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铁质的链锁乒乒乓乓的相互碰撞发出响翠的声音后,牢房的大门被打开了,阿善微微点首示谢,迈着碎步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斟酌,该怎么样做。
牢房里只关押了耶律赫一个人,静得出奇,不算明亮的见方小厅堂里,连灯火都显得懒懒散散,顶多能照到五步远。微弱的光芒中,耶律赫被以十字的形状牢牢的绑在支架上,头是低垂的,仿佛正在浅眠。听见有人进来,便把头抬了起来,眼中闪烁着炯炯如火的光芒。
阿善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在原地稍稍停顿了下,走到他身边,像是给自己鼓起一般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以同样能吞噬人的眼神回敬着他。
耶律赫展起笑,启开干涸的嘴唇说道:“你恨我?”
“是,我恨你!”阿善没有拐弯抹角的坦诚回答。
“为什么?”
“你杀了很多人。”
“可是,你们也杀了很多人。”耶律赫的眼角是一道道写满沧桑的沟壑,黑中带白的发在无声的告诉所有人,他已迟暮。他深信自己是狡猾的狐狸,能轻而易举的劝说阿善。
阿善不禁有些佩服他的从容了,“但你是最后的元凶。七年前你发动战乱,残杀了很多人,七年后你还是一样,为了自己的野心而杀人。”
“若是我说我有我的苦衷呢?”
“苦衷?杀人还有苦衷吗?”
“我是蛮族的王,守护着蛮族的上上下下,有责任和义务要他们过得幸福,这就是我的苦衷。”牢房里阴气很重,耶律赫忍不住咳了两下。
责任和义务?阿善直视着耶律赫的眼眸,透过它看到了那个站在逐日峰山头以树叶吹曲的伟岸身影,心底泛起的圈圈涟漪急速的向着四周扩散。她从怀中掏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送入了耶律赫口中,“这药对你身体好,吃不吃由你。”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耶律赫含着药丸,心中却肯定阿善不会害他。“我相信逐风会来救我的。”
“你觉得可能吗?给你两条路,一条是相信我,一条是在这里等待别人救你。”
耶律赫考虑了一下,赌博般的把药丸咽了下去,“你不恨我了?”
“再过一会儿,你就能恢复体力了。”阿善一边说,一边解开捆绑耶律赫的绳索,“为了你的责任和义务,我决定放你走。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不希望你的族人因你而难过,虽然我恨你。”她作出一副甘愿被挟持的样子,“来,你挟着我,我助你离开。”
“好。”耶律赫顺势把阿善整个人都挟持住了,一手掐着她纤细的脖颈朝外面走去,“老实点!”
外面的士兵见犯人逃跑,准备抽出佩剑,却被耶律赫大声吼住了,“别动武器,小心这丫头的脑袋会从脖子上分家。”
士兵心念阿善的安危,只得放弃了动武,眼睁睁的看着耶律赫强行带走了阿善,消失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
“他们在后面,你把我扛起来朝着城郊的树林走吧,那里地势复杂,可以甩开士兵。”阿善的脖子被耶律赫捏的有些痛,但还是低着声音说,“我们迂回的走,等彻底的甩开了士兵后,你就可以放心的绕路回到你亲人的身边了。”
“谢谢你。”耶律赫感激着,把阿善扛了起来,大概是药效起了作用,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气,“可要委屈你了。”说着,健步如飞的朝着林子跑去。
地上是斑斑驳驳的月光,与树影交错,画出一幅又一幅诡异的画。
耶律赫扛着阿善不停跑着,直到身后再也听不到士兵的穷追不舍的声音后,才放慢了脚步,此刻,他们已到了林子深处。他喘了一口气,敛起伪装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阴狠,道:“多亏了你,我才能顺利逃出士兵的追逐,但是,我不能叫你活着回去。”
“同样的,我也不能叫你活着回去。”阿善缓缓的说着,手却快速的把头上的发簪拔了下来,狠狠的刺进耶律赫的背脊的脊椎骨中。
耶律赫因剧烈疼痛狠狠的把阿善甩了出去,这是他最后的一点力气了,还容不得他再踹一口气,整个人都如烂泥一般摊在了地上。“我这是……”
阿善吃痛的站起身子,嘴角微微向上弯着,单纯干净的脸庞上勾起一抹极不相称的笑意,配合着嘴角淌出的血丝,妖娆得很。她把衣服弄乱,又从衣摆上随意的扯下几块,扔到了地上,“你当真以为我给你吃的药是好药吗?那药不过是能在短时间内把你全部的力量集中在一起而已,很可惜你的力量就这么被你用光了,你当真以为我真的信了你说的话吗?”
摊在地上的耶律赫试图挣扎,却不能移动半步,“那你为什么……”
“是你的责任与义务提醒了我,若是要你死在牢房里,洵阳会不好交代,更何况,我想要你死。”阿善又把衣襟裂开,然后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发簪,“现在,我可以名正言顺的杀掉你了。”
“你就这么恨我?”已没有力气反抗的耶律赫略带困惑的看着阿善,他不解眼前的女子的恨从何来,什么样的仇恨叫她绝美的容貌变得狰狞。“是因为七年前吗?”
