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残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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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塔底部的静谧森林中已是一片末日将至的恐怖。

新绿草地转眼成了死寂的枯黄,黑压压的乌云正在天空集聚,促成螺旋状的风洞,仿佛一只狭长眼睛,冷冷盯着湖心那棵急速倾塌中的巨树。

大树侧边的人面已被从中央完全破开,一个银色光球撑在破口处,将其牢牢封死,那是代表领域的至高神力。洞口上方,无数焦黑残叶挣脱开干裂的树枝,随狂风乱逃,却怎么也无法进入这秘境中唯一的安全之所。

光球内,莫雷迪亚平伸着缠满银白星纹的左手,虚浮空中,表情依旧淡漠,并未因外面的动荡灾厄升起半分杂念。他微微眯着双眼,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借着领域照耀,只一扫,便将这片“藏宝之地”的所有细节尽收眼底。

人面内部是个空荡荡的树洞,洞壁上全是仿佛经络般凹凸不平的纹理,乱长着几片干到发灰的枯藤野苔,除此之外,竟连半点疑似神力波动的微澜都没发现。

他早知不会如此简单就拿到法阵,寻不到任何异状便又一挥手。银色神光如鼓胀气球般向外挤压,瞬间填满整个树洞,试探过每一处缝隙,想要找到可能存在的“机关”。

然而就听“砰”的一声脆响,这貌似坚固的树洞竟如纸糊一样,被他的重力领域稍稍一撑就从中裂开,整棵大树连晃也没晃就朝侧边轰然砸落。

原本清澈的湖面开始翻滚起黑色的腐败淤泥,似乎这棵巨树的根部也开始不停溃烂。断裂树身带着刺耳的吱呀声栽入淤泥中,溅出一片肮脏湖水,直冲到半空。

莫雷迪亚盯着那片污浊黑色,眼角忍不住微微眯了眯。黑泥铺天盖地落下来,全粘在银光笼罩成的领域屏障上,也盖住了他的视线。尽管这些污秽之物根本不可能侵入领域,但他还是弹了弹指,光球微微一颤,眨眼便将黑泥全抖落了下来。

大树上半截已断,那法阵的所在,就只剩一个可能……他心中已有定计,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领域边缘的黑水上,左手轻轻一握。脚下显出年轮的残存木桩仿佛被不计其数的无形锋刃同时切割,大小木屑碎片全被引力浮起,织成道道盘旋风带,飞出领域,铺向那片碍眼的黑泥。

时间一秒秒推移,脚下越挖越深的树洞却似无穷,无论他怎么施加引力,进入银白光线内的,始终只有一成不变的黄褐色碎木。直到整片污浊湖面都被木屑遮掩,莫雷迪亚才终于停下手,望着脚下已深不见底的黑暗木洞,皱起了眉头。

怎么会找不到……天空中适时传来几声雷鸣,他想起这折叠空间的秘术,领悟过来,正要集中力量以破开整座树桩,忽然又一滞,转头瞥向空中那抹纹丝不动,同湖泥一般黑的身影。

枯荣干瘦得似一片影像画布,被身周环绕的引力场束缚,完全无法挣脱。可莫雷迪亚仍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奇异力量正在黑袍下悄然涌动――虽然细微得仅如发丝。

他凝视着空中的黑影,枯荣干涩沙哑的嗓音紧跟着在他脑海嗡嗡响起:“太完美了……果然只有阁下这样独特的至尊神力,才能将这棵树彻底摧毁。”

心灵之力竟能穿透领域场?莫雷迪亚正有些惊讶于这力量的奇异之处,又有几声干笑传了过来:“只不过……阁下,作为您多年的忠实追随者,在下必须劝您多留些力气,不要再做无用功了。”

短暂的静默。

一道银光猛然朝枯荣袭去,强大的吸力将他瞬间拽至莫雷迪亚身前,狠狠撞在无形力墙上。

无用功?莫雷迪亚琢磨起他话中之意,看着眼前因受重力压迫而愈发扭曲的黑斗篷,仍是一脸淡漠,不置可否地平静问道:“那么你以为,应该怎么做?”

