是惶恐。北琼边境的匪兵最是心狠手辣,睚眦必报,昨日郡主为救我们伤了不少琼兵,他们怀恨在心,定要虐杀我等报仇雪恨。”
三言两语把一桩援手救人之善说成弄巧成拙之恶,帐中的其他几位将领也险些陷入迷思。
阿依与毓秀对望一眼,面上的表情都有些复杂,半晌之后,阿依问布拉克道,“如你所说,又要如何?”
布拉克道,“经历昨日一番生死,我与同伴只求保全性命,请与郡主同行,待脱离了匪兵的势力范围,再做打算。”
阿依沉默时,姜郁在旁问道,“你笃定昨日劫掠你等的与夜袭营寨的都是北琼的匪兵?”
布拉克点头道,“戈壁商道来往商客颇多,琼兵常混作马贼劫掠,大家都知晓他们的真实身份,只是无人敢当面道破罢了。”
姜郁一皱眉头,“你等既然一早就知晓他们的身份,为何不舍财保命,怎会沦落到与之刀兵冲突,不惜引出命祸?”
布拉克摇头道,“我等并非不想舍财免灾,只是昨日他们狮子大开头索求无度,我们又不是惯常行商的商客,不懂得讨价还价,一时血气上头,便与之起了冲突。那队匪兵原本只有百余人,我们一行人本想拼死一击,若侥幸击退其众,之后便可借马迷途地势躲藏隐蔽,我们人数不多,目标不大,想逃生也不是不可能。”
副将听出布拉克的弦外之音,摇头冷笑道,“如你所说,之后他们夜袭营寨,是因为我们队伍人数太多,目标太大,才连累你们又有死伤?”
布拉克才要回话,他身边的同伴忙在他开口之前说一句,“在下绝没有这个意思,昨日若非郡主派兵援手,我们早已命丧黄泉,郡主的救命之恩,我等感激涕零。”
副将还要出言嘲讽,帐外就有侍从禀报,说车驾已备好,请郡主启程。
阿依吩咐诸将出帐准备,随后对毓秀与姜郁点点头,三人一同走出帐外。
布拉克等人被晾在一旁,心下不爽,追出帐外对阿依道,“郡主当真铁石心肠,见死不救?”
姜郁转身道,“诸位方才说你们人数不多,可在马迷途处躲避,等风头过了再动身不迟,你们跟着郡主反而目标太显,兴许一路都要受琼兵骚扰,焉知是福是祸。”
布拉克眯眼望着姜郁,眼中似有杀意。
布拉克的同伴明知姜郁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心中恼怒非常,面上笑容却半分不减,“若只对百余匪兵,躲避尚且行得,昨夜夜袭营寨的何止千人,今日之后恐怕更有重兵,躲藏已不是办法,请郡主带我们一同上路,我等愿将此前在西域贩卖所得与之后预备运往南瑜之货尽数送给郡主以为谢礼。”166小说
阿依一声轻叹,“无法带诸位一同上路,并不是为图谋钱财,而是我此行身负重任,不能怠慢,更无法与不知身份之人结伴而行,诸位可明白?”
布拉克冷笑着对还要开口再求的同伴道,“阿日希,不必再说了。传闻西琳人薄情寡性,果然如此,他们既然见死不救,我们也不必低三下四再多哀求,生死有命,大不了放手一搏。”
布拉克的几个同伴面上皆有惋惜懊恼之色,却不敢违拗他的意思,个个摇头叹息,不再多言。
阿依对布拉克的决绝姿态有些出乎意料,她原本以为无论如何他都会坚持与之同行,谁知他竟这般高傲,既然他主动退却,她也省了许多口舌。
毓秀与姜郁也有些诧异,但他二人却都预感此事似乎还远远没有结束。
两边就此分别,大队人马上路之后,前军在前引路,阿依的车驾在前军之后。几位将领出身西疆,这条路并不是第一次走,出发后半个时辰时,副将来阿依车前禀报,说前方就是马迷途,队伍要减速慢行,以策万全。
阿依是西疆人,自然知晓马迷途,淡然应允副将所请。
毓秀与姜郁是昨日听布拉克等人说起时才对马迷途有所耳闻,副将禀报去后,姜郁好奇问阿依道,“马迷途是否当真地如其名?”
阿依回道,“马迷途之名的由来是自来往商队而起,因此处地形复杂,即便从前走过这条路的人也很容易迷失其中,找不到出路,传闻要走过这一带,队伍之中要有一匹识途老马,或是对地形熟知的向导,方才万无一失。但即便是识途之马,在马迷途也有马失前蹄之时。”
毓秀笑道,“我们队伍之中是否有识途之马?”
阿依心知毓秀玩笑,却正色回一句,“是否有识途之马我也不知晓,但为首的几位将军都是常年带兵之人,相信不会有失。”
她这一句话音刚落,就有参将匆匆来禀报,说前方沙暴骤起,请示停军。
阿依口上应允,心中却生出不详的预感,戈壁之地有沙暴是常事,但一早启程便遇沙暴却并不常见,对旅人来说是不祥之兆。
好在他们遇到的只是一个小沙暴,持续了短短时间就过去了,队伍重新启程。
又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副将亲自来请示,说前方是一处峡谷,若穿行,则省去时间脚力,若绕行,则要多花费大半日的功夫,前军已派探马打探过,并未发觉埋有伏兵,请阿依下令穿行。
姜郁觉得奇怪,既然前军已经打探过,且没有发觉异样,依照经验穿行就是了,不必特别来请示阿依,莫非他们也觉得贸然行进会有风险,所以才将决策权交于上位,避险脱责。
阿依猜到副将等人的想法,悄悄询问毓秀的意思,毓秀以为既然有探马已经打探过,穿行峡谷又节省脚力,不妨穿行,若绕道而行,兴许也有别的风险。
姜郁却有不同的想法,“此地既然叫马迷途,地形复杂的程度定然超过常人的想象,若穿行峡谷全然没有风险,副将也不会派人来请示下,万一琼兵当真在周围埋伏,岂不成瓮中捉鳖之势。”
毓秀笑道,“伯良的猜测虽然不是没有道理,但既然你有此虑,琼兵自然也能想到在此伏兵之益,为夺取先机,必反其道而行之,在绕行之路上设下埋伏。”
姜郁笑道,“陛下又怎知琼兵不会料你所料,干脆在峡谷埋下重兵?”
毓秀冷笑道,“西疆军的几位将领显然也想到这两种可能,心中虽更偏向峡谷通行,但生怕猜测失策,才会来请示下。”
阿依见毓秀与姜郁争执不下,生怕二人生起舌战,便出面调和道,“既然陛下与几位将军都提议穿行峡谷,我们不妨赌一赌,派两队轻骑兵先行,一来可以探路,二来可以在峡谷另一边接应,大队人马随后再行。”
姜郁见阿依心意已决,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默然以应。
几位将领得了命令,遵照执行,两队轻骑兵探路通行,之后是一直走在队伍最前的前军,阿依等人的车驾走在当中,骑兵与前军通行之时,峡谷之上并没有任何异样,谁知郡主车驾走到峡谷当中时,却突然遭遇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