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春意阁的方向走去。
春意阁修建在御花园中,每到春季,阁楼四周花团紧簇,花香四溢,乃是赏景的绝佳之地。春意阁修建好后,元舜帝流连于此的美景,后来年年三四月都要在此大摆宴席,和宫中美人喝酒取乐,朝廷政事一概交由亲信大臣们处理。
一路上,史姑姑一直心神不宁,想要劝阻太子,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是好。
她担忧的是,万一达奚槿颜沉冤昭雪,会不会降罪于她,毕竟这些年她对待废妃们苛刻至极,特别是在某位主子的关照下,时常虐待达奚槿颜。
还有达奚槿颜的女儿,虽然眸子清澈但却深不见底,特别是看她的时候虽然带着笑,却有着冷冷的寒意。
那种寒意,让她这个见过宫里多少风浪的管事姑姑感到绝望!
不过转念一想,她这么多年来为那位主子尽心尽力,若有难,必定是会保护她!
快到御花园门口的时候,远远的来了一支队伍,一大群嬷嬷内侍宫女们簇拥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向这里走来。
女子身穿绣着五彩花朵的水红色嵌金大袖对襟曳地纱罗衫,墨色的青丝绾成优雅的偏梳髻,插着一支金镶玉的步摇和六只珐琅彩花卉簪,女子行走间步步生莲,环佩叮咚,仪态风情万种,美丽的不可方物。
达奚槿颜看见女子面容,低叫一声慌忙垂下头去。
寂雪看到母亲微微有些失态,甚是不解的望向那女子。
“宁妃。”敏汐不满的皱起眉头。
宁妃媚幽出身豪门世族,因其姿色出众被选入宫,深受元舜帝宠爱,不出两年诞下小皇子,龙颜大悦,更是宠眷有加。后来东琛皇后去世,宁妃是最有希望入主中宫之人,可元舜帝念及与皇后的感情,所以凤位空悬。虽然宁妃未能坐上皇后之位,但在后宫她却可行使皇后的权利,后宫大大小小的事务皆由她来处理。
忆琛和敏汐是东琛皇后所生,是宁妃的眼中钉,对待他们从来是表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却不知道在盘算什么坏心思。
宁妃美貌,又善于取悦圣上,可重要的是懂得在这步步惊心的后宫中的生存之道,所以七八年来,一直得沐圣恩而长久不衰。
“宁妃娘娘千岁。”
“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千岁。”
两边的宫人们互相请安行礼,跪了一大片。
忆琛咳了一声,并未向庶母行礼,敏汐瞧着别处,当做没看见。
宁妃倒是见怪不怪,这兄妹俩何时真给她行礼过?她正要说“免礼”,却见太子身后站着一个小丫头,一身最为普通的布衣宫装,见了她不下跪,在众奴才中犹如一直骄傲的白鹤。
小丫头目光冷冽,直直的盯着她,宁妃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谁家的丫头如此没有教养,见了本宫竟不下跪行礼?”宁妃冷冷的说道,瞧着寂雪绝色的容貌,心里竟是有些嫉妒,“要本宫按着后宫的规矩处置你吗?”
寂雪不以为然,没有开口,只是浅笑。
忆琛似乎怕宁妃叫人揪出寂雪拖到僻静地教训,连忙挡在她身前,这一举动引得宁妃“噗嗤”一笑,说:“莫不是太子殿下看上这丫头,准备纳为太子妃吗?”
太子妃是未来的国母,尊贵的自然不可言喻,一般都是从贵族功臣族中再三遴选出嫡系女子,但宁妃却这样说一个衣着普通的丫头,分明是笑里藏刀,贬低太子。
忆琛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宁妃话里的意思他自然是能听明白的。敏汐看不下去了,朗声道:“关你什么事了?是我叫她见了你不要跪的,怎样?”
她的话一出口,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充满了浓浓的火yao味。
“你!”宁妃大怒。
敏汐高昂着脑袋,乜斜着她:“怎么,想治我的罪吗?”
宁妃一甩袖子,一个太子一个长公主,知道她是治不了他们的,这口气只能暂时忍着,待有朝一日好好与他们算清楚了。
“都起来吧!”宁妃巧妙的隐藏了怒气,对宫人们说。
宫人们谢了恩,纷纷起身。寂雪却看见母亲仍跪在地上,身子颤抖着,头深深的埋着,她联想前后,再次瞟向宁妃。
母亲是在害怕这个女人吗?
敏汐正打算抢在宁妃之前进了园子,见达奚槿颜还跪在地上,不悦:“怎么还跪着?快起来,去见父皇。”
寂雪赶紧去扶母亲起身,但达奚槿颜两腿发软,刚被扶起却又跌跪在地。
眼尖的宁妃认出了跪在地上的女人,指着她失声叫道:“达奚槿颜!你们想带她去哪里?!”
