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 林质像是被火炉包围了一样, 暖烘烘的,以至于中途太热踢了聂正均几脚。他在心里叹气,觉得是因为走的时间太久让她不习惯他躺在身边了, 心里很不舒服。
昨晚睡得太晚,可七点的时候她照样睁开了眼睛, 只是眼睛酸疼,还有点儿朦朦胧胧的。
聂正均早就醒来了, 他琢磨了一晚上的如何把人带回去的办法。
“你醒了?”林质眯着眼仰头, 只觉得眼前就是一团光晕,看不清真人。
聂正均伸手盖住她的眼睛,“别这样看我, 火大。”
“什么?”林质觉得自己可能是才醒, 思维有些跟不上。
“各种火......”他低头堵住她的嘴唇,摩擦了几下, 没有深入。
林质被他蒙着眼睛, 嘴唇上的触觉就显得特别细腻,她伸手搂住他的腰,笑着说:“没刷牙。”
“不舌吻。”他轻笑。
林质耳朵一红,推开了他。
“再睡会儿吧,外面天还没亮。”他拉上被子, 盖住她伸出来的手。
林质拉着他的手,脑袋枕上去,“麻不麻?”
“我不傻。”
“嗯?”
“就算麻, 我会说出来吗?”他笑着圈住她的脖子,她的脸颊凑上他的胸膛,热乎乎的。
林质笑出了声,蹭了蹭,闭上眼。
聂正均低头看着她安静的睡颜,总觉得人生前几十年之所以太一帆风顺,那是因为老天把劫难都
留在这里了。
“我该拿你怎办呢.......”他低声喟叹,无奈也心疼。
直接绑的话,他受不了。让她就在这里待着的话,他更受不了。曲中求直,他是哪个方法都下不了手来。
又睡了一个回笼觉起来,林质才想起家里还有一位客人呢。
“周小姐?她一大早就走了啊。”杨婆说。
“走了?她一个女孩子这么早出去怎么让人放心呢,都怪我,睡得太久了。”林质懊恼的捶了一
下自己的脑袋,孕妇的体质,她真的很能控制自己的睡眠。
“不是一个人呀,还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的,嗯,好像比聂先生还要高一点。”杨婆说。
林质一想,难道是周漾的哥哥来接她了?可高高瘦瘦,比聂正均还高......
“正均,你多高?”林质回头望去。
聂正均猛然抬头,“你喊我什么?”
林质咬唇,双颊红得滴水。她在脑海里设想了好多遍直呼他大名的情况,但再多计划也比不下情急之下的脱口而出,她是不是显得太狼子野心了?
聂正均却是狂喜,他走上前来,毫不避讳的把她揽进怀里,连亲了几下她的额头,“宝贝......”
林质的耳尖红透,她拉了拉聂正均的袖子,说:“你还没告诉我你多高呢......”
“一八八。”
林质在心里想,师兄是一九二,会不会是师兄呢?
“宝贝,你终于喊出来了。”聂正均还在兴奋这一点,殊不知林质早已神游出去了。
“以前我总在想你为什么不称呼我,有时候是哎有时候根本就没有主语,我总在猜,你什么时候才能这样叫我一声......”他满目深情的盯着她,像是要把她溺毙在那幽蓝的海水中。
林质双手扶在他的胳膊上,结结巴巴的说:“我、我不敢......以前我总觉得差点儿火候,还不到那个点。”
“现在呢?”他的语气像是要催熟一筐生涩的果子,温柔而有耐心,这是她从未想象过的那个凛
冽逼人的大哥的另一面......
林质拿着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她说:“我怀了你的孩子,我觉得这是最恰当的时
刻......”
水到渠成,一切自然而然的发生。
她的肚子比他离开的时候看起来要大了一点,他手覆上去已经明显感觉到里面有一个小东西在跳动了。
“他一定能给我带来很多惊喜。”他单膝跪在地上,搂着她的腰轻声说道。
光线从堂屋外穿透进来,他高大的身子屈膝在瘦削的女子面前,她低着头,伸手扒拉了一下他的
头发。他一抬头,眼睛里全是笑意,温柔的江南水乡,他却比这一方山水还要温柔。
到了下午,林质靠在垫了几层软垫的圈椅上看书,聂正均坐在旁边,不想开电脑也不想看手机,
就静静地看着她。
“你在这样看下去我就生气了。”她拿开书,嘴角微微的扬起,哪里是像要生气的样子。
聂正均随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出来,他说:“我看书,不看你了。”
林质重新拿起书,过了一会儿,她放下书看他,见他果然是在看书没有看自己。
“失望了?”他目光放在泛黄的纸张上,眼角却上挑,像只修炼得道的老狐狸。
林质气恼,重新举起书看。
两人对坐,手边都放着一杯清茶。她背靠椅子,坐得端正,他随意翘着腿,姿势闲散。
外面有声音传来,似乎是来了客人。而后是一串蹬蹬蹬的脚步声,伴随着横横清亮的男声。
“质质,你快来接我呀!”