“……在下……不过是,好心提醒罢了……您这样做,可不像是,对待善意的态度。”枯荣被那强横重力扼得几乎窒息,就连心灵传音也因骤然强化的立场变得时断时续。

莫雷迪亚微微眯了眯眼,缠绕在枯荣身上的引力突然消失,他自半空重重跌落在地,传来几声骨骼断裂的脆响。心灵修士颤巍巍伏在地上咳出几口血,眼中划过一丝阴骘,继而大笑着嘲讽道:“您总是太过相信自己的判断,难道您就没怀疑过,今晚实在有些太过顺利了吗?”

“……哦?”

“呵呵……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瞒着您了。”或许因为已经达到了目的,枯荣再无顾虑,声音也显得尤为轻佻,“其实根本没有所谓的藏宝之地。您眼前这颗巨树,就是能量法阵本身。在圣塔初建时,那位传说中的圣者哈兰亲手栽下它,随后才创造出了这片维系塔内能源的秘境森林,以及,那位守护者……

我之前告诉过您,这里是守护者木长老的避居之地,这才无人敢来打扰……其实,只因在所有人看来,圣树是绝对无法被破坏,所以无人守卫罢了……但他们不会想到,还有您这样一位,‘非自然’诞生的领主至尊……”

莫雷迪亚面无表情听着对方絮絮叨叨,在“非自然”这三字被说出后,终于稍有动容。他居高临下俯视着那抹黑袍,下意识捏了捏左手,开始正视起这自说自话的无聊表演。

枯荣却并不觉自己说漏了嘴,继续轻笑道:“如今,您已将巨树折断,再过片刻后,这片空间就会完全崩溃,紧跟着,整座圣塔都将在黑暗中摇摇欲坠……”

“……这就是你的目的?”莫雷迪亚冷冷打断了他的狂言。

“阁下说的不错,毁灭圣塔……正是在下唯一想要实现的目标!”心灵修士大笑着承认,“这不也是您想要达到的目的吗?在下仅仅只是……顺手推了一把。想必睿智如您,一定不会怪罪在下的隐瞒。”

莫雷迪亚平静地看着那身黑斗篷,仿佛没觉出他话中洋洋自得,不急不缓问道:“摧毁巨树就能毁灭圣塔……这想法听起来真有趣,你从哪里得到的情报?”

心灵修士的笑声为之一顿。

“从哪里……得到的情报?”他似乎完全没想过这问题,先愣了一下,又低垂着头喃喃自语,干涩嗓音飘到上方,几乎微不可闻了。

莫雷迪亚颇为耐心地等着答案,片刻过后,对方却还是毫无回应,他终于微阖眼帘,露出一抹失望:“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你。”

枯荣这下似乎被激怒了,抬起头来大声嘲弄道:“说了半天,阁下也不过是不愿相信事实罢了。这也怪不得您,‘能量法阵’已成泡影,您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她吧?嘿嘿……”

怪异笑声四处冲击,却遇不上任何敌手。莫雷迪亚稳稳浮于光球中央,像个没有感情的神明,俯视着下方黑色大地,一言不发。

这无所谓的态度却更激起枯荣挑衅的欲-望,笑得浑身发颤:“您此刻是不是非常不甘?堂堂新教派的创始者,从未逢敌手的至尊阁下,居然被我这样的无名小卒玩弄于掌心,嘿嘿……怪只怪您执念太深,为了那个女人如此费尽心机,在下才能趁虚而入,诱使您一步一步,为我展现这最终的一幕!啧啧,多让人感动的情意呀……真是愚蠢至极!”

他哑着嗓子笑了半天,莫雷迪亚却只字未回,直到他笑声停歇后才不紧不慢吐出一句:“说完了?”