“不关你的事,少操心!”敏汐不客气的回道。
“什么不关我的事?”宁妃走上前来,“达奚槿颜乃是被罢黜冷宫的罪人,你们怎么可以带她出来!请二位把她交给本宫,由本宫妥善处理!”
达奚槿颜惊恐的大叫一声,向身旁宫女的身后缩去。
“凭什么给你?”敏汐反问。
“因为后宫由本宫管理,本宫有这个权利处置!”宁妃盛气凌人的说,抬手示意身后的嬷嬷上前抓人。
两个嬷嬷立刻上前,正要抓住达奚槿颜,被忆琛阻拦。
“你们敢!”
两个嬷嬷不敢出手,看着宁妃等待下一步指示。
“太子,你们到底是何居心!”宁妃冷哼一声。
“冷宫中有冤屈之事,可你这位口口声声说是一切事务归你掌管的娘娘却不察,我看到时候父皇定是要治你的罪!”敏汐道,容貌秀丽的小脸上绽放着如花的笑容。
“当年证据确凿,你们休要听这女人胡言!”
“哼,我们有还她清白的证据!”敏汐瞟了宁妃一眼,说:“宁妃娘娘一味阻拦,是在害怕什么吗?”
宁妃毕竟是在后宫中一路风雨走来的人,被戳中了某个秘密,依然保持面容的平静,说:“皇上现在心情愉快,莫要带着她去搅了兴致。若真是有冤屈,和本宫说吧,定给一个公道。”
达奚槿颜慌乱的摇头,想说句话却因为巨大的恐惧张不了口。
寂雪望着母亲,又冷眼望向宁妃,眼里闪出锋芒。
“不需要你来插手,多管闲事!”敏汐依旧不客气的回道。
宁妃见太子兄妹一意孤行,叫人挡住了园子的入口。
“本宫不会让她打扰到皇上的!”
“园子又不止这一个门,你能都挡得住吗?”敏汐冷笑,“你究竟在怕什么呢?宁妃娘娘!”
“怕?笑话!本宫没有惧怕的东西!”
“可你的样子分明是在害怕。”敏汐尖锐的指出。
宁妃撇撇嘴,稍微平定了心神,但一双凤眼仍满是怒意的瞧着兄妹两个。
看来今天,这两个小家伙是和她杠上了!
“爱妃,何事在此喧哗?”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园子里传出,接着看到一个身穿玄色袍子的中年男人被宫人们前呼后拥着缓步走过来。
“父皇!”忆琛低低叫了一声,神情变得紧张。
寂雪望向中年男人,这是她出生七年来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
从前,寂雪时常想象着父亲长着什么模样,可是无论她如何想象,总是无法在脑海中拼凑出一张完整的脸来。
冷宫中除了废妃就是管事的姑姑和宫女,偶尔见过几个秀气的内侍,没见过一个真正的男人,这些人根本就不能让她有个参考。
元舜帝四十多岁的年纪,五官端正,留着胡子,身材高大,气宇轩昂。虽然近些年纵情酒色,可元舜帝看上去仍像个精明能干的帝王,没有一丝庸懒之气。
这,就是我的父亲吗?
寂雪的心情不知敢如何形容,日日夜夜思念的父亲终于出现,她激动却又有怨念——是父亲不明是非,将母亲打入冷宫,让她们母女受尽煎熬!
元舜帝很自然的搂住宁妃,看了看众人,又说:“发生什么事了吗?在春意阁都能听见这里的吵闹声。”
寂雪察觉到母亲的身体剧烈的一颤,身体越发的冰凉,不免也被母亲感染到,眉头蹙起——今日的成败全靠她一人来决定……
宁妃在帝王怀中随意行了一礼后,娇滴滴的说:“皇上,打扰到您的兴致,臣妾罪该万死!眼前的事情请交由臣妾处理,皇上回春意阁吧!”
“好,爱妃快点回来啊!”元舜帝笑道,正准备返身回去,忆琛赶紧快步走到父皇面前:“父皇,儿臣有要事禀告。”
敏汐跺了跺脚,显得着急万分。
“太子,何事?”
忆琛望向达奚槿颜母女,说:“二位请抬起头来,有何冤屈请与父皇说明!”
寂雪抬起头,正眼望着父亲,与元舜帝的目光恰好撞在一起,她听见高高在上的父亲倒吸一口冷气,看见父亲踉跄着后退一步。
“你……你是?”元舜帝愣愣的问道。
宁妃知是大事不好,上前一步站在帝王面前,用责备的语气对忆琛说:“太子,不要拿这些俗事来打扰皇上了!刚刚都说由本宫来处理了!”
元舜帝推开宁妃,缓缓的走到寂雪面前。
宁妃回过身,咬着嘴唇,脸色难看极了。
“你究竟是谁?!”
寂雪嫣然一笑,如春日般绚烂。
“我,是您的女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