林质惊喜的抬头起身,聂正均一张脸泛着黑。
林质迎出去,横横像是一只硕大的飞蛾一样,从不远处扑过来,在林质面前,紧急刹车,他没忘
她肚子里还装着他的小妹妹呢。
“质质,你不想我吗?为什么我觉得你脸色红润有光泽呢?”横横拉着她的手,端看了一番后非
常不满。
林质笑着说:“是吗?那可能是这地方好,养人。”
“哼!你悄悄走了,我还没跟你算账呢!”聂绍珩少爷叉腰,颇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聂正均准备跨出的脚步又收回了,看在这小子代他教训她的份儿上,他暂且绕过他一回了。
“额.......”林质词穷。
“你看,你走了我茶不思饭不想,整整瘦了一圈儿。现在还老远坐飞机做汽车的来找你,你却养
得红透透的,太没良心了吧!”他愤恨控诉,一连串说下来根本不带喘气的,想的话可能是在车
上练习了好多遍了。
“这个,我道歉?”
“道歉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分寸不让,聂绍珩少爷这次极有原则。
林质搭着他的肩膀,亲了一口在他帽子遮住的额头上,“这样呢?”
“哼!”他侧开脸,指了指。
林质捧着他的脸,一边亲了一下,“对不起,我没有关注到你的感受,抱歉了。”
横横点了点头,“认错态度良好,勉强放过你,但是下不为例啊!”
林质偏头,似乎不想承诺。
“你看你,这迟疑的态度再次伤害到我了!”横横气愤甩袖子,大步跨入了堂屋。
聂正均坐在椅子上,低头喝茶。
“哎?爸你什么时候到的啊?你不是说要晚两天么?”横横溜过去,站在聂正均满前。
“提早办完了。”他放下茶杯,看着又往上窜了一点个头的儿子,说,“你刚才叫你阿姨什么?是我听错了?”
“额.......”
林质走进来,她说:“这样喊挺好的,亲切嘛。自从你不让他喊我小姑姑之后,我总觉得怪怪
的。”
横横猛点头:“特别怪,喊阿姨特别像你是我爸爸的二房!”
“噗!”正在喝水的林质直接喷了出去,聂正均的脸像是被人砍了一刀一般难看。
横横蹿到林质身边,躲闪着他爸爸的目光,扯出旁边的抽纸给林质擦擦,“哎呀,你太不小心
了......”
林质一张脸通红,“二房,亏你想得出来。”
“嘿嘿嘿!”横横背对着聂正均给林质打手势,快翻篇儿吧,没看见他爸像是要吃了他吗。
“聂绍珩,晚上最晚的飞机你要不要回去。”聂正均在后面冷冷的说。
林质眨了一下眼,说:“哎呀,横横你坐了一天飞机是不是很累呀?饿不饿?快去找杨婆给你下
碗阳春面吃,她的手艺可好了。”
“哎呀,好饿!”横横捂着胃,演技流畅,“杨婆在哪里?后面院子里是不是?我去找她老人家
了!”
说完,他脚底抹油一下子就跑了。
剩下林质解决大boss,她走过去,给他捏了捏肩膀,“别生气,童言无忌,他也不是有心的。”
“学校里老师怎么教的?一点儿素质都没有。”他冷哼。
“这也不能怪老师啊,子不教,父子过。”林质笑着说。
聂正均回头,一把就把她抓了过来,“再说一遍。”
林质勾着他的脖子,凑上去吻了一下他的下巴,她说:“以后我们的孩子你要好好教育,不然他
以后会不会横横还厉害的。”
聂正均抱着她,即使是怀有身孕她也只有九十来斤,瘦得不像话。下巴磕在她的头顶上,他说:
“我一定好好教他,不能让他累着你。”
林质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把这一茬岔过去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横横说:“我帮你找我们同学算过了,你肚子里肯定是妹妹。”
林质诧异,看了一脸不想说话的聂正均,又看回横横,“你同学?”
“对呀,他算得可准了,用那个什么塔罗牌,他上次就算准了我期末考试的名次!”横横极为推
崇,激动得咬着嘴里的菜半天不咽下去。
林质叹气:“新时代的孩子,居然还搞封建迷信。”
“奶奶还不是求神拜佛?”
林质说:“那是精神信仰,跟你这个性质完全不一样。”
横横歪着头看林质,“我觉得很准,不然你生下来咱们验证一下。”
一声清脆的响声,勺子屁股和横横的脑门来了个亲密接触。
“爸!”他委屈的捂着自己的额头。
“再敢胡言乱语现在就把你送回去。”聂正均扔掉勺子,擦了擦手。
横横气恼,“是你喊我来的,现在又威胁要把我送回去,你真的很讨厌啊!”
“我是让你来过新年的,不是让你来胡扯的。”聂正均说。
横横撅嘴,林质摸了摸他的脑袋,“那你想要妹妹还是弟弟?”
他红着眼眶,委屈的说:“只要是你生的,弟弟妹妹我都喜欢啊.......”