枯荣竟被他若无其事的语调给噎住了,就看那光球中的领主一招手,又是一道沛然吸力将他整个拉至半空,狠狠钉在树桩破开的内壁上。

“大言不惭……”

莫雷迪亚淡淡的嘲讽却如雷声,自上方隆隆传来。他还未能反驳,忽觉眼前擦过一阵刺目光芒,那点散溢出的微末冲击已将他压得无法呼吸。

枯荣立刻领悟到他要施展全力一击,瞪得眼眶欲裂,盯着那团银色光轮扎进树桩深处,轻轻一抖,炸成个急速旋转的黑洞!星辰般的微粒随黑洞的急速扩大越散越多,很快覆盖了整片树桩,而后竟有一点绽如花朵般的晶莹绿光渐渐从黑洞中央浮现出来。

那是……法阵核心?枯荣只觉难以置信,这巨树中竟真的存在能量法阵!?

莫雷迪亚一眼捕捉到那抹绿光,立刻挥动左手将其轻柔地吸了上来。凑到近处,能看见绿光中竟是个翡翠般形状不规则的石头,约莫拳头大小,有几分像心脏,却似乎和寻常意义上的“法阵”联系不起来……

他是个专攻药剂的炼金领主,对这种玄而又玄的神通并不熟悉,正有些狐疑,下方又传来枯荣语无伦次的尖叫:“不应该,不可能!我的记忆绝不会错,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莫雷迪亚根本不理会这丧家之犬般的狂吠,小心将“神石”藏进左手套内,拳头一握紧,才轻轻舒了口气:“真是遗憾……不过你至少说对了一件事。今晚果然一切顺利,我应该,好好谢谢你。”

枯荣就似没听见,还在拼命翻找着记忆,想要证明自己并未失误,呼喝声却是渐渐停了下来。

虽然不清楚绿色“神石”究竟是什么,但这似乎就是巨树中唯一存在的东西。

莫雷迪亚又耐心等了片刻后,无意浪费时间,散去下方吞噬空间的黑洞,整了整手套正打算离开,忽觉头顶一阵发麻。犹如利剑临头的强烈危机感令他下意识挥手,先将领域光球凝缩成护盾,朝上一瞥。

原本被乌云完全遮盖的天空竟成了似水晶般透明的薄面。在水晶之上,终于显出一层层环状空间叠加而起,仿佛无穷无尽的白玉塔身。铁灰色的强大神威正自上而下,一层层将白玉石吞没,速度似缓实疾,眼看就将冲到这最底层。

钢铁之力,是皇帝的领域?莫雷迪亚对圣塔中几位领主至尊的情报再了解不过,眉梢微抬,正想探出对方位置,又听下面几声怪笑传来:“这下可不妙了!我早就提醒过阁下快快离开,如今,您恐怕是想走也走不了! ”

他余光向下一扫,仍被钉在树桩上的黑影似等到了援手般,竭尽全力手舞足蹈,仿佛浑然不知领域一旦降下,自己也必定难以幸免。

莫雷迪亚看着那疯子一样扭得不成人形的黑影,只觉丑陋不堪。

“让你费心了……”一道灿烂银光随着这轻飘飘的嘲讽直射进黑斗篷,将摇摆中的枯瘦身躯瞬间定住,几个闪烁就撕裂成无数碎片――这跟随了他九年,最终莫名其妙反叛的手下,就这样消亡在世间。

莫雷迪亚根本不去看那人最终的结局,操控着领域护盾,抓紧时间往入口处飞去,却也因此未能发现身后让人惊悚的一幕。

那团被扯碎的黑影连人带衣服都散成了煤渣般的细末,没有一丝血液,没有一寸皮肤的质感,就似这心灵修士根本是用煤石拼成的一般。

从那团细碎黑末中缓缓飘出个似人形的虚影,渐渐凝实,看身形像是个披着飘逸长袍的男子,只是在厚重黑雾笼罩下,实在瞧不清面容。他定定浮于空中,似乎还在发呆,而后才缓慢伸出双手一看,顿时惊叫起来:“这……怎么回事!”

