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生起便在冷宫中藏着掖着,我怎可能有证据来证明呢?”年幼的孩子跪在帝王面前,像个大人般定定的说道,在一大群人的注视下出奇的镇静。
忆琛、敏汐皆是大惊失色——真是太过莽撞,被这丫头给骗了吗?
达奚槿颜缩在春意阁的角落里,听到女儿的话,脸上除了先前见到宁妃时的恐慌,此刻更多的是对母女两人接下来处境的不安。
虽然女儿自小天资聪颖,但现在的情况,她能安然度过吗?
宁妃听了暗笑,见元舜帝似乎在强忍着一股怒气还没有爆发,连忙煽风点火:“皇上,您看臣妾所言不虚吧?还是速速叫人拖她们出去斩了!消了皇上这口怨气吧!”
元舜帝重重的一拍桌子,喝道:“大胆!竟敢欺骗朕,来人……”
寂雪抬头,直视元舜帝的眼睛,一道银光从她似笑非笑的黑色眸子中闪过,妖异诡谲。
话说到一半就无法继续说下去了,元舜帝只觉得身不由己,刚想移开的目光又重新回到那一双湛若秋水般的墨色中,那其中似乎有什么奇异的力量要将他整个人吸进去。
“没有证据,但仍有方法可辨认你我是否是亲父女啊?”面对即将而来的杀身之祸,寂雪依旧平静。
“是什么?”元舜帝呆呆的问。
“请来国巫,滴血验亲!”寂雪一字一句的说道。
“怎可为你这贱丫头伤了龙体!”宁妃不满的叫道,回头拉着元舜帝的衣袖,“皇上,您不可答应她,龙体为重啊!”
元舜帝依旧盯着寂雪的眼睛,开口:“好!”
寂雪莞尔,又说:“只要我是您的女儿,那便可证明母亲无罪吧?一个私通他人的妃子怎可能生下皇帝的亲骨肉呢?”
“是,若你果真是朕的女儿,就算八年前的事情是真的,朕也不会计较。”元舜帝点点头,吩咐人去请国巫。
忆琛和敏汐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发现各自的手心上不知什么时候竟满是汗水,不过——想必现在是胜券在握了吧?
宁妃撇了撇嘴,心想这小丫头是何方神圣,竟轻松的让皇上答应如此无礼的要求。想到元舜帝是金口玉言,话说出来不能再做改变,她心里更是着急,勉强着不溢于言表,省得太子和长公主又当是笑话般看她。
寂雪回头看着依旧惊慌的母亲,微微一笑以示宽慰,然后低下头,面色变得有些苍白,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多了几条血丝,几乎是强忍着才没让喉咙里的东西给吐出来。
国巫很快就到了,他看上去年纪约和元舜帝相仿,身着不染凡尘的月牙色袍子,显得仙风道骨,犹如天外之人。国巫的侍从弟子带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白色水晶方鼎,里面盛着不知是什么的透明液体。
国巫只是淡淡的向帝王鞠躬,并未说话。侍从弟子恭敬的将方鼎置于案上,早有明白事的宫人将酒水佳肴撤下去了。
国巫绕着桌子走了三圈,口中念着咒语,然后示意万事具备。
元舜帝从侍从弟子手上接过银色的匕首,轻轻在手指上一划,几滴鲜红的血珠落入水晶方鼎中,内侍赶紧递上素净的帕子。
寂雪眉头也不皱的割开皮肤,滴完血后随意的在身上抹了抹,干净的宫装上绽放出几点小小的红花,犹如夏日的凌霄花一般,她笑着退到一旁。
两人的鲜血在透明的液体中渐渐散开,宛若红色的墨汁,勾勒出扭曲奇特的图案,然后各自凝结成线,交缠在一起,慢慢的旋转着。
此刻的气氛紧张到了及至,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眼睛却一刻也不曾离开水晶方鼎。
最终——
两条血线交融在一起!
“她是您的女儿,皇上。”国巫开口,声音不大,但在场每个人都能清楚的听到。
寂雪淡然一笑,达奚槿颜终于露出笑靥,疾步上前抱住女儿,一时激动的痛哭流涕,又哭又笑的宣泄着多年来的压抑。
郑氏的预言成真了!
这个原本不该来到世上的孩子真的带她走出了冷宫!
忆琛和敏汐释然的长吁一口气,然后不怀好意的望向脸色发白的宁妃。
国巫又在帝王耳边低语几句,元舜帝神色一凛,不可思议的望着寂雪,轻声问国巫:“真的吗?”
