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是一个明显的信号，即使不用再看着真实之镜的画面，卡伦也知道——时间不多了。

“说点什么吧。”他微微一笑，站起来，走到杰尔琳身边，低头俯视着她，杰尔琳艰难地抬起头，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他还是那么平静呢……杰尔琳的眼角，闪烁着失望透顶的泪光。动了动嘴唇，只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叹息。

“你……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吗？”卡伦的目光在杰尔琳的脸庞游移，良久，他也叹了口气，“我在想……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爱我？”

忽然之间，卡伦看起来很难过，他直起身子，默默地走过祭坛周边复杂的壁画下面。

“我以为我至少会开心一点，呵呵，还是老样子……大概我眼里的世界，和你，和你们眼里的世界……不一样吧……

我习惯被当做不正常的小孩了，习惯把时间，看成无意义的东西。他们的爱，他们的同情，我在记忆里，找不到那种感动和喜悦，我习惯和这样不正常的自己……相处，整个世界对我来说……像梦境一样，还是一个把我排除在外的梦境。”

卡伦走了几步，又转身回到杰尔琳面前。

“还记得吧，临走的时候，我叫你杀了我的父母。”

杰尔琳稍微缩了下脖子。

“在那之前，我试着回忆住在家里的时光，努力想象父母死了以后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想悲伤一点，我至少应该悲伤一点、内疚一点吧……可就是悲伤不起来，我试着把自己狠狠地骂一顿，然而，还是没用。”

他抬起头，用仿佛遥望星空的空洞眼神，看向祭坛的穹顶，拿出黑色的圣赎之匣。杰尔琳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似乎那个人的影子和匣子一起，融入了永恒的黑暗。

“我是不是根本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呢？呵呵。”

卡伦的笑容如同孩子一般单纯，却让杰尔琳心脏一阵狂跳，她看着卡伦拿着圣赎之匣，放在真实之镜前方，镜子里并没有映出匣子的倒影，却映出——此时此刻的维翎斯来！

仿佛散落在天空之中的珠宝，大大小小的浮空岛，闪耀着黯淡却变幻万千的光泽，杰尔琳凝视着镜子里的景象，恍然有种自己就浮在空中，如同神明一般俯瞰世界的错觉。

被黑暗染遍的世界，像是丢入污水的黑色玫瑰，多么肮脏又多么令人心醉啊！令她不禁产生一种将这玻璃般脆弱的图画撕碎的冲动——

“我用了很多时间去寻找我的罪，只可惜，我找不到呢。”卡伦说着，侧目看向维翎斯的幻影，“可恨，我自己，还有我周围的这个世界……你说是吗？”

杰尔琳猛然打了个寒战。

“杰尔琳，在你来到我身边之前，我只希望不再有任何改变，仅仅这样，走到末日就好了。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害怕了，不是害怕死去，而是害怕从来不懂得死亡恐惧的自己。我只记得，我理解的高兴，是很酸的果实，而悲伤是柔软的糖果，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敢承认，这和别人是不一样的，甚至和不是人类的你……还有莉莉丝……也不一样。”

“但是，但是你知道我的愿望……你还知道……莉莉丝她的想法……”

“其实，我说错了啊。你现在还想借着手札记载的古老之力站上世界的顶峰，让埃芙罗德认可你吗？莉莉丝……她的想法，改变的恐怕更早呢，我了解的，只是手札上记载的她。其实……比起你们的愿望，我更在意的，是手札上记载的，我曾经思考过的，这个世界的本质……”

卡伦轻轻扶着真实之镜，镜子晃动了一下，却没有落下来。

“镜子碎了，维翎斯就碎了——我只是让这虚幻的镜子再破碎一次而已，这就是我的愿望。”

刹那间，杰尔琳愣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在圣赎之匣上，还布置了一种古代魔法，你也看过莉莉丝手札，记得‘连动秘法’吗？”他垂下手，走向祭坛的一扇大门，门开了，前方的楼梯还很安静，爱丝莉娅他们，还没有来到这里，但是他们一定正焦急地寻找着他，想到这里，卡伦稍稍有点欣慰，这就是所谓“存在感”吗？

杰尔琳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回想着什么是“连动秘法”，等到她终于想起的时候，卡伦不在她的视线中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吵死了吵死了！”布奇堵着毛绒绒的狼耳朵嚎叫，钟声响个不停，仿佛从神殿的每一个角落里传播过来，来来回回地穿越他的脑海，有种葬礼似的幻觉。莉莉丝走在前面，脸上带着既不屑又认真的表情。