脱开了身体的束缚,他的声音一反先前磨砂般的粗涩,异常清脆利落,显得很年轻,甚至还自带些古怪的回响。

这从枯荣身上飘出的黑影显然从未想过自己死后的处境,紧张地环顾周围,却发现自己仍身处崩溃的秘境森林中。他对此感到异常茫然,但很快,一个自灵魂本源印下的声音仿佛呢喃在脑海响起,让他瞬间镇定下来。

他眼前急速飘过几个画面,那是他从未经历过,却刻印在灵魂中的图景。

他看到一片如轻纱般的奥秘星云,看到无数恒星的寂灭,看到稚嫩的生灵在大地奔跑,看到人类举起的火种,看到文明的兴旺和衰败。而最后,他看到了一本金色的书,还有那个隐藏在书后面,紫发灰瞳的小女孩……

“原来如此,原来我只不过是……留下的一分意识……难怪,难怪我会知道那些秘密……”他不敢说出那个名字,艰难转过身,看着远处一点白影流星般消失于森林入口,幽幽叹了口气,“可惜……终究还是没能完成……”

他还没说完这句话,铁灰色神域赫然降临。

金属狂潮无声地席卷而过,将整片末日森林定格在一瞬的画面。不论是湖面滚动的油泥,飘飞的碎叶,亦或是崩溃分解中的巨树残躯,全都在一息间凝滞――只除了那道黑影。

虚影依旧保持着直立姿态,对身周的灰色洪流一无所觉,脸上黑腾腾的云雾来回变换,似乎在跟随他的情绪摇摆不定。

“真可惜……”片刻后,这谜一般的黑影再次轻叹,便随着几声自嘲似的冷笑散作黑雾,融进了不可撼动的钢铁苍穹。

莫雷迪亚回到中央水晶柱时,圣塔内依旧空荡,并未有人前来阻截。但他知道皇帝显然已发现了他的存在,未有片刻停留,抓着断手就往水晶柱上按,眼角却刚好瞥到个身披蓝斗篷的修士闪现在对面。

此刻他已是孤身一人,来者必定是敌非友。他不等对方有何行动,左手抢先甩出一道引力光束,箭一般朝对方刺去,右手继续催动神力融入水晶。

银光闪过又即刻熄灭,莫雷迪亚似乎隐隐看到一片蓝光耀起,便已身处在圣塔外墙。

大敌当前,那无足轻重的蓝袍人即刻被他抛诸脑后,他将断手远远一扔,举目四顾。圣塔周围已再不见丝毫血雾,从天到地都是一片沉默的灰光。不见灯影,不闻人声,就连砖墙瓦缝间也全被覆盖上了冷冰冰的金属涂层,好似一场钢铁洪灾淹没了整座京城!

他从没见过如此广阔的神力领域,但稍稍感知后,却发现此刻加诸身上的压力并未超过领主阶,也就意味着对他还构不成太大威胁。

时间紧迫,他小心握紧了藏在左手套内的那颗翡翠之心,保持住梭形护盾,用力一顿脚,按照计划直朝东南港口方向飞去。

须臾间,莫雷迪亚已冲出圣塔附近的空旷广场,避入钢铁铸就的高楼矮屋,正盘算着前方遭遇阻截的种种可能。不想竟先听到身后传来两下爆鸣,紧跟着眼前炸出一片刺目灼光,让他措不及防下暂时失去了视觉。

强光爆弹……圣塔修士怎会用这种堪称阴险的炼金武器?虽然目不能视,但领主级的强大感知力依旧能让他清晰察觉出身周一切变化。

他首先感应到那通天贯地的能量巨塔旁多了一点星光般的水系神力。那个蓝袍修士?是他扔的强光弹?莫雷迪亚眉头微皱,惊讶于对方竟能在短时间内脱开引力束缚――即便那是自己仓促中随手一击,也绝不是寻常人可以抵挡的……

周围还有许多米粒般的神光不断聚拢,那应是先前出塔抵挡袭击者的低阶修士。如此微弱的力量完全可忽略,但他还是快速扫过一遍,发觉这些圣塔修士也同样受到皇帝领域威压的影响,移动得极其缓慢。

或许对方还不能完全掌控这片神域……机不可失,趁那位掌控者还未现身,他紧闭着眼加速直冲,刚穿过几层金属院墙,忽觉前方白光一湛。他下意识甩出几道光团先迎了上去,才撑开眼一看。