“是的,陛下。”
蓦地,元舜帝扑上去紧紧的抱住她们母女二人,口中一直念着“对不起,对不起……”
沉冤终于昭雪,一家人久别重逢,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变得喜庆。
宁妃没有说任何话,就满怀心事的匆匆离去,她受不了现在春意阁中氛围。而且见多识广的她清楚——寂雪虽然年幼该是什么都不懂不知的年纪,但事实上却是棘手的麻烦!
若是不尽快想办法除掉免去后患,只怕她要遭了血光之灾!
一想到小丫头看她时那冷若寒霜以及深意,不禁令她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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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元舜帝下旨封达奚槿颜为槿贵妃,寂雪为云镜公主,赐敬贤宫,正式的册封大典择吉日举行。
达奚槿颜会被册封为贵妃,地位比宁妃还高一等,占了后宫的首位,一是元舜帝向她表示近些年的愧疚,二是因为寂雪过人的胆识和绝美的容颜。
而册封大典推迟举行,是因为寂雪突然感染了风寒,病卧在床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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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雪半躺在床上,喝下母妃亲手端来的药水,秀丽的小脸仍有些苍白。
“药很苦吧?来,吃些蜜饯。”槿贵妃端起一碟蜜饯送到女儿面前,爱怜的看着她。
寂雪笑道:“从小吃了那么些苦,我哪里是娇生惯养,吃药需要蜜饯的娇气孩子呢?”
槿贵妃一听,眼睛红了,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她本就是柔弱单纯的女子,想到当初决定生下这个孩子只是为了带自己走出冷宫,心里就觉得深深的愧疚。
以后,要尽最大的努力,好好的疼爱寂雪,不让她再受半点苦半点委屈,让她快快乐乐的成长。
槿贵妃暗自下定了决心。
寂雪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捂住了酸疼的眼睛。
槿贵妃看到女儿异样,连忙问道:“寂雪,你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喊人去传太医。”
“没事,母妃。只是我小小年纪不该用摄魂术……”寂雪淡淡的说道。
槿贵妃一听,惊叫:“摄魂术!寂雪,你……”
摄魂术乃是一奇门异术,修炼的好便能以眼神来控制他人心神。但摄魂术之高深,非一般人能用,若是使用不当,性命堪忧!
“若是不用,只怕父皇不会答应滴血验亲。父皇不通武学亦不善术法,所以我使得也轻松,休养几日也就无碍了。母妃不必担忧。”
槿贵妃疼爱的抚mo着女儿柔顺的长发,轻轻叹息。
为了她,女儿付出的实在太多太多……
正当槿贵妃暗自叹息,寂雪突然正色,那神情与她的年纪格格不入。
“母妃,八年前是宁妃诬陷您的吗?”
想到宁妃前后百般阻挠、出言刻毒,寂雪断定必定是这个女人害了母亲!
槿贵妃的神情微微有些不自然,寂雪一时眼花并未看见,她轻轻咳嗽了几声,问:“寂雪,你问这个做什么?”
“母妃,请您回答是或不是!若不是,又是谁陷害您的?”
槿贵妃撇过头去,不敢看女儿,点点头。
“她为什么要害您?争宠吗?”
“寂雪,这实在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不要再问了!”槿贵妃起身,打算离开,寂雪高声叫住了她:“母妃,我想弄清楚八年前的事情!我,想为您为我自己报仇!我无法眼睁睁的看着把我们害到那般境地的女人还能逍遥快活的活在世上!”
槿贵妃心头一惊,顿了良久,终于是回头望着女儿。
年仅七岁的女儿,心中怀抱着多大的仇恨?多深的心机?
寂雪的目光坚定而固执,联想到几年来的屈辱,槿贵妃叹了口气,将事情的前后娓娓道来——
当年,槿贵妃初入宫闱,因其美貌与温驯的性格,深受元舜帝宠爱,被封为充华,自然是引来宫中无数女人的妒忌。当时,宁妃还只是婕妤,也深得龙心,见槿贵妃比她还稍稍得宠,心里自然是极不平衡的。
东琛皇后生下长公主后,因为体弱多病不幸去世,后位空悬。槿贵妃与宁妃成了竞争后位的对手。
但槿贵妃并没有成为中宫主人的心思,她只想安静的生活在后宫。可宁妃不是这么想的——就算你再不想当皇后,皇上硬要册封,你能有什么办法?再说了,莫不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宁妃细细的布置好了圈套,然后告发槿贵妃与宫廷画师私通,槿贵妃百口莫辩,被罢黜冷宫。
可是最后元舜帝念着与皇后的感情,不愿意册封新的皇后,宁妃这算盘是白打了,心里日夜期盼的凤冠也落不到头上了,据说气了很长一段时间,见谁都不顺眼。
这些都是槿贵妃后来在冷宫的时候无意中从史姑姑那里偷听到的。
寂雪眼中闪现着冷冷的杀意,恨恨道:“我定是要叫宁妃死无葬身之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