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为了不遗漏点什么,让我们将时光轴再往后快放一些。
却说北京大名府的梁中书,这厮收买完备了十万贯庆贺他丈人蔡太师生辰的礼物。眼看着离祝寿大日将至,便想选日差人起程。差不多去年今日,也是这般的光景,梁中书备齐了礼物,钦点起了一千人马,五百步卒,五百骑兵,一同监押这生辰纲往东京汴梁去,本以为有官兵压阵,他可以高枕无忧,可是偏偏却在半路遇上了一伙来路不明之人,愣是不怕死地将这生辰纲统统都打劫而去。事后据那些活着得差役回报说,那伙人马各个都带斗笠身披蓑衣,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下手不但歹毒,往来安排更是分批分队,有突袭、有埋伏、有接应,真可谓事事皆尽其极。最后,不但愣是凭借百十人将千人的官兵搅合了个人仰马翻,更是在官兵眼皮底下将那一车车的珠宝金银都取了个干净,事后连屁股都没拍,就没了踪影,至今都没有半点下落。
就此,去年生辰纲失陷一案除了梁中书恼怒发配了几个所属当地的官员之外,这事也一直都成了一个无头无尾的案子,始终是没有了什么下文。但是,此事却在梁中书的心里落下了厚厚的一笔阴影,在蔡夫人心中更是成了夜不能寐的心疾。
当下一日,梁中书与蔡夫人在后堂家宴,酒至数杯,食供两套,只见蔡夫人正了正神色看着丈夫说道:“相公本为草民,今日统帅一方,掌握国家重任,这功名富贵从何而来?”
梁中书闻言面色顿时也严肃三分,放下酒杯来,恭敬地道:“世杰自幼读书,颇知经史,人非草木,岂不知泰山之恩,提携之力?世杰此生感激不尽!”
蔡夫人微微地点头,声音柔和了一些说道:“相公既然还念我父的恩德,为何今年却忘了他生辰大事?”
梁中书道:“这是何等的大事,下官如何不记得泰山是六月十五日的生辰。下官早已经差人将十万贯收买金珠宝贝,送上京师庆寿,各地府衙都有自己的一番心意和贡献。在一月之前,这干人就领命去了,见今已经十分齐备。数日之间,也待打点停当,便可差人起程——只是,却有一件事还踌躇未决:上年收买了许多玩器并金珠宝贝,使人送去,不到半路,尽被贼人劫了,枉费了这一番财物,严捕贼人至今不获,今年叫谁监押了去好?”
蔡夫人听得梁中书早有准备,心中多少有些慰藉,声音柔和间又多了一丝甜美,说道:“帐前有许多军校,你选择个心腹左右的人去便是了。”
梁中书道:“此番前去,不可有失,非得文韬武略兼备之人得以担当。可是,今年帐前眼见得又没个得力的人,为此才踌躇未决。不过,夫人不必挂心。世杰自有理会。”
梁中书虽然说自由理会,可是,蔡夫人却没有就此不再理会的意思,反而身子略略往梁中书身旁靠了靠,提醒地说道:“你常说有个人十分了得,何不将这副胆子落与他身上,叫他委纸领状往东京走这一遭?也好不致再次落失。”
梁中书闻言大喜,随即唤杨志上厅。
不许多时,只见一个汉子上了前来,抱拳行礼。蔡夫人拿眼细细一瞧,只见那汉子头戴一顶范阳毡笠,上撒着一把红缨;身穿一件白缎子征衫,系一条纵线纵;下面青白间道行缠,抓着裤子口,獐皮袜,带毛牛膀靴;生得七尺五六身材,面皮上老大一搭青记,腮边微露些少赤须;把毡笠子掀在脊梁上,带着抓角儿软头巾。
梁中书看阶下那人,正是青面兽杨志。
梁中书面露喜色,心情亦是舒畅,说道:“险些就忘了你咯。自你来此也有些时日了,我待你如何,你心里自知。”
“小人蒙恩相抬举,如拨云见日一般。杨志若得寸进,当效衔环背鞍之报。”杨志说得很是诚恳。
“好!”梁中书欢喜的拍案而起,踱步走到厅前来说道:“当下正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想全权委托与你,你若与我送生辰纲去,日后,我自会好生提携你,如何?”
