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顿了顿, 改换了个问法：“此人是谁？”

周衍问是这一掌打碎了她全身筋骨。

乔晚没吭声。

“就算这人如此对待你, ”周衍静静地看着她, “你也不愿告诉我让你帮我报仇？”

乔晚还是没吭声。

在这尴尬气氛之下，周衍低下了眼, “罢了, 你好好休息, 稍后我再来找你。”

周衍走后, 就剩下了乔晚一个人待在玉清宫里。

乔晚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之后，翻身下床。

玉清宫和她离去前相比没多大变化, 廊外开着成片桃花, 这一路走过来，远远看去云蒸霞蔚。

一出门，乔晚还撞见了小松。

由于她昏睡这两天时间都是小松在照顾她，见到她，小道童倒没露出惊讶表情来。

乔晚转了半天, 都没看见那眼熟瘦骨嶙峋病美人。

按理说，她回山之后，大师兄肯定得上山来看他, 没看见大师兄，乔晚略有点儿心虚, 惴惴不安地问：“大……陆道友呢？”

“大师兄前段时间下了山, 如今还未回呢。”

这话一开口, 乔晚默默地长舒了一口气, 和小松一块儿, 一屁股坐在了廊下。

“乔师姐。”小道童犹犹豫豫地瞥了眼乔晚，“你山下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这玉简上都吵翻天了，喏，你自己看。”

接过来一看。

嗯……

乔晚淡定地关上玉简，“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个熟悉轻柔嗓音。

乔晚和小松一道儿扭头一看。

小松赶紧站起身行礼：“穆师姐！”

穆笑笑穿着件单薄蓝纱裙，站在廊下，看向乔晚，似乎犹豫了一秒，还是扬起了抹微笑。

“乔……师妹，原来你在这儿，叫我好找。”

“师父叫我带你见他。”

乔晚迟疑了一秒，还是打了个招呼：“穆姑娘。”

穆笑笑也没在意乔晚这称呼上问题，柔声问：“师妹能与我一道儿回去吗？”

乔晚静静地看了眼穆笑笑。

作为穿书女配，她确是为了穆笑笑而诞生没错。

虽说被当作替身都是因为穆笑笑，这也是她悲剧起源，不过说到底，这是她和周衍之间私事，和穆笑笑没太大干系，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也没和穆笑笑产生过什么直接冲突。

想了想，乔晚还是顺从地跟在了穆笑笑屁股后面儿，尽量不让面前这姑娘为难。

廊外桃花四季不败，不少花瓣轻轻打着旋儿，吹落在少女浅色裙角。

这一路，穆笑笑低声道：“其实自从师妹你下山之后，师父一直很自责。”

“师父他性格，师妹你也不是不知道。剑道巅峰不好做，师父他……太孤独了，这几百年来，他只有剑，也就忘了要如何与人相处。

或许，师父他为人处事确强硬了点儿，也不会设身处地地替他人着想，但我相信，师父心中也是有你，有我，有大师兄。师父这几百年来，就收了我们三个徒弟。”

“我希望，师妹你能原谅师父。”

穆笑笑顿了顿，看了眼廊下桃花，“我们玉清峰这一门，重新团聚。想来大师兄也定会高兴。”

听到这话，乔晚略有点儿纠结。

少女眨着眼睛，犹如幼鹿，眼里流露出显而易见希冀和期盼。

可她不是裴春争，不会因为穆笑笑三言两语就改变自己想法。

乔晚抿了抿唇：“那是你们，不是我。”

自始至终，也只有周衍，穆笑笑和……陆辟寒。

似乎没想到乔晚拒绝得这么干脆，穆笑笑微微一呆，还没说出口话就被赌了回去。

“就算师妹你不愿原谅师父，但昆山好歹也有你朋友。”

略一踌躇，穆笑笑不安地捏紧了手指：“师兄师姐们，也很想念你，如果师妹你愿意，我也可将我这朋友介绍给你，我们日后一道修炼，不比与那些人混在一起要好吗？”

说话间，就已经到了周衍洞府。

和周衍平常冷清洞府相比，今天这里面倒站了不少昆山弟子，有男有女，神情恭敬地看着坐在主位周衍。

这架势……似乎是在上课？

一察觉到门口动静，众昆山弟子纷纷扭头。

乔晚立刻就沐浴在了这一帮少年少女囧囧有神视线之中。

那眼神里，各种好奇和雀跃。

穆笑笑：“这都是玄中师叔弟子。”

乔晚听说过玄中真人。当初在戒律堂，就她这三十年刑罚，玄中长老投出了一票“否决”，乔晚虽没和这位玄中长老有过接触，但还记得玄中长老模样，白须长髯，眉眼温和可亲，十分符合普通人对仙人想象。

穆笑笑解释：“玄中师叔闭关，将门下弟子托师父指点照料一段时日。”

周衍端坐在主位，嗓音低沉。

瞥见了穆笑笑之后，周衍略一颌首，“笑笑。”

顿了顿。

“晚儿。”

