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节
岳震眼皮子一跳,不由心头大乱。宗铣南归,晏彪便失去了最有力的臂助,也没有人能够再制约他,他和整个烽火堂,变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
惊天动地的大事!在岳震看来,这就是自取灭亡的同义词。
金龙密谍出身的完颜雍,早已注意到烽火堂的危害,或许是大金雍南王誊不出手,又或许烽火堂对他来说还只是疥癣之疾,所以他才一直拖着没有采取行动。临洮战后,宋金两国又要进入一个短暂的调整期,烽火堂在这个时候要做什么大事,无异于逼着金人提前对他们下手!
“快说,究竟怎么回事!还有没有让他们罢手的可能?”
吴阿大为难的摇摇头,艰涩道:“彪子究竟在策划什么事情,我们都不知道,只是一个劲的从江南往北调人。小七、小八先后回来带兄弟们往北去,我也不止一次的追问,可是他俩也不知道,他们都说彪子有话,不到行动的最后一刻,谁也不能打听。”
点点头,心慌意乱的的岳震强迫自己静下来,一边整理着思绪,一边分析着晏彪的动机和最终目标,思前想后却也不得要领。
拓跋月提着茶壶出来,见他们两个都安静的皱眉沉思,这才松了口气,悄然无声的给他俩换上热茶后,静静的坐在岳震身边。
猛然想起一件事,岳震转脸对妻子道:“月亮,记得咱们刚到的时候,姐夫拿过来一封烽火堂的信,你收起来了吗?”看见拓跋月点头,他忙说:“快找出来,我要看看信里写了些什么。”
妻子起身回屋,岳震也站起来收拾茶具道:“阿大,走,回房去说。”
把那封信递到丈夫手里,拓跋月拨亮油灯往前凑凑,岳震取出信纸凝神观看。信的内容也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基本上都是晏彪在抱怨他无心救国救民,只有书信将近结尾时的一段话,让他好像一下子抓到了什么。
‘杨大哥意外阵亡,罪在监军,罪在朝廷,罪在昏庸无能的皇帝。巍巍大宋,若无一位英明贤德之君主,收复山河不过一句空谈,中原、河北的黎民亦将永无出头之日。’
暗自责怪姐夫好大的胆子,这样的信还敢留着。岳震把信纸凑到了火苗上,看着它在手上化为灰烬。
松开手,纸灰片片飘落,他的脸色在摇曳的灯光下,半明半暗,阴晴不定。
从简短的几行字里,岳震猜到了晏彪要做什么,心头也如惊涛拍岸,跌宕起伏。他可以想象到,晏彪决定开始这个计划之前,必定斗争挣扎了很久。这是一条鲜红的路,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将有很多人为之付出生命!
愣愣出神的他惭愧而内疚,本来是他应该做的事情,他却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更没有去尝试。如今晏彪带着一班小兄弟们,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的去做,不但成功的希望渺茫,而且他们为此所付出的代价,是他不敢去想的。
可是!晏彪要是成功了呢!岳震的心也不禁蠢蠢欲动。如果烽火堂成功了,历史就将随之改变。一个在后世记载中不曾有过的年代,将会出现!
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顿觉毛骨悚然,如果历史在这里突然改变,那些在这个时期以后千古传颂的人物们还会出现吗?
岳家军节节胜利,他最敬爱的父亲沿着历史的轨道,一步步滑向悬崖,他无力改变什么。遗臭万年的大奸臣秦桧刚刚出现时,他却错失良机。突然间,毫无征兆的,一个契机又出现在他面前,他的心绪可想而知。
房间里极其安静,拓跋月和吴阿大都看出来,岳震的情绪波动,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责怪晏彪了。
‘啪···’灯花爆开,岳震轻轻一颤从神游中惊醒,阿大赶忙凑过去,正要开口却被他站起来,摆手制止。“什么也不用问了,我和你们一起去,阿大,你现在还能调动多少人手?”
“啊!”拓跋月低呼了一声,眼含关切的看过去,看到了丈夫紧绷的嘴角,随即就明白他决心已定。
先是错愕,后又惊喜的吴阿大支吾起来,出乎意料的喜讯让他不知所措,含糊了好一会他才赧然挠头说:“彪子先后几次调弟兄们北上,江南各地的堂口和襄阳都差不多,能用的人也没几个了。”
“也好,做这么大的事情,人少了肯定不行。”岳震点点头道:“随行人员,你看着办吧,明早我们在城北码头集合,走,我送你出去。”
意犹未尽的吴阿大跟着岳震往出走,还是忍不住问道:“震少,能不能告诉我,彪子究竟准备干什么呀。”
岳震干脆的摇头说:“不能,彪子做得很对,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是故意要卖关子,而是事关重大,一旦泄露出去导致行动失败,不但金人要把我们生吞活剥,就算侥幸逃离大宋,大宋朝廷也饶不了我们!”