杨志闻言赶紧抱拳上前,禀道:“恩相差遣,小人不敢不依。只是……押运生辰纲……此等大事,不知怎地打点?几时起身?这些都还需您的定夺。”
梁中书道:“今年我给你一千五百兵马,令大名府差十辆太平车子,另有帐前十个厢禁军随同监押;每辆车上各插一把黄旗,上书大字‘献贺太师生辰纲’每辆车子,再使个军健专门负责。三日内便要起身往东京汴梁而去。”
杨志听了,心里翻江倒海,不知该喜该愁,当下便说道:“大人,并非是小人推托……实在,实在是去不得了。还望大人能收回成命,另选功夫精细的英雄人物去吧。”
梁中书听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一番好心,可谓是处处给与了这小子力所能及的所有方便,可是却落得这般,于是梁中书往杨志的面前走了两步说道:“我有心要抬举你,只怕是你不晓得,在这献生辰纲的札子内,我又另修了一封书信在中间,要在太师跟前重重保你,等你受道勒令回来,便可提升你为殿前司。而这一路虽然艰辛困苦,危机四伏,但是,我与你的这一千五百军士可比往年多了五成有余,可以说,我可是煞费苦心啊,如何你却这般推辞不去?”
杨志听得赶紧单膝跪地,一抱拳诚恳地说道:“恩相在上,小人本万万不敢推辞,只是,小人也曾听得上年的生辰纲已被贼人劫去了,至今未获。今岁途中盗贼又多,此去东京又无水路,都是旱路。经过的是紫金山,二龙山,桃花山,伞盖山,黄泥冈,白沙坞,野云渡,赤松林,这几处都是强人出没的去处。便兼单身客人,亦不敢独自经过。大人要在太平车上都插了黄旗大字,这般反倒让他们知道此番有的全是金银宝物,那些不要命的主,如何不来抢劫!枉结果了性命,辜负了大人的一片苦心!因此,此番去不得了。”
梁中书听着,低头仔细想了想,杨志这番话,着实也不是没有道理,心道杨志这人心眼不粗,这般细小的问题也想得到,可见,起用此人定然不错,于是愈发对杨志满意,于是便有心给他更多方便,说道:“那我再多派五百军校与你,一路防护送去,你看如何?”
杨志叹了口气,微微地低着头,面色有些难堪地说道:“恩相,并不是这话,即便您差一万人去,只怕也不济事。这些军校一声听得强人来时,都是发一声喊,为保全自己性命,尽数统统溜了,没有一个能守住车马钱粮的,前番失陷,便是因此……”杨志为了劝服梁中书减少兵马的遣派,这话说得快了,失口说到此处不禁有些后悔,赶忙就此打住,不再多言片语。
可是,梁中书却似乎很是对这后面一句颇为在意,眉头微微一蹙,便追问道:“你说……前番生辰纲失陷便是如此?你亲眼所见!”
“不……”杨志自知失言,一时有些后悔不跌,当下赶紧改口说道:“小人之前曾任殿司制使官,道君因盖万岁山,差一般十个制使去太湖边搬运“花石纲”赴京交纳。不想小人时乖运蹇,押着那花石纲来到黄河里,遭风打翻了船,就此失陷了花石纲,不能回京走任,逃去他处避难,沦落江湖听说了此事,虽然也是流言,但是,小人分析,却也不能不算是其中的一点内因。那些军健一个个都是受惯了安稳日子,贪生怕死,也并非个案。”
梁中书道:“说得也有三分道理,可是,若依照你这般地说,那此番的生辰纲就不要送去了么?”
杨志见梁中书没有就此再追究下去,被自己糊弄过去,便趁热打铁地又禀道:“恩公,您若依小人一件事,那便敢送去。”
梁中书道:“我既委任在你身上,如何不依.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事,只要我能给你摆平的,随你说来。”
杨志道:“既然恩公这般说了,那我就也斗胆在恩公面前献上拙计一出。”
“哦?”梁中书瞧见杨志这谦虚的模样,完全没有那些将军们所惯有的自大,心里瞧着愈发满意起来,双眼一亮说道:“尽管说来!”
“小人只需一千军士,都穿上相同的服装,押运相同的车马,分做八路,前前后后分三天从城中出发,各沿各自的方向上路。而我便也带一队人马,混在这八队掩人耳目的车马中出城。一路经过青州济州,最后再从东南方向行至开封府,途径紫金山、二龙山、桃花山、伞盖山、黄泥岗、白沙坞、野云渡、赤松林。但是,小人所请求的一件事还要说与大人知道,往大人准许。”说到这里,杨志顿了一下,说道:“在经过青州地面之后,我需要大人预先派一支人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