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冷露无声湿桂花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做法?"他问她。
"不一定,"她想了想,"有时候会喜欢先放蛋,因为这样的话,看上去蛋炒饭很有料,卖相很好,吃的时候就很满足。有时候却喜欢先放饭,虽然蛋液倒进去到最后几乎全都看不见了,但每粒饭上都有清香的蛋味,让人感觉美味又快乐。"
他笑起来:"没错,就是这样。"
她愕然:"什么?"
他扬起眉,看上去漫不经心:"不管什么样的做法,其实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当时的心情。以什么样的食物来搭配什么样的心情,这是一种宣泄的方式,也是让自己快乐的方式。人生中的事情,看上去很复杂,其实却很简单,难过的时候、不开心的时候,想一想,能用什么样最简单的方法来排遣呢?食物、旅游、逛街?还是,干脆去谈一场恋爱?"他微笑:"总是有可以排遣的方法,不是吗?"
他将手中整碗的蛋液倒进锅里,滋的一声轻响,锅子里浓浓的香味冒起,干脆轻松的快乐,在心里腾一声汹涌了起来。
没错,人生中的事情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总是有可以解决的方法,既然如此,又何必执念不忘?
端正地坐在椅子里,以深垂涎地睁大了眼睛对着已经摆在桌子上那两盘美好的蛋炒饭,每一粒米饭上有沾有金黄色的蛋花,看上去精致美味。晴微挥了挥手中的调羹,深吸了一口气,夸张地喊:"味道好象很不错!开动吧!"两个人击了击手掌,开始坐在那里埋头大吃,偶尔抬头看到彼此,都是忍不住大笑。
这样的快乐,平淡又安静。有一种家常的慵懒和温暖,深深地直渗到她的心里头去。
回房间躺下了以后她一直都睡不着,脑子里还盘旋着那件事。
其实晴微一直都觉得她很面熟,在遇上她以前,脑子里也那么刚好闪现过她的身影。红灯亮起的时候停下车,一转头,却看见停靠在隔壁的车道上,那辆车子车窗摇下,秦夫人雍容而美丽的脸孔,正看着她点头,和善地微笑。
第二天一起床晴微便赶往两人约好的地点。河岸的气氛幽静,是工作日的早晨,人流稀少,秦夫人已经坐在位子上,一眼看到了她,便扬起手来打招呼,轻声叫:"晴微,这里!"这样的随意,就让人觉得莫名的亲切。
"最近好吗,晴微?"她笑着问她。
"嗯。"她微笑,"最近事情已经整理得差不多,谢谢伯母关心。"
秦夫人低头啜饮了一口杯中的茶,眼睛里闪烁过一丝奇异的光芒,目光停留在以深的脸上:"我们见过的,还记得么?"
"当然啊,"晴微笑起来,"在家父的..."
"不是,"她打断了她的话,"我的意思是,更早以前,在绍兴的时候。"她对晴微微笑,这个笑容大方而亲切,"那时候你还很小,可是我想或许你会有印象。还记得么?"
她的目光柔和:"秦阿姨。你还记得秦阿姨吗?"
绍兴?秦阿姨?
她不由得楞住。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妇人,心底深处某根弦好象忽然被触动了。
绍兴。
是的。她忽然想了起来。是的!
"秦阿姨?"她茫然又不敢置信地,"那一年阿姨生病住院,来探望过她的秦阿姨,难道就是伯母您吗?"
"是的。"秦夫人微笑,"你是,,,我早该想到的。原来你就是那个小女孩,是晓雪的外甥女。"她慨叹,"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住在国外,晓雪结婚以后,两个人也只是见了那么一次面而已。她后来出事,我也没有来得及赶回来送她。幸好遇见了你。"
秦夫人的眼神安详而明亮,"我真遗憾,晴微。"
似乎是太阳太大的缘故,走在街上的以深总是感觉头晕。眼睛望过去四周都是茫然的一片,街上是四处穿梭的车流,那些车子开过去以后,偶尔会有刹车灯亮起,灯光过处,闪烁起朦胧的光晕,映得人影重重叠叠、恍若梦中。
"晴微,这是秦阿姨,"还记得躺在病床上的阿姨伸出手来的样子,声音轻柔,"是阿姨最好的朋友,快打个招呼啊。"
那还是七岁或者八岁的时候吧?那一年阿姨生病住院,当时病的那么重,有一度甚至住进了重症监护病室。房间外面有许多的桂花树,碧枝绿叶,馨香怡人。她和伯伯走很远的路,从新建南路走到新建北路去人民医院。一路上伯伯会给她讲故事,或者让她背古诗,学会了以后就到病房里念给阿姨听。她还记得有一首诗,是王建的《十五夜望月》:"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入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阿姨是一个最古典美丽的江南女子。她的神情总是很安静,就连笑容里也总带着淡淡的轻愁,微笑起来却和煦如春风,盈盈如水、脉脉而美好。
秦阿姨...那是和阿姨有关的记忆,那是人生中最温暖最柔软的一段回忆,那是此后的生命里再也无法重新温习的恬静气息。
"晴微!"一个呼唤声将她从记忆中惊醒过来,回过头去,才发现站在身旁的正是沐琳。
"你干嘛站在大马路边发呆?"沐琳一脸疑惑的表情。
"噢!没什么。"她回过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和朋友见面,我的车就停在附近。"沐琳拍下晴薇的肩膀,"开车了吗?"
