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擦着祝樱的脸颊，鬓角的发丝悠悠落下，无声无息，无声无息，唯有一股冷风掠着耳际。额头的冷汗在耳畔划过一道晶莹的痕迹，她终究还是没有死。

她不知道如何来描述此刻的心情，那种劫后余生应该有的欣喜却不曾出现，仿佛是有一种淡淡的遗憾萦绕在心头久之不去。

祝樱木然地望着凉三百坠落的地方，忘川河里的波浪渐渐消散，他仿佛是沉入水底的石头，没入之后，悄无声息。

祝樱忽然笑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笑，仅仅是因为她想笑而已。嘴角牵动脸上的肌肉，扭曲的模样让她看起来极其狰狞。

这一切仅仅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都是难以预料的，突如其来的救赎令祝樱还徘徊在死亡之谷，那种惊悸还未消散。

祝樱十分得意，上天总是眷顾她。

苏无叶重重地落下，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深深地陷进地里。血红色的眸子里，隐隐泛着泪光，喉咙里无力地发出的挣扎，随着一声“扑通”落水，已经消散，就是在那一瞬间，柔美的眸子之中仅剩的清明彻底被血色所淹没，凄厉天空之中不再有阳光，下起了血雨，终日刮着狂风。

祝樱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整理好仪容，她终究还是最后的胜利者。无情客死了，九狼也死了，只有她活了下来。

但是她还是输了，她没有拿到逢春。

不过，能够活下来，已经是很幸运的了。

“还是活着好啊！”

祝樱扭着腰身，盈盈跨着碎步，仿佛是在游赏花园，闲庭信步在自家花园之中，女儿低眉嗅一朵兰花，唇角含春，说不尽的惬意与悠闲。

一切发生得太快，护卫早就已经被凉三百先前恐怖的威势震慑，如烂泥瘫软在地。祝樱撇开头，冷冷地说了一声“废物”，径直走向苏无叶坠落的地方。

深陷泥土里的身躯显得残破不堪，双腿以奇异至极的角度扭曲，看不出有骨骼支撑的样子。

祝樱绣眉似有似无地抖了一下，捏着兰花指，娇俏柔美的眸子之中划过一丝妩媚，就在这黑暗血腥的地方，她显得如此的从容。

“不要！你这个魔女，不能伤害她！”

许世文沙哑无力的声音从忘川对岸传过来，已经被消磨了很多的力量。许世文挣扎着，内疚与恨意充斥着胸膛，双手已经深陷泥土之中，身前的草地已经被他用来发泄自己内心的愤恨。

草屑和泥土扬起尘埃，落到他的头上，鲜血和泪水混合留下的污浊将他捉弄得蓬头垢面。

原本的希望在于凉三百，当凉三百爆发的那一刹那，所带来的欣喜，天空都仿佛出现了太阳，即使现在仍旧是黑夜。然而那道影子一瞬间如闪电的暴动，刹那爆发出来的血花，在他眼前绽放，他亲眼看着凉三百落入忘川河之中，被河水吞没。如同被母亲拥抱那般温柔，没有他的坐骑落水那一刻的汹涌和狰狞。

他不停地呼号，开始谩骂，开始诅咒。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渐渐地，视线模糊，一切都要终结，他们所守护的，不再是以前的模样，该来的终究会来，命运的车轮本就无法阻挡。他的口中落下一声叹息，最后，生死不知。

祝樱挑了挑眉，余光瞥了一眼许世文，笑了笑，身子不自主地扭了扭，似是得意。

她慢慢地蹲下，蹲在苏无叶的身旁，伸出纤细白嫩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面颊。

“你很美。”

祝樱看着苏无叶说。

“为什么你可以毫无顾忌地爱一个人？为什么你爱的人也可以毫无顾忌地爱你？”

“所以……我很讨厌你。”

说着，祝樱的眉头皱了起来，眉目之间掠过一丝嫉妒。她很少会生出这样的情绪来，第一个令她嫉妒的，是她的二娘，承欢。苏无叶就是第二个。

说白了，一切都不过是男男女女之间的爱恨情仇。

“我不会让你死，我要你和我一样，痛苦地活着，甚至是，比我还要活的长。”

祝樱的手勾过苏无叶的下巴，悠然起身，扭着腰肢，嘲弄似的看着倒在地上吐成一团还未恢复过来的她的护卫们。有时候她弄不明白究竟是他们保护自己还是自己保护他们。

“好了没，好了就起来，把她弄出来，处理好！”

冷冽的目光落在一众身上，先前凉三百所带来的梦魇阴影片刻消散，如坐针毡地笑了起来，颤颤巍巍地朝着苏无叶走过去。

“小……小姐，是不是……把她给……”

一个护卫走过来，小心翼翼地询问着，眉头不自觉地开始颤抖，紧接着带动了身子开始颤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如果是换做平时，他定然不会问这样的问题。或许真的是凉三百给他带来的阴影太过于深重，让他此刻脑子比之平时，迟钝了许多。也正是因为他这一刻脑子的迟钝，才救了苏无叶一命。

“老娘叫你们救她！”

恍惚之间一道黑影从护卫眼前掠过，紧接着就是脸颊上火辣辣地疼痛。

祝樱眉目拧成一束利箭，咬着银牙怒不可遏地将护卫踢得老远。

……

流水温柔得就像是母亲的手，温暖而又舒适，拥抱着闭目沉睡的黑影。黑影在模糊的黑暗之中，慢慢地下落，在朦胧的流水声之中，四肢仿佛是在挣扎。

越来越往下，渐渐地融入到了更深沉的暗夜里，被黑暗所吞噬，水流又开始变得冰冷暴躁，如世间的悲伤，刺骨。冲刷着渺小的影子。像是暴虐的猛兽，而他，即将被撕裂成碎片。

忽然，水流仿佛是沸腾起来，巨浪掀起的波澜之中，弱小的黑影犹如浮萍一般任波浪推动。他在波浪之中起伏。

一道更大的黑影猝然如闪电掠过，一闪而逝，随之而消失的，还有那如浮萍，如尘埃的影子，只剩下还在翻腾的波浪渐渐归于平静，最后，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