“不过是钟声罢了，真是没用。”她飞快地领着众人穿过一连串耸立着祭司雕像的大厅，一脚踹开一道石门，顿时，凌烈的冷风灌了进来，门外竟是一条长长的室外走廊。

“走这边啦。”她猛地从走廊旁的石栏上翻了过去，石栏上不知名野兽的雕像怒视着她，令人汗毛直竖。莉莉丝踩到石栏之外的石板庭院里，愣了一下，眼里露出惊讶的光。

“喂喂喂！不会告诉我连你都迷路了吧！”布奇顿时慌了，突然，他那敏锐的鼻子也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安维也抬起头，一起仰望着被五座钟楼包围着的神殿顶端，最高最雄伟的塔就矗立在哪里。一颗巨大的圆球散发着冲天的黑色光柱，钟塔之间的光，在这束光的脚下，好似跳着祭祀的舞蹈。

而吸引他们注意的，是自从进入这个地方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的生命气息。不加掩饰的——活人的生命。

“莉莉丝记性挺好的，我想你也会先到这里来——原罪之城的能量中心，圣赎塔。”神殿顶端，圆球下方，一道环形的空中走廊上，出现了一个人影——没错，是突然出现的，用了灵戒.誓约中的次元之力。

“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卡伦.布莱克？”莉莉丝仰着头，语气里回荡着魔族的高傲。

“嗯，你记得我。我猜，你根本没有去想，对吧。”卡伦晃了晃圣赎之匣，这个动作，只有眼神很好的莉莉丝与安维才能看清。不过只要莉莉丝看清就够了。

“你的东西，还要吗？”

莉莉丝本起脸来，血色瞳孔，射出震人心魄的寒光。可惜卡伦离得太远，似乎没有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你打算还给我吗？”莉莉丝的声音突然一转，变成了略带娇气的挑逗，“还是说——”她耸了下肩，“你要谈条件？”

“嗯！”卡伦笑着，口气倒有点故意模仿莉莉丝的感觉，“我不小心，在这匣子上布置了一个‘连动秘法’呢。”他说着抬起另一只手，手上闪过一道光，握住了金色的镰刀王者之刃，“莉莉丝，亚当哥哥的王者之刃真的很好玩，我已经在黑暗精灵们的身上好好地试了试哦，你看，那些死掉的精灵果然都动了起来吧——”

“你——”安维咬紧牙关，布奇的喉咙里也响起威胁的咆哮。

莉莉丝怔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似的，身体一僵。一秒钟以后，她抽了抽嘴角。

“于是——你还想在我的匣子上试试？”

卡伦抬起头，把匣子抛了起来，那一瞬间莉莉丝的眼神变化了一下，紧接着，卡伦接住匣子，“想看看结果吗？”

“无所谓。”莉莉丝摊了下手，“我的匣子里又没有生命体，就算把匣子弄坏了又怎样？”说完，她目光突然一紧，“你在匣子里放了什么？”

“唔……你的手札……还有她们三个留下来的东西……”

“只有这些那你就试试吧。”莉莉丝瞪着他，哼了一声，爱丝莉娅猛然一惊，一步跨过栏杆，冲到莉莉丝身边，“莉，莉莉丝……她们的东西指的是……”

“莉莉丝，你不记得伊甸古老的‘连动魔法’了吗？”卡伦又笑了起来，他好像越来越有兴致了，莉莉丝白了他一眼，“记得啊，那种魔法，可不是一般人能掌握的……”

莉莉丝话音刚落，卡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丢了下来——一个普通的高脚小酒杯？这是什么意思？随着酒杯的坠落，莉莉丝的眼里猛然闪过一道惊慌，只见那小酒杯啪地一声摔碎了，与此同时，就在他们身后，那条室外走廊的一根柱子轰然崩塌，像酒杯一样化作了碎片。

“酒杯的破坏力不大嘛，不过……如果是圣赎之匣的话……”

“魔法的另一端是什么？！”莉莉丝厉声问道，小小的身躯，竟爆发出雷鸣一般的声音，卡伦的眼神，稍稍有点悲悯的意味，他再次晃了晃匣子。

“说真的，这匣子挺难破坏的。看来莉莉丝你和我想得一样哦，王者之刃应该能做到吧……”

莉莉丝闭紧嘴巴，浑身散发着一股凛然杀气，令她身边的人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可是，只要卡伦手里有灵戒.誓约，他随时可以离开，莉莉丝不认为自己能有这么快的速度抓到他。

“至于另一端——莉莉丝你应该能猜得到啊，伊甸的圣女。”

“难，难道——”莉莉丝的眉头皱了起来，记忆里闪过一段难以忘却的痛苦。

“那么，我们末日见。”

眨眼间，白光忽现，卡伦的身影就像他的突然出现一样突然消失。莉莉丝垂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居然……笑了。

“嘻嘻，嘻嘻嘻……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都和我没关系呢……”她捂着自己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猛然回头，向身后一指，“看来不用到处找他了，走吧，去天使祭坛。”(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