"没有。"
"那就走吧,我载你。"
两个人系上安全带,沐琳回头看了看以深,忽然开口:"刚才我看到你哥哥。"
"是吗?在哪里?"
"就是附近的茶楼,他和一个女生在一起。"沐琳笑笑,"晴微,每个男人都是这样的吧?"
"怎样?"她还没有回过神来。
"或许都是不那么容易满足。对男人来说,保持对妻子的忠诚也许就是天方夜潭。"沐琳自嘲地笑,"比如我爸爸,比如我大哥。我认识的每一个男人都是这样。"她的声音很安静,然而有点无奈、有点嘲讽。
"也许吧。"晴微轻轻地说,"不过,或许也有那样的男人,只是我们没有遇到。"
沐琳的眸光一闪,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会有吗?"
会有吗?会有这样的男人吗?谁知道呢。
车内变的很安静、很安静。安静到连车窗上似乎都有了隐约的雾气。
半小时以后两个人才回到家,沐琳将晴微在门口放下便又开车离开了。她向来是个在家里待不了三分钟的人。
张家父子都去了公司,大宅里十分安静。张家三位如夫人并不住在大宅,但住处距离并不远。张正中认为妻妾倘若住在一起易生是非,然而太远来去又不便,便在大宅附近另辟了几住居室,然而过年过节之类的大家便都会回大宅来团聚。正因此,几个儿女就干脆都住在了大宅,他们都是一年难得回来一次。沐琳倒是在家,可惜社交繁忙,每天也是基本上见不到她的面。
"妈咪!"刚进门,宝宝的小身子就已经扑了过来,"我刚刚背了一首古诗。"他悦耳的笑声仿佛银铃一般在空气中流泻,以深的心立刻被轻柔地融化了开来。
"是吗?"她快乐地、温柔地微笑,"宝宝真厉害,是谁教你的呢?"
"是爸爸。"
"爸爸?"
"没错啊,好几天前爸爸带我去买的这本书,"如今的宝宝已经学会流利的对话,他睁着乌黑滚圆的大眼睛,欢快地扬起手中的书本,快乐地笑,"昨天晚上爸爸一直在教我哦!"
"那背给妈咪听一下,好吗?"她饶有兴趣地蹲下身子,微笑地看着宝宝。
"嗯...中庭地、白树息呀,冷路无声..."他的眼睛眨啊眨,撇着嘴在不断的扭动着小小的身体努力地回想,以深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入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她温柔地凝视着宝宝,心脏砰然地跳动了起来,母爱的本能是那样的热烈、那样的甜蜜,缓缓地从她的心头升腾。
"是这样吗?"她问他。
"嗯!是的。"宝宝相当肯定的点着头,"可是这首诗好难哦,我刚才差点又背不出来。"他以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摊了摊小手,那副样子象极了张永清,只是看起来却显得相当滑稽而可爱。
"没错啊!"她大声笑了出来,伸手一把抱起了宝宝,"爸爸真是个笨蛋,至少应该教一首简单些的呐!来吧,现在由妈咪来教你。"她旋风似的将宝宝抱进了儿童房,顺便将他在空中扬了一个惊险动作,两个人都是快乐而放纵地大笑。
"快过来,来妈妈这里,我给你教简单的容易记住的,爸爸那个大笨蛋不会教你哦。"晴微呼唤着宝宝嘴里不停的说着。
晴微很快就翻出了她不久前买到的唐诗三百首便。首先从最简单的一首《鹅鹅鹅》教起,快点跟着妈妈读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