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胪大典,毓秀于天和殿升座,文武百官着朝服分班列次,诸贡士着公服位列百官之后,鸿胪寺官宣制,按次唱名。
文科一甲第一为舒雅,一甲第二为洛瑛,一甲第三为陶菁,赐进士及第;二甲第一为华砚,三甲第一为徐怀瑾,二人皆为传胪;武举三甲按之前殿试擂台比试的成绩依次排序。大风小说
次日晌午恩荣宴,诸文科进士都在席中,只除了陶菁。
礼部官员称探花因病告假,不能前来赴宴。
毓秀轻轻点了点头,面上笑容不减,开席之后依例询问新科进士的入部意向。
华砚此前在吏部供职,高中之后也无挪动之意;舒雅师承崔缙,早已倾心礼部,但因一甲三人皆要入翰林院,她便没有向毓秀表明心迹;徐怀瑾是崔缙门人,毓秀本以为他会选礼部,殊不知他却透露想入户部之意。
户部因被舒家牵连,正在风口浪尖,毓秀本忧心无人可用,徐怀瑾此举正合其意。
灵犀在下首听过诸人所愿,心中自有所想。
恩荣宴罢,灵犀送毓秀回宫,二人同坐龙辇,低声轻谈。
“陛下在殿上细细询问诸人所愿,当真有意从之?”
毓秀见灵犀面色绯红,不答反问,“皇妹方才替我喝了不少酒,现下可有醉意?”
灵犀抚了抚脸,微微一笑,“不过三五杯,倒也难不住臣。”
毓秀点点头,收敛笑意正色道,“新官表露意向是一回事,朝廷之后如何分派官职却是另外一回事,这当中不止我一人做主,还要看宰相府与吏部如何作为。”
灵犀一皱眉头,“之前因林州案牵连,朝中几个要部都受了冲击,正值旧系动荡之时,陛下可趁此时机安插心腹,培养新人。”
毓秀淡然一笑,没有回话。
灵犀见毓秀沉默不语,心中不免猜想,“莫非陛下志不止于此?”
毓秀莞尔一笑,才要回话,却听到龙辇前一阵骚动。
顷刻之后,车外竟响起刀斧喊杀之声。
灵犀心中大惊,掀了车帘向外看一眼,咬牙道,“有刺客。”
毓秀出宫,封道戒严,因之前京中屡屡出事,禁军本就严阵以待,谁知还是中了刺客埋伏,横生事端。
毓秀见灵犀坐立不安,便握着她的手小声安抚,“不碍事。”
灵犀见毓秀面上无一丝波澜,心中诧异,“刺客几次三番胆大行刺,禁军追查了这些日子却毫无进展,着实无用。”
毓秀笑道,“南宫暗卫的余孽都是最精锐的死士,武功修为自不必说,隐藏身份与藏匿行踪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若想斩草除根,且须时日。”
灵犀听车外刀剑声愈烈,心中越发焦虑,着实震惊于毓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魄,却在无意间发觉她左手紧紧握着一柄御剑。
龙辇中的御剑大多只是无用的摆设,有些更是连开刃都不曾。毓秀身上半点武功也无,此举更像慌中胡乱抓一根救命稻草。
灵犀心下稍平,原来人君天子也不过是凡人之躯,即便面上无恙,内心也会慌张恐惧。
正出神间,龙辇的门被人闯开,有人用剑割破门帘。
此人的剑招如此之快,车帘下坠只在一瞬,几乎是在他出剑的那一刻,车中二人就看到了他的脸。
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略带嘲讽的不屑表情,一双冰冷的眼,和眼中隐藏不住的浓烈恨意。
南宫羽。
他与毓秀四目相对的一刻,毓秀右手已握住御剑剑柄。
南宫羽眼中只有毓秀,那一双眸子中不可消解的恨意背后,似乎还有一点势均力敌的热血激愤。
时间似乎停滞在这一刻,灵犀脑子一片混沌,一颗心吊到喉咙,失去呼吸的同时,毓秀已伸手拔出御剑。
南宫羽的剑还未触到毓秀的剑,龙辇之上已有一人从天而降,出招阻挡了他的杀招。
戴着修罗面具的凌音。
毓秀长呼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将御剑收回剑鞘。
灵犀惊鸿一瞥,隐约感觉毓秀手里的剑似乎是一柄开锋利刃。
凌音与南宫羽在外斗的天翻地覆,禁军增援渐至,一众刺客支撑不住,四散而逃。
南宫羽并不恋战,随其他刺客匆匆而去。凌音也并未进车与毓秀相见,飞身自去。
拜进车中的反而是飞马而来的纪诗。
纪诗额头浮着一层热汗,叩首道,“臣方才被传到兵部准备今晚的会武宴,中途听闻陛下遇刺。禁军护驾不力,请陛下责罚。”
毓秀摆手笑道,“刺客想必一早得知朕今日赐宴,才择机行刺,好在子言来的及时,朕与恭亲王有惊无险。”
纪诗赶来时看到了与刺客周旋的修罗堂主,心知毓秀所言是为周全禁军几位统领的颜面,便不再多言,掩好龙辇车门,护送二人回宫。
灵犀午宴时醉了酒,又受了惊吓,借东宫暂歇,毓秀自带人回金麟殿。
姜郁听闻毓秀回宫时遇刺,匆忙从勤政殿赶到金麟殿,他进门时见毓秀正面无表情地换装,便也故作淡然上前行礼,“陛下万福金安。”
毓秀卸了头上的金龙簪,笑着到上位落座,“伯良不必多礼。”
姜郁屏退殿中侍从,坐在下首蹙眉道,“行刺陛下的莫非又是南宫羽?”
