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南安郡王妃, 贾母的心情是这两年罕见地好。他果然还是适合干给别人挖坑、然后自己坐等享受胜利果实的事儿。
她眯着眼睛斜倚在罗汉榻上笑,鸳鸯取来一对美人锤, 轻轻地给她捶腿。
“太太今儿气色真好。”鸳鸯看主母高兴,挑着漂亮话说。
“你家太太哪天气色都好。琥珀, 把那天得的银戒指,一人一个拿去分了吧。”
屋子里的丫鬟见她高兴起来了,也就叽叽喳喳地说笑以来, 一圈十三四岁, 最多不过十六七的少女们,围着自己莺声燕语地说着奉承话, 贾母在心里想, 这样的日子也挺不错的啊。
就是看不到南安郡王府里,现在是怎么一番模样,让人有点心痒痒啊。
贾母让人收拾出一包贾代善的换洗衣物,又让厨房备几个贾代善爱吃的菜。想想还是亲自动手给贾代善煲了一盅鸡汤。
所谓的亲自动手,就是贾母把厨娘都准备好的材料, 一样样地放汤锅里, 再加上水。然后派一个自己正房里的丫鬟, 代替自己在厨房里守着火。
都收拾好了, 要送东西的人问贾母,“太太, 大爷也留在宫里呢,要不要给大爷也送一份吃食?”
哎呀,忘了贾赦了。
“赶紧的, 按大爷喜欢的口味,给你们大爷准备个食盒。玳瑁,你快去你家大爷的书房,收拾几件换洗的衣裳来。快去。莫要惊扰了做月子的大奶奶。”
等东西差不多准备好了,贾母把贾政叫了回来,让他去给父兄送东西,叮嘱他等没有外人的时候,问问他父亲,福亲王的内侄子,可否加进随驾的侍卫里。贾政这段时间跟着先生学习,多少开窍了一些,他明白母亲打发自己去兵部送吃的、用的,绝对是为了自己在朝廷官员那里显示孝悌呢。
“母亲放心,儿子省得,一定会办的好好的。”
福亲王的内侄子要加进随扈的侍卫,哪里用和父亲说呢,福亲王和圣人说不就是了。
贾母看他那样子就是没明白里面的关窍,罢了,等以后慢慢给他解说了。
贾代善得知府里给他送东西来了,心里非常高兴。就说的嘛,妻子心里还是有自己的。及至叫人进来,见到是自己的次子,他愣了一下。
“存周,你母亲怎么把你打发来了?”
“父亲,儿子几天没见到您了,心里也惦记着呢。恰好母亲要派人给您送衣服吃食,儿子就央求母亲让儿子来了。”
贾政把母亲教的话,基本一字不差地说了。
缮国公就恭维贾代善,“荣国公,好福气啊。妻贤子孝的。”
贾代善心里美哦,他唇边的胡子都往上翘,嘴里却还在谦虚,“哪里哪里。”然后叫了自己的长随,去东宫喊贾赦过来一起吃。
贾政赶紧补充,“母亲也让人做了大哥喜欢的吃食,也还给大哥带了换洗的衣裳。”
贾代善点头,在心底又给妻子加了十分。
贾赦来的挺快的,看贾政过来送吃食衣物,他非常吃惊。朝贾政一抱拳,就当是谢过了。潦草地洗洗手就去开食盒,见里面都是自己爱吃的菜,很高兴地坐到父亲对面用膳。
“大哥,母亲打发人去你的书房收拾的衣物,还让你记得把换下的衣裳,打发人送回府浆洗。”
听贾政这么说,贾赦略微有点失望,他以为自己的衣物是张氏让人拾掇呢。
贾代善美滋滋地喝着妻子亲手煲的冬虫夏草黄芪鸡汤,还给长子添了一碗。贾赦看着鸡汤心思复杂,端起来喝一口,味道却鲜美异常。
贾政从袖子摸出一本书,在一边静静地看。父子三人在尚书的公房里,各有所忙,安静无声。
没一会儿,贾赦先吃好了,他等贾代善也搁下筷子了,才说:“父亲,儿子吃好了,您还有什么嘱咐吗?”
贾代善摇摇头,儿子在东宫怎么做事情,他从来不在外边说一句的。
贾赦站起来对贾政说:“谢谢二弟。也请二弟回去谢谢母亲。”
贾政赶忙回礼,“大哥,不须和我说谢谢。我会把大哥的心意转告给母亲。”
贾赦走了,贾政把书本揣进袖袋里,伸手整理食盒。
贾代善对次子这样抓紧时间很满意,“你放着吧,叫常随进来,看脏了你的衣袖。”
贾政靠近了父亲说:“母亲带了话给父亲,问福亲王的内侄子,可否加进随扈的侍卫里。”
贾代善一愣,接着就说:“让他本人明个下午过来兵部吧。”
贾政点头,觉得能拿到父亲这样的答复给母亲,真的是太好了。
南安郡王妃回了王府,就派人分头去娘家还有户部。她送信给娘家哥哥,一问是不是有欠银这回事,再问是不是也欠了几十万。
吓得他娘家哥哥看信之后,立马跟着送信的人回来了。
南安郡王妃一看哥哥的模样,就知道欠银的事情是真的了。
“哥,你说个实话给我。”
南安郡王妃出身伯府,可惜到了他父亲的时候,按照制度递减,承继的爵位是一等将军,轮到他哥哥就是三等将军了。
“妹妹,”王将军搓着手说:“父祖留过话的,那欠银是要还的。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你赶紧说实话。”南安郡王妃看着哥哥窝囊的样子就生气。贾代善是独子都敢去西北戍边十年,自己丈夫也去了南边十年的,怎么哥哥就光图安逸,留在京师混呢。
“咱们家欠了十二万,父祖留了十万出来。留话说要每年攒点。可你也知道,前些年你那些侄子、侄女们接连婚嫁,我就动了其中的两万。”
“那你的意思就是缺了四万了?”