林质看了聂正均一样,似乎在说:看吧,他多懂事啊。
林质起身,搂着他的头轻轻的揉了揉,“没事儿,咱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有你这么厉害的哥
哥,以后无论是弟弟还是妹妹都有福气了。”
“真的?”他含着眼泪仰头看她。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林质轻笑,“咱们不理你爸,他最近压力大。”
“什么压力?”
“嗯,养孩子的压力。”林质认真的说。
横横觑了一眼他爸,扭头抱着林质的腰,肩膀一个劲儿的抖动。
狼狈为奸,聂正均拂袖而去。
横横听到脚步声远了后,抬起头来问林质,“我爸他真的很怕吗?”
“你觉得他是好爸爸吗?”林质反问。
横横认真想了想,说:“还行吧,就是陪我的时间太少。哦,不对,时间太长我会挨揍的,现在刚好。”
林质笑了出来,她说:“他自认为不是一个好爸爸,现在压力很大。”
横横的嘴张了一个“o”字,他说:“聂总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嗯,好像情况还很严重。”林质点头。
“哇.......”横横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我现在一点儿都不生气委屈了,我觉得他中年得子太不容易了。”
林质摸了摸他的脑袋,说:“所以啊,他以后做的不好的地方你要原谅,也许他做爸爸还不如你做哥哥及格呢。”
横横挺了挺胸膛,把胸脯拍得啪啪啪作响,“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弟弟妹妹,谁叫我们摊上这么个爸爸呢!”
“噗嗤......”林质笑完了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她说,“你可别把这话在他面前说,不然他指定把你送回去。”
“我有分寸。”
林质点了点他的头,“我看你有时候就是故意气他,哪里有分寸可言。”
“唔.......”横横转移视线,欲盖弥彰。
“下次不准了,他够辛苦了,我们不能添乱。”林质拍了拍他稚嫩的肩膀。
他低头埋进她的怀里,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说:“我羡慕他。”
林质明白他的心情。横横生下来就没有妈妈,但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不仅会有爸爸妈妈还会有一个真心喜欢他的哥哥,他太幸运了,比横横和林质都要幸运。
“没关系,妹妹以后也会喜欢哥哥的。”林质温柔的拂着他的头发。
“你真相信我是妹妹?”他仰头问。
“我信。你和她有血缘关系,说不定是心灵感应呢?”
横横矜持的抿着嘴唇笑,帅气的脸庞隐隐透着稳重的影子。
晚上横横怕冷,早就缩进被窝里上网去了。林质泡脚,聂正均蹲在地上给她按摩腿部。
“医生说这样对你晚上抽筋有减轻作用。”他低头说。
林质坐直身子,肚子微微凸起来,微微一笑,她说,“你真好。”
聂正均抬头看她,“你不是和横横一样觉得我霸道吗?”
“嗯,是霸道,不过我喜欢。”她伸手摸他的脸颊,脸上笑意盎然。
她总有办法能将他的戾气消之于无形,握着手里白皙小巧的脚,他低头亲吻了一口。
“喂!”林质羞愤。
聂正均一笑,擦干净之后将她抱了起来。
“今晚早点儿睡,手机没收。”把她塞进被窝,他把两人的手机放在远处的圆桌上。
“可是我昨天的小说看了一半还没看完呢。”她露出个脑袋,声音像蚊子一样微弱。
果然,他大步走来,一个爆栗敲在她脑门儿上,“又怕又看,你是不是找不自在?”
“唔......”他下手很轻,但林质还是捂住了自己的头,体会到了横横刚才的羞恼。比起疼,更
丢脸的是被打吧。
掀开被子躺进来,他的大手圈住她的腰,“乖乖睡觉,手机又有辐射又伤眼睛,对你没有半分好
处。”
“忍不住嘛。”她偏头靠在他的怀里。
“现在光线不好,白天再看。”他伸手关灯。
现在是晚上十点,平时也没有这么早睡过,她瞪着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和横横过了初二就要回去了。”他说。
“嗯。”她早有预料,即使陪她过了大年夜,但他也不可能完全不回大宅里去。
“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你在这里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也看到了,在这里我既不吐又养得好,我适合这里。”她轻声说。
“那以后呢?一直这样吗?”他的语气有些冷硬,即使尽量压抑,但狮子就是狮子,你不能指望
他为你变成绵羊。
“我希望我的孩子出生地是在这里,和她妈妈一样。”
他大手一伸,盖上了她的眼睛,“你真让我头疼。”
“疼就对了,我生孩子的时候只会更疼。”一声轻快的笑声,泄露了她的顽皮。
他无可奈何的叹息,听起来让人心疼。
“正均.......”她侧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她说,“我的小名叫皎皎。”
“皎皎?”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很好听。”他侧头看她。
“其实你不用嫉妒横横叫我质质,我允许你叫我皎皎.......”她仰头,轻轻地亲上他的下巴。
皎皎是爸爸给她取的乳名,皎皎明月光......她一直觉得很好听。
“我没有嫉妒。”他闷声说。
“哦,那你刚才为什么生气?”
“那小子太没大没小了。”聂正均说。
“哦,这样啊。”林质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都闭上眼睛了,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唤。
“皎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