毓秀一边喝茶,一边笑着点了点头。
姜郁怒火升腾,“南宫羽屡犯天颜,猖狂至极,陛下若不设法反制,京中人心惶惶,恐怕会引发朝局动荡。”
毓秀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望着姜郁问一句,“依伯良看来,朕要如何反制?”
姜郁正色道,“南宫羽最在意的就是其父姊,如今南宫秋关押在刑部大牢,陛下可以她为饵,逼迫南宫羽现身。”
毓秀金眸一闪,“伯良要我对南宫秋处以极刑,引诱南宫羽带人劫法场,借机将其党羽一网打尽?”
“正是。”
毓秀似笑非笑地望着姜郁,面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若朕当真这么做,就是挑明与南宫世家势不两立,即便抓到南宫羽,之后也不好收场。”
姜郁冷笑道,“陛下关押南宫秋,追杀南宫暗卫,早已挑明与南宫世家势不两立,南宫羽几番行刺,绝非一己之意,必是受抚远将军授意,才屡屡试探陛下底线。”
毓秀端起茶杯,对姜郁笑道,“伯良也说南宫羽几番行刺是受抚远将军授意,若朕下旨杀他女儿,岂非逼他造反?”
姜郁摇头道,“陛下并不一定要当真行刑,何不设陷阱生擒南宫羽,以他姐弟二人为质要挟逼迫抚远将军交出兵权,毕竟相较于南宫秋,南宫羽是更能威慑抚远将军的筹马。”
毓秀吹了吹茶,却未入口,半晌将茶杯放回桌上,对姜郁笑道,“伯良的提议我之前不是没想过,只是如今恩科才毕,我不想大动干戈。”
姜郁笑道,“陛下要等新科进士入部之后再做打算?”
毓秀轻轻点头,“确有此意。”
姜郁蓝眸一闪,似暗潮汹涌,“若任由南宫羽在京中流窜,不知又会生出多少事端。”
毓秀叹道,“朕已派禁军严查南宫羽的下落,必要时可从天牢放出消息,借以威慑。即便抚远将军不在乎他女儿死活,南宫羽却不会不顾及其姊安危,只要暂保一时安宁,待我料理了恩科事,再腾出手来处置南宫世家不迟。”
姜郁低头喝一口茶,半晌之后,故作不经意地问一句,“陛下是否已经想好了如何安置几位炙手可热的新科进士?”
毓秀笑道,“一甲三人自循旧例去翰林院。”
“惜墨如何?”
“回吏部供职。”
姜郁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陛下仍要惜墨回仕册库?”
毓秀轻咳一声,敷衍笑道,“惜墨以二甲第一的名次高中,自不必再担虚职,朕预备让他先回文选司,至于之后去哪一科,还要与宰相府与吏部几位堂官商议后再定论。”
姜郁一早料到毓秀会提拔华砚,心中并不觉得诧异,微微一笑,转而问一句,“臣听说新科进士中有一名叫徐怀瑾的,受上恩赐点为三甲第一。”
毓秀低头一笑,“伯良为何会留意此人?”
姜郁淡然笑道,“因他是三甲第一,又曾是崔尚书门人,加上之前他曾在陛下受困的绣山寨与陛下有相识之缘。”
毓秀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徐怀瑾既能通过会试,才华学识自毋庸置疑,朕点他为传胪并无私心。”
姜郁点头笑道,“若陛下有私心,自不会只点他入三甲。其实臣想问的是当初与徐怀瑾同在绣山寨中掌事的大巫师。”
毓秀蹙眉道,“伯良想问什么?”
姜郁笑道,“臣听说她曾私行禁术,心中好奇而已。”
毓秀微微变了脸色,“伯良从哪里听到这种传言?”
姜郁笑道,“当年钦天监正枉死,崔尚书心中郁结,若他怀有私念,妄图借禁术召回亡人,势必会在朝野内外引发轩然大波,此事事关重大,请陛下务必严查,防患于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