王将军点头。
“把王家家产都变卖了,能不能拿出四万来?”
“那以后可怎么活?”
“怎么活?男人去战场博功名,女人在家省吃俭用呗。莫非你还等天上掉银子啊。”
南安郡王妃越说越气,“父祖备的还债银子你也敢动,没钱你不会省着用啊?!难道你这些年,连儿女的婚嫁银子都没挣出来吗?”
王将军可以算是贪生怕死的代表人物了,他就好个吃吃喝喝的。从小就不如妹妹气盛,这些年对上做了王妃的妹妹就更气短。
他呶呶嘴,低声说道:“我也是怕给你掉面子,才狠心动了那还债的银子,把日子撑成如今的模样。不然省着点,一年也能省出一、两千两的。”
“哥,你真不用给我撑面子,你一年省四千两出来吧。我告诉你南安郡王府欠了百万两呢。别说四万,就是四千两,以后我都拿不出来添补你了。”
南安郡王妃气急败坏,把她满脸失望的娘家哥哥送出了王府。说的什么混账话啊,他在家花天酒地奢靡过日子,成了为我撑面子了。
真真气死个人了。
她把管家的儿媳妇叫了过来,问明账上还有的现银数量,心里估算下每年府里的收入和开销,基本也对得上数。
世子妃就问她:“母妃,是有什么急用吗?儿媳这几年嫁妆生息都存着呢。”
南安郡王妃摇摇头,自己母子在南安郡王的那些姬妾环绕下,多年苦苦挣扎。一直到立了世子,母子的境遇才大有改观。这儿媳妇也是她自己挑选的,虽说与儿子关系差了一点儿,但与自己贴心。儿子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待嫡妻也是很敬重。
可惜镇国公府是一年年走了下坡路了,不然与儿子也是一个大好的助力。
南安郡王妃把屋子里的人都屏退出去,轻声对儿媳妇说:“咱们府里的庶子,不能再这么生了,不然以后就会像缮国公府一样了。”
世子妃点头,她恨不得府里一个庶出的都没有。
“母妃,您看怎么办好?”这事儿得婆婆出面。
南安郡王妃转着手上的扳指,“荣国府就很好,只有二个嫡子一个嫡女,也没有那么多姬妾碍眼。”
“那以后让嬷嬷熬避子汤?就怕王爷不准。”
南安郡王妃面容狰狞,恶狠狠地说:“加到王爷的补药里,一了百了。他要是不行了,也省得再左一个右一个地抬举。”
世子妃点头,婆婆早拿出这样的章程,府里也不会有那么多个、比嫡孙还小的庶出的。
婆媳说着话呢,去户部查账的人回来了。南安郡王妃赶紧叫进来,问清欠的朝廷银两,婆媳就真的笑不出来了——南安郡王府真的欠了朝廷整百万两的白银。
南安郡王妃咬牙,她打发人去找世子回来,她不信儿子会一点儿都不知情的。
“你看看那混账的父子俩,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这么大的事情,把我们娘们都瞒在鼓里。不会是想着等哪天朝廷上门抄家了,才让我们娘们知道欠了这许多账吧。”
世子妃只好劝婆婆消气,莫气坏了自己。
“母妃,要是朝廷不急着讨要,咱们省着花用,一年省个万八千的出来,加上银库里的,慢慢也能还上的。就是不知道等这个要订亲的时候,”世子妃摸着自己刚出怀的肚子叹息,“他又会多了多少庶出的堂兄弟、堂姐妹,还有多少庶出的兄弟姐妹了。这些婚嫁银子,加到一起也不是小数目。缮国公府也是一代代累积,最后成了空壳的。”
南安郡王妃知道儿媳说的意思,这是要自己对世子爷的姬妾开刀。她闭闭眼睛,算算府里的库银,再算算每年的进项数目。想到那些庶出的孙子,以后是要与嫡孙争产……在儿媳妇的心里,对庶孙的厌恶,与自己对庶子该是一样的了。
“往后咱们府里,不管是哪一房的,一个庶出的也别生了。谁想生,谁自己弄银子去养。还有,你打发人去告诉帐房,除了月钱,那些爷们谁也别想从帐房再支走一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