大片朦胧中,依稀能见到几片白色光圈正穿过钢铁领域,直朝自己扑来。那光团后方半空之中,有个身披白袍的瘦削身影,环绕着洁白如皓月的光明领域,在钢铁洪流构筑的天地间,就属他尤为显眼。

光明之力……他有些拿不准这突然现身的敌人究竟是谁。圣塔中有两位光系领主,一位是宁长老,另一位……从他收集的情报上看,早已行踪成谜,似乎不该这么巧,偏在此刻回到京城……

一念之间,两股神力已碰撞出了星星点点的波动。白色光圈重重叠叠,一环套一环,围住那略显薄弱的银光一挤,就将其完全吞没。

空中传来一声含怒威吓:“何人竟敢擅闯圣塔!”

方才短暂交手中,莫雷迪亚已试出对方实力不及自己,应该不是那传说中实力深不可测的大祭司……他心头一定,对那句怒喝完全不加理睬,只专注看着白色光圈继续落下,速度却越来越慢,最后仅在他护身的领域盾上掀起几团微澜就消失不见了。

两人同在皇帝的钢铁神域内,不管光领主怎样攻击,都必须强行穿透两层领域场,才有可能伤害到自己。也就是说,皇帝的力量在此刻反而成了他的一道保-护-伞――这正是他明知圣塔内有多位领主,也不怕被围攻的原因之一。

“你究竟是何人?堂堂领主阶的强者,难道也要藏头露尾,作此鼠辈之态吗!”

又一声厉喝传来,似乎有些挑衅意味。但莫雷迪亚还是不声不响,也不与对方纠缠,银光一拢就朝侧边直冲过去。无数道光环接连飞来,要将他困住,但又如何能轻松破得开几乎连时间都能凝固住的引力领域!

一个呼吸间,他已从容冲出对方攻击范围,继续往港口方向退去。光领主怎肯罢休,就咬在他身后穷追不舍,却也一时无法超过他子弹般的速度。

前方被金属覆盖的弯弯虹桥已进入视野,似乎胜券在握,莫雷迪亚依未放松警惕,全神戒备着尚未现身的钢铁皇帝。也不知是否感觉到了他的执念,这片浩荡领域的掌控者终于从极专注的状态下抽出一点余力,投注到他身上。

高耸入云的巨塔轰隆一震,在声声雷鸣般的摩擦中急速旋转,竟构成了一尊古拙的巨铁像,接天连地,直似撑开这片神域的洪荒巨人!那铁像巍巍直立,披着繁复精致的仪祭长袍,连内衬上的细纹样式都清晰可辨,面容却偏偏模糊成一团,只能见到一双烈日般的灼灼眼瞳,让人无法与之对视。

莫雷迪亚耳听得远处轰隆声响,没顾得上回头去看,就觉身周压力猛然增大了数倍,仿佛强力胶水般拉扯着他,令他几乎无法再前行一步。

没想到皇帝的实力竟如此强大……这真有些超出预料。他深吸了口气,握紧左拳,将其高高举过头顶。刺目银光骤然爆发,竟似千万颗光弹同时闪耀,白布手套被瞬间分解,光芒中隐隐露出他手背上那颗似嵌在皮肉里的怪异结晶。

银光照得四处一片亮白,又即刻崩解,巨大的引力冲撞将整片领域空间撕扯开,再次露出了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怖黑洞,带着无数细碎粒子急速蔓延。

莫雷迪亚就浮在黑洞正前方,那连光线都逃不脱的可怕引力却对他全无影响。他这时才得以回头,远望天地间矗立着的那个灰色巨像,眉头紧锁。

皇帝可以随意驱动圣塔的力量?难怪他能让领域覆盖整座京城……他觉得这应该就是真相,又瞄到一片白光加速赶来,正想借着黑洞的掩护撤离,忽然被一股不知何处传来的寒意激得身躯微震,再回头,一道碗口粗细的灰光已近至眼前。

这束神力射线浓到几乎看不见任何反光,更不为黑洞引力所影响,仿佛乍一出现就跨过了无数空间阻隔,直刺向他的左手背!