穆笑笑退后了一步，笑道：“师父，师妹我已经带到了。”

周衍目光落在乔晚身上，垂下了眼，没再多看。

乔晚一来，原本还在认真上课一众玄中弟子思绪就忍不住开始一路跑偏。

这是乔晚诶！！

乔晚真回来了？！而且看上去，也没玉简上说得那么惨？

下面这点儿动静，自然瞒不过坐在主位上周衍。

周衍垂眼，不疾不徐地加重了点儿语气，“我方才所说剑诀，你们可记住了？”

众玄中弟子猛然回神，神情肃穆，纷纷点头。

这儿一时半会既然没自己事，乔晚站在门口，略有些出神地默默盘算。

回到昆山并非她本意，不过既然回来了，她要不要试着争取一下赤火金胎？现在这状况，明显不是纠结这些事时候，岑清猷、不平书院，还有不少事等着她去解决。

一想到这儿，乔晚就略感头痛。

主位上，男人嗓音蓦然一顿。

“晚儿。”

“晚儿？”

少女静静地站在门口，半垂着眼，似乎在想什么事，想得出了神。

周衍心口一紧，拢在袖子里手，不动声色地掐紧了点儿。

这三十多年来，他嫌少指点乔晚，未曾肩负起一个师父责任来，反倒是陆辟寒替他充当了这个师父角色。实际上，周衍也知道乔晚仰慕他，每次他走下高台，亲自指点她时候，她眼睛都在发亮。

三十多年下来，他关心乔晚次数甚至不如指点其他昆山弟子。到后来，他做错了事，但一向自负惯了，也不愿低头。

如今他终于肯低头了，却猛然察觉，他这从小仰慕他徒弟自始至终都没往他方向多看一眼。

周衍袖中手紧了又紧。

穆笑笑扯了扯乔晚衣角，担忧道：“师妹你在想什么？师父叫你呢。”

乔晚猛然回神，这才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玄中真人门下弟子都已经往后退了一步，好奇地看着这师徒三人。

一抬头对上了周衍冷清眼。

周衍垂眸，眼里冷冷清清，看不出情绪：“你上前来。”

乔晚平静地依言走上了前。

周衍伸手，一掌拍上了乔晚肩头：“这段日子，你在山下受苦了，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会亲自教养你。让我看看你如今修为。”

一股热流循着肌肤渗入肩头。

乔晚心里一突，下意识地躲开了周衍手。

周衍手就这么保持了一个尴尬姿势，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

空气仿若凝固。

过了半秒，男人终于又动了，五指顺着肩头滑落，牢牢地箍住了乔晚胳膊。

其实乔晚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抗拒，就在周衍刚握住她胳膊同时，就条件反射地立刻甩出了无相诀，同时另一只手掌上蕴气，拍出了光照无间。

妖皇伽婴？！

周衍惊愕。

乔晚用这一招，竟然有妖皇伽婴影子？！

虽说没和伽婴交过手，但也能察觉出来这是妖皇功夫。

乔晚她从哪儿学来妖皇功夫？！

愣神间，乔晚这一掌已经攻到了胸前。

周衍一失察，掌气正中心口，竟然被震地往后倒退了一步。

穆笑笑惊叫：“师父！！”

谁也没想到乔晚会突然动手，一众玄中弟子目瞪口呆。

“真人？！”

“住手！”

反应过来，立刻过去拦。

周衍却示意其他人退后。

乔晚顺势往后一蹦，一脚蹬上了殿里玉柱。

这一切也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少女身形干净利落，脑袋上蝴蝶结发带扬起了个淡粉色弧度，黑漆漆眼里却凶悍冷静得像头狼崽子，眼里射出一线冷芒。

自己整个人都“挂”再了柱子上，乔晚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面前一脸怔愣周衍。

“我不是穆姑娘。”

“我有自保能力，也不需要你教导。”

周衍心头大恸，喉口一甜，硬生生呛出了一口猩红血沫。

昆山饭堂。

饭堂，一直是古今中外学生们八卦绝佳好地点。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走过来了一道熟悉颀长身影，少年容貌秀丽，眉眼清澈，马尾垂落在紧实腰后，就算在人挤人饭堂，这张脸也依然十分抢眼。

裴春争！！

一众昆山弟子默契地端着饭盘，往后倒退了一步。

慌乱之中，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玉简从腰间滑了出来。

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了少年脚下。

于是，玉简上这一行墨字，简单粗暴地直接撞入了少年眼帘。

裴春争弯腰去捡玉简手，微微一顿，半天都没动静。

一众昆山弟子忐忑地交换了个眼神。

这是怎么了？好歹也给个反应啊？

谁玉简？快去捡！

在这令人窒息静默之中，人群中终于站出了个脸色通红小师妹，弱弱举手，“裴……裴师兄，这是我玉简。”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地攥紧了，异样让人战栗微涩漫上了心扉，少年睁大了秀气桃花眼，眼里难得浮现出一丝微不可察茫然，额头上朱砂闪过一丝红光。

乔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