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破，山头层层薄雾一哄而散，金色的光芒投射下一束，看不到它的源头，抬头时，除了一样无尽的光明，许久之后，光明会褪去颜色，褪去金粉，暴露而出的，是深邃如夜空的黑暗。

九央镇最为繁华的地带，坐落着最尊贵，最豪华的府邸，祝府。

祝府内堂，黑压压一片人群拥挤着，却不曾发出丝毫声音。低着头，或是耳语交流，或是眉头皱成川字，总之，气氛压抑得可怕。对于祝府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人群围成一圈，在他们的中间，安静地躺着一具尸体，一袭火红色的长衫套在他的身上，衬着苍白的脸色，他看上去十分安详，俊郎的脸上似乎是在微笑，去白云般柔软的脸，浓ed如画上去的一般的眉毛，紧紧闭着的双目一定如同星辰一样闪耀，如果还可以再睁开的话。他的黑发被打理得像是即将迎接新娘的新郎，梳得整整齐齐。可是他已经死去。可是却没有一丝呼吸。

他死了。

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人死了本来应该是一件悲伤的事，可是似乎并没有人因此而感到心痛或者是哀愁。不论是内堂中的仆人还是主人，不论是长者还是少年，看着躺在地上安睡的男人并无半分遗憾的模样。冷漠如陌生人，阴阳两隔已经跨越了空间的距离，这已经够远了，然而更远的却是即使阴阳两隔，仍旧不会有人因此而悲戚。

站在人群中最前面的华服老者，斑驳的头发十分简单地束在脑后，阴翳而低沉的双目异常沉重，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男人尸体上，阴暗遮住了他眼瞳里的光芒。他只是注视着尸体，负着双手，微微弓着背，或许是长年累月弓着身子行走，他的背显得有些驼。周围的人似乎都是以他为中心而站立着。

“一夜之间，真是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是啊，今早巧儿还奇怪平日里起得早的二老爷为何还不见人影。二老爷和丫鬟那些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可怜了二夫人了，身怀六甲却要守寡了。”

“嘘……小声一些，老爷还在呢。这些话了乱说不得。”

“呵呵……说了又如何，昔日祝天骄还在时，我还忌惮他几分，如今天骄已去，他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这祝府……早晚会败在他手里。”

坐在首座的男人不耐烦地扫视一眼座下众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眉头缩成一团。这些人的话不偏不倚正好被他全部听见，本就杂乱的心思更加纷乱如麻，翘着二郎腿，目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华服的老人，很快躲开。所以他没有看到老人嘴角上扬的浅笑。不过他还是不由得红着脸咳嗽了一声。

“咳咳……咳咳……”

男人手握成拳头，眼神飘忽，似是不自信，人很不自然地换了一个坐姿，背靠着椅子，然后显得从容淡定地扫视着众人，挺着身子，双手放在腿上，板着脸，一抹悲伤很快涌上了脸庞，眸光怅然若失，嘴角勾勒出一道悲戚。

人群安静下来，总是要给他一些面子的，大多数人都是抱着看戏的态度在看他。男人似乎习惯于这种场面。

男人颤抖着身子，用力地想要挤出几滴眼泪，却发现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假装擦拭着眼泪，跌跌撞撞来到尸体前，趴下，开始极其夸张地嚎哭。

“二弟啊，你怎么突然之间就去了啊！”

“我的弟弟啊，你的命怎么这么不好啊！”

“弟弟～～～”

“我可怜的弟弟，天骄～～”

“为兄对你不住啊！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是我没有好好待你啊，是我没有好好地关心你啊！”

“一切都是我这个当哥哥的错啊！”

“我愧对父亲，愧对母亲，愧对你啊！”

“你这一去，让弟妹可如何是好，让我那未出生的侄儿可如何是好啊！”

原来躺在地上的叫祝天骄，那么这个嚎哭的男人，是他的哥哥，就应该是祝府的府主，祝天山

祝天山趴在尸体上，撕心裂肺地嚎哭，声音似乎是沙哑了。众人都似乎是看戏一般看着他夸张拙劣的表演，并没有半分动容。

“呵呵……”

有人轻笑，这一声很轻，却很清楚地被祝天山所听见。

“呜呜呜呜呜～～～”

对于男性而言，哭这种事情似乎是个技术活，你需要把握好尺度，不能太过于夸张，这样显得做作，也不能太过于淡然，这样显得无情。不过祝天山似乎并不是太过于在意这种事。

似乎是有些累了，祝天山的声音也渐渐地弱了下去，人们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的府主自甘沦为小丑供他们取乐，这似乎是很惬意的一件事。

“天骄，你就放心地去吧，我替你照顾好弟妹的。”

说完这句话，祝天山没有在意身后祝府一干人等异样的注视，从容不迫地走上自己府主的位置。祝天骄的尸体，仅仅是皱了几分衣袖。祝天山用衣袖擦拭着红了的眼角。

“哎……我这个弟弟，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如今却落了个这般下场，实在是……”

祝天山掩着面，叹息着。

华服的老人抬头看了一眼祝天山，咧开嘴，露出了一排歪歪扭扭的黄色的牙齿。

“府……”

老人抬手想要说话，突如其来一声凄厉地嚎哭震天动地，仿佛是整个祝府都在颤抖。

“啊！～～～～～”

“天骄……”

这才是动人魂魄的哭喊，灵魂仿佛都随之而颤动，而惊悸，而恍惚。

“夫人，夫人……”

门外，急切的声音忽然响起，祝天山来不及反应，一个人影已经冲进了内堂，趴在祝天骄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是谁，是谁，究竟是谁！”

“呜呜呜呜呜～～～”

“为什么，为什么～～～”

是个女人，挺着大肚子。

红色的长衫，颜色变得深邃，凄厉地呼喊，在内堂之中萦绕，那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悸动，那种真正地撕心裂肺的痛苦，肝肠寸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