致命的危机感令莫雷迪亚瞳孔骤缩,即刻驱动引力场,整个人就似装了弹簧般倒飞了出去。然而灰光仿佛自带追踪,灵巧地转过弧度,眨眼又追了上来,速度更快过他数倍。

眼看散发着金属灼烫的光就将触到手背,他断然松手,先将那颗翡翠神石远远抛开,又立刻攥紧了拳头,眯起了眼睛,用尽全力挥拳迎上!

银色与灰色的光猝然相逢,整个领域空间都为之不停震颤,仿佛是在摇旗呐喊。自那处交界的断面,金铁碰撞的脆响悠悠回荡,随着神力波纹越传越远,赫然成了这世界唯一的声音。

僵持一息后,两色光芒都倏忽闪灭,但胜负已分。

莫雷迪亚被那不知来由的绝强力量击得飞出十余米远,虚晃了几下,差点摔倒在地。他强撑着身体,只觉嘴里满是从肺腑翻涌上来的苦涩味道,却仍不忘第一时间先将绿光宝石吸回掌心,紧紧攥住。

远处圆月般的光明领域正疾冲而来,重重叠叠的白色光环再次映入莫雷迪亚眼中。虽然他败于皇帝之手,但要挡住这片趁胜追击的光明神力依旧不在话下。只是强敌在侧,多留一秒也就多一分危险。

他已达到了此行目的,不愿再战,勉力召出领域护在身侧,旋身一转,竟像银色陀螺般飞快钻进钢铁地面,只留下个一米左右的大洞。

宁长老如何肯让他轻易溜走,毫不犹豫跟着钻了进去。两人前后紧追,不知去向何处,而地面破口却在领域场的牵引下,转眼恢复成了原样。

巨神像发出那道灰色光柱后,灼灼双瞳都显得黯淡无光。直到两人钻入地下不见,它才缓慢转头,扫视过整座京城,皇帝带上了铁锈味的沙哑声音随即充斥于天地间:“自今日起,全城戒严,封闭各处要道口岸。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京城。”

仿佛神灵般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耳内,听者莫不战战心惊。只是因为领域强大的压制,除了圣塔修士们还能恭敬地俯首施礼外,凡人百姓几乎连点头都做不到。

皇帝下完这道旨令,似乎深觉疲惫,再未多言,只对着空中某个方位轻轻点了点头,整座巨像随即土崩瓦解,带着浩瀚的钢铁领域,消失在圣塔一成不变的莹白微光中。

灰色顷刻褪去,将天空交还给明月,大地重现出五颜六色的光和影,但却依旧没听见有什么声音,仿佛人们说话的力气还被那沉沉钢铁重压着。

清朗月色下,方才巨像凝视处终于显出两个身影。

一个披着紫袍,袖着双手,面带一抹淡淡疑惑,长长紫发随意乱飞,却正是久未在京中露面的大祭司云轩。另一位则身材极矮,堪堪到他膝盖,罩着墨蓝色的星纹睡衣兜帽,满脸白须,皮肤竟也是蓝色的,远看去直似团蓝墨中粘了几片白草――这人是云轩的老友,来历神秘的普朗大师。

两人就这样虚浮在空中,也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看着前方似乎毫无异状的圣塔。

片刻后,城中各处终于开始漏出了低低喧哗,伴着汽笛和机械的嗡鸣声渐渐响亮。

矮小老人似乎能听见那遥远的说话声,不由颤了颤耳朵。他顺手一摸,也不知从哪儿掏出个造型古怪的金色烟斗,叼在嘴里发出一声轻笑:“哎哟,今晚我老头儿可长了见识,还有人敢到你的地盘撒野,啧啧,真有本事。”

这点揶揄完全没能扰动云轩的思绪,他依旧沉着脸不说话。

几天以来,他一直泡在书屋里查阅资料,哪儿都没去。原因嘛,自然是因为他那个新收的小徒弟――界海,在岩城佣兵大会上着实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无法推断界海究竟从什么时候起就受到了那个“无名之人”的蛊惑,但一切变故的源头似乎都指向那本金色怪书,那本能自己解除他设下的神力封印,重新恢复力量的怪书……