“是,没错,你杀了不落族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是你纵的火!我不知道卜天跟你说了什么,但你却听信了,残忍的看着我的族人被大火烧得体无完肤,然后凄惨死去。”阿善顿了顿,“也许你不认识卜天,但你应该知道那个叫天知的家伙。”
“天知?”耶律赫在脑海里搜寻和这个名字相关的回忆,七年前,是天知跑到蛮族告诉他,不落族的地下埋藏了宝藏,还花言巧语的说,若是想占据中原,那些宝藏就必须在其他人找到前,快一步出手……
阿善绝然的笑了一笑,面色如月光般苍白,“看来你已经想起来。”说着,她举起发簪刺向耶律赫的胸口,“你杀了一百多口人,我就刺你一百多下,一下代表一个人,你放心发簪上的毒药是甜的,只会叫你越发清醒,不会叫你因为疼痛而昏迷。”
“啊……”耶律赫咬牙承受着,夜色像被撕裂了一般,变得不再完整。
“呵呵,什么草原上的猛士,全是唬人的假话,才几下就受不了了?”阿善把他衣服扯开,把左手放到了他的心房处,“这里是你的心,很柔弱的地方。刺一下人便会死。你听说过凌迟吗?当犯人挨过指定的刀子之后,行刑之人才会把刀刺到这里。”
“是不是中原的女子都像你一样狠?”耶律赫额头上布满了滚滚汗珠,他把头侧向了一路逃亡而来的方向,“你就不怕你们的人来了后,看到你这副凶残的模样吗?”
“难道我刚才没有跟你说明白?依我现在的样子来看,说你企图轻薄我,我想他们肯定不会怀疑吧?”
“你真有心计”耶律赫忽然认命了,认命错把阿善想的简单了。
时间如风般徐徐而过,缓和的风息中是一声又一声沉重的呻吟。
阿善拿着发簪围着耶律赫的心房刺去,听着他极力压制的沉闷叫声,脑海里不断涌现出亲人惨死在大火中的情景,“你杀了那么多人,我只要你一百多下,算是对你的恩惠了。”
此时此刻,耶律赫倒希望追兵能快些赶到,现在的自己跟废人无太大区别,却还要受着折磨。昔日草原上的英雄,在迟暮时分被一个黄毛丫头蹂躏,是对自己绝对的侮辱。
手上、脸上都是血滴迸溅的痕迹,看着耶律赫胸前惨不忍睹的皮肤,阿善笑了,笑到眼泪直流,你是卜天的棋子,活该你死!你该死!卜天也该死!“怎么?你怎么不叫了?”
已然有些失去痛觉的耶律赫,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杀了我吧。”
“杀了你?没有那么容易,除非有人把局面破坏掉。”说着,阿善用发簪挑起耶律赫胸前早已找不出完好的皮肤,后又扎了进去,缓缓的向下划着,更多的血流了出来,染红耶律赫的衣襟……
远处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渐渐的愈发清晰,还有人在说话,“洵将军那边好像有动静。”
“算你走运,就要你先解放吧。你的死只是一个开始……”阿善略有不甘的挥手把发簪扎进耶律赫的心窝……
当洵阳和士兵赶到的时候,看到衣衫不整的阿善伏着身子,神情漠然,动作僵硬的用手中发簪不断的刺着躺在地上的耶律赫。
“洵将军……”士兵有些为难,转首看着洵阳。
洵阳走了过去,伸出手试了试耶律赫的鼻息,心疼的看着阿善,拦下了她瘦瘦的手臂。
阿善迟疑的看着洵阳,挣脱了他,继续刺着,仿佛动作不受自己的控制一般。
“够了。”洵阳无力的劝道,把阿善抱了起来,“他已经死了,够了。”
“死了?”阿善木然的反问,她看了看手中紧紧的攥住的发簪,又看看地上已经咽气的耶律赫,终于明白自己杀人了,然后放声的大叫起来,“啊!啊!啊!”叫完,便佯装昏厥了过去。
“将军,这该怎么办?”士兵上前问道。
洵阳看了看怀中的阿善,摇了摇头,“把耶律赫的尸体带回去吧。”
……
阿善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夜无梦无眠,她闭着眼能感觉到洵阳在自己身旁悉心守护的忙碌身影。不敢睁开眼睛,只得装睡着,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了短暂的困觉,才睡着,又被洵阳离开房间的开门声吵醒。她坐起身子,蜷居在角落里,把屋外洵阳和陆魃的谈话声听得一清二楚。
“弱五,耶律赫的后背脊骨上被硬物刺断,使得他全身瘫痪,而阿善手中的发簪上淬过毒。”陆魃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玩笑的语气。
“那又能说明什么?”洵阳停了下,“你没有看见阿善的衣服吗?已经被撕扯得不成样子了,庆幸的是她没有事。”
……
穿好鞋子,走出房间,阿善泪眼婆娑的开口打断他们,“是,发簪是有毒,是我为自己准备的,想着如果自己落入了敌人手里就了断了自己。现在,我杀了耶律赫,说不定蛮族会再次进攻,到时候你们把我交出去吧……”
看着阿善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不停掉落,陆魃严肃的表情变软了,没有再说什么。他暗忖,也许当女子的贞洁受到羞辱时,都会拼劲全力反抗。刚才可能是我自己多心了。
“阿善,你人没事就好。”洵阳勉强笑了笑,“蛮族不会再进攻的,有我在,别怕。”
有我在,别怕……阿善依旧在哭,可哭出的却是发自内心的情感,很久都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