“啊,这是为···”
“好了阿大,我知道你信任彪子,愿意跟着他出生入死,做什么有何关系呢?没有结果之前,谁也不知道,他是对还是错,但是我现在明白,晏彪已经变成一个有勇气、有担当的汉子,他选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吴阿大信服的点点头,不再追问,直到岳震把他送出岳家军的家属区,转身要回去的时候,他才又在岳震身后轻声问了一句。
“震少,我们还能活着回来吗?”
岳震停下脚步,背对着阿大仰望夜空,隔了好一会才说:“我也不知道,让兄弟们把该交代的事,都交代了吧。但是,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要把你们也活着带回来!”说罢他挥挥手,迈开大步而去。
回到家里,依旧像刚才那样坐着发呆,拓跋月也没有打扰他,只是神态安详的把行囊打开,静静的收拾。
看着妻子的背影,看着她将准备出去游玩的东西,拿出来放回柜子,看着她把两人的武器放进行囊。岳震轻轻的站起来,轻轻走到妻子身后,将她拥在怀里。
“好不容易过两天安稳日子,却又要让你跟着我···”
“傻子,又说傻话了。”拓跋月停下手里的动作,靠在丈夫的胸膛上,抬起手来抚摩着他的脸颊柔声道:“他们是你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就好像以前,我们从不想,会不会在战斗中死去,我们只要知道为了谁而战斗就行了。”
抱着怀中柔顺的躯体,岳震扪心自问:我知道,这一次是为谁而战?为兄弟,为亲人,还是为了虚幻憧憬的历史?
整夜都在想着未来的行程,岳震困意全无,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必须寻求淮帮的帮助,这样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可是,如果蒋大舵头问起来,该怎么回答呢?正在半梦半醒,混沌迷糊着,雄鸡在隔壁院子里引吭高唱,岳震抬头看看窗外,天色已经微微亮起来。
夫妻两个赶忙起身,匆匆忙忙的洗涮后,牵马出了院门。上马并肩而行,岳震看到妻子频频回头,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摇头笑说:“又不是不回来了,呵呵···”
“傻子。”白马雪衣的拓跋月飞嗔了丈夫一眼,玉面绯红着低声道:“傻汉子你不懂,我要记住这个小院子,它是我们···”
忽然间,岳震在娇媚动人的妻子身上,发觉了一种异乎寻常的气质。虽然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气息,但是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爱妻正在转变着,宛若一朵含露凝珠的花儿,一点一点的悄然绽放。
“你说什么呀,我怎么不明白?”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等有了准信再···”拓跋月的脸庞更红,头也垂得更低,岳震慌忙让她抬头看路,不敢再分她的神了。
赶到城北码头时,两路人马都已经在等他们了。蒋凤英听说岳震突然改变计划,要过河到北方去,一张脸顿时阴沉下来,凤目含煞的睃着吴阿大他们,大舵头马上猜到,一定和烽火堂有关。
岳震心意已决,蒋凤英也无可奈何,只能是恼哼哼的下令开船。
船离襄阳,一路顺风顺水,当夜就转进淮水航道,第二天大早他们就驶过安丰,进入韩世忠部队的防区。
在船舱里窝了一天一夜的蒋凤英想通了,就如当初,岳震毫不犹豫的跑去吐蕃搭救淮帮众人一样,如果他对烽火堂的难处不闻不问,也就是不是那个岳震了。想明白,大舵头就主动找来商量,从哪里偷渡过去是最合适的。
听蒋凤英说,淮帮在海州有些明里暗里的买卖字号,岳震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到楚州,然后从那里渡淮水到海州,一来有人接应少些麻烦,二来他也想尽快得知烽火堂的近况。
两天后船到楚州,蒋凤英让水手们把船停进一处河岔,大舵头急匆匆的离去,找人与河北的弟兄接头,岳震他们不想再生枝节,大家都留在了船上没有上岸。
天擦黑的时候,蒋凤英带着一位精装的中年汉子上船,那汉子上来就要磕头,岳震赶忙把他拉起来,上下打量一番还是觉得眼生,蒋凤英在旁边笑着说:“怎么不认识了,侯勇也是从望北驿回来的那八十六人中的一个,呵呵···”
岳震恍然陪笑着道歉,侯勇弯腰道:“震少贵人事忙,记不得小人有什么打紧?俺们淮帮上下却不能忘了震少的大恩大德。”说罢,他又向拓跋月恭敬的行礼,这时候吴阿大才不好意思的凑上前,尴尬的叫了一声,侯大哥。
原来在淮帮与烽火堂关系良好的那段时间,阿大和侯勇曾经共事,算是熟人。不过从侯勇对阿大的态度,岳震看出来,蒋凤英已经把烽火堂的变故,告知了淮帮的大小头目。
不欲在这些小事上纠缠,岳震问起过河的安排,侯勇点头笑道:“呵呵,震少放心,在两淮这一亩三分地上,没有淮帮办不成的事。都已经安排妥当,只要是晚上,你哪天想过去都行。”
“好,有劳淮帮诸位兄弟了,我们今晚就过河。”确定时间后,岳震又问起河北有什么关于烽火堂的传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