为了查明那本书的来历,他几乎翻遍了时之歌秘密藏书库里所有典籍文件,看得头昏眼花,却还是一无所获。如此情况下,要不是老友普朗突然现身告知,他还真不晓得京城竟出了这场翻天覆地的大乱。

两人借由传送石碑匆匆来到圣塔之巅的竹林外,正遇上皇帝借那顶天立地的巨神像之口,宣布全城戒严的一幕。

或许在旁人眼中,此景简直犹如神灵降世,但他却看得直皱眉。这哪是什么神灵……只不过是皇帝燃烧生命之力,强行发动和圣塔订立的契约,才能暂时借用一点“圣者”的力量,超越领主等阶。

是以他看似强大,其实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最后只能两败俱伤。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竟把他逼到如此地步……

灰光褪去后,祭司快速向四周扫过几眼。圣塔外围的确有遭受侵入的迹象,民房街区能清晰看出不少塌陷,还隐隐有哭泣呼号声传来。

领域压制已经消失,终于有修士重新聚过来清扫战场,各色神力光芒若隐若现。他下意识不想被人发觉,轻声吐出一句“先进塔看看”,正要往前飞,老人却提出了异议:“你不去皇帝那儿瞧瞧?”

普朗大师挂着一抹坏笑,往后方一指,正是皇帝如今所在地:玉王府。

他似乎洞悉了一切,但祭司停步稍顿,却没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真不去?要我说,你如今可是少了个徒弟啦,就不怕再少一个?”老人见他不理睬自己,更是嘴里没遮拦,专拣着他痛处戳。

云轩只听得嘴角微抽,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他是皇帝,圣塔不倒,他绝不会出事,有什么好去的。”

“哎哟,那这当皇帝的可了不得,真金贵,嘿!”普朗还是满嘴胡言,点指搓出一丝蓝焰掉进烟斗里,慢慢悠悠吸了一口,“不过嘛,老头子倒是觉得这塔……怎么看着,就有那么点儿不太妙啊。”

祭司心头一跳,却未对老友貌似胡闹的话提出半点质疑。他虽身为圣塔中地位最高者,然而要论起对这巨塔的熟悉程度,却及不上身负守护契约的皇帝,自然无从得知塔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来这场动乱要比想象的还严重……有点意思。他眯着眼睛朝玉王府方向瞥了瞥,也伸手从怀中掏出那从不离身的红木烟斗,轻轻叼在嘴侧,紫眸里白光一湛。

圣塔顶端突然毫光大作,洁白的神力光辉亮过明月,似一团白炽太阳,融化了钢铁领域留下的冰冷和阴郁。

“是大祭司冕下!”“冕下终于回来了!”下方自有人识得这光芒象征之意,顿时欢欣高呼。

这位守护京城千年的冕下在百姓心中几乎与神明无异,他的归来仿佛一针强心剂,欢呼祷告声伴着圣塔之巅的明光渐渐传播开,使得在黑暗中不断蔓延的恐慌情绪终得以缓和。

但这些杂乱又不安的呼声并未能传入祭司耳中,他一张开紫竹林外的防护法阵,便纵起白光冲了进去,没给任何人找到他的机会。

普朗大师看着那抹紫色在光罩外一闪而没,忍不住一把抽出烟斗,咧嘴坏笑:嘴上说着不管事,真的大难临头,都不用人上门来求,又把责任给揽过去了。嘿嘿,这家伙,还真是别扭得不行……

他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暗自偷笑,眼角余光一转,看到许多神力光团正朝这儿聚拢过来,自知终于被人发觉。

哎哟,这五颜六色的,还挺漂亮嘛……急速飞来的光芒像极了闪耀烟火,他看得津津有味,毫不慌张。待到那群修士离得近了,他才似想起自己是个没身份证明的黑户,轻笑着伸手一晃将烟斗隐去,划出蓝光一闪,没入了前方那片温润的光明之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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