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若虚进到大理城中的时候,大理城已经很是热闹了。
——只见无数商贩或挑或背,或是担着琳琅满目的货物摆放在城中官道两侧,却不叫卖,只是静静地等着客人主动上前问价。其间自然要以白族人和汉人的人数最多。
——这些聚居于点苍山下,洱海之滨的白族人,一向以白色为贵,崇尚白色,以白色衣服为重。男子喜缠白色或蓝色包头,多穿白色对襟上衣,外套黑领褂,下身穿宽桶裤,系拖须裤带,有的还会随身佩带绣有美丽图案的挂包。大理国中的女子则多穿白色上衣、红色坎肩;或是浅蓝色上衣配丝绒黑坎肩或是紫色丝绒领褂,右衽结纽处还要挂上“三须”、“五须”的银饰,腰间系有绣花飘带,上面多用黑软线绣上蝴蝶、山茶、杜鹃等图案,下着蓝色宽裤,足穿绣花的“百节鞋”。臂环扭丝银镯,指带珐琅银戒指。已婚妇女梳发髻,未婚少女则垂辫或盘辫于顶,有的则用红头绳缠绕着发辫下的花头巾,露出侧边飘动的雪白缨穗,点染出白族少女头饰和发型所特有的风韵。
谷若虚在天南一带居住不久,因此却从未进入过大理城中,虽然知道此城极是热闹,却直到今日方才眼见。
他在城中漫步,眼见已经到了正午时分,便寻了一家铺子打尖。
这家铺子虽是汉人经营,但店中所售之菜品却都是极富大理风味的佳肴。原来大理国因与大宋、吐蕃和大越等国毗邻,因此其间的烹饪风味多受这几国之影响,素以烹制山珍、水鲜见长。
谷若虚随意点了几样,不多时小二便送上酒菜,却是虫草炖乌鸡、金钱火腿、桃仁夹沙乳扇等几样菜式。
那小二一面上菜,一面笑道:“客官只怕是初到大理城罢?这几样菜却不可不尝!”
谷若虚道:“哦?这几道菜莫非还有些什么名堂?”
小二道:“小的为客官推荐的这几样菜,道道都是本地的名菜!就拿这乳扇来说,乃是大理一带的特产,寻常地方见都难以见到……听客官的口音,可是中原大宋人氏?”
谷若虚笑道:“小二哥的耳朵倒灵。”
“小的一向认人极准!大理城里的汉人虽然不少,但像客官这么器宇轩昂之人却是不多!”
谷若虚见他伶俐,心中不由得暗暗发笑。他因一路行来,见那些白族少女们头上戴着的帽子极是别致,便随口问道:“那些白族姑娘们的帽子倒是好看得紧……”
小二听了这话,却道:“客官可知这帽子的来历?”
谷若虚微微一怔,道:“这却不知。小二哥和我讲讲,也好让在下长些见识。”
那小二见谷若虚谈吐有礼,言语谦和,登时喜上眉梢道:“客官可听说过大理国的四大奇景?”
谷若虚倒也真听说过,便道:“这个我却知道,不就是‘风花雪月’么?那‘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的四大美景我虽然尚未领教,但却一早便已听人说过。”
小二闻言笑道:“客官果真有见识!那些白族女孩子头上带着的帽子,里面便有‘风花雪月’这四个字的意思。”
谷若虚听了,便向街上行人看去,只见人流往来,其间却有不少盛装的白族少女。他定睛看去,便向小二笑道:“是了!我知道了!她们带着的帽子是白色的,便是苍山上的雪……帽子上面装饰着的,却是上关的花……那弯弯的帽顶就是洱海月了……只是哪里又有‘风’了?”
那小二见状笑道:“客官请看,那帽子上面垂下来的穗子微微荡漾,不就是下关的风了么?”
谷若虚一见,果然如此,不由得呵呵一笑,当下便下箸品尝眼前这几道大理名菜。
但见火腿肉色红艳,香气浓郁;乳扇酥脆香甜,浓香满口;那虫草炖乌鸡更是鸡肉滑嫩,汤汁甜美……不由得交口称赞。
待得用过了酒饭,便又在大理城中信步漫游。不知不觉却走到了一间叫做“摄云斋”的店铺之外。
谷若虚早间便听人说过,“摄云斋”乃是大理城中最有名的古董铺,出入此地之人非富即贵。大理国中的仕宦官绅、王公贵族,皆是这店中的常客。
他迈步登门,见其间房舍结构之精,铺设之雅,自不必说。单是那店中奇花异卉、古玩字画、珠宝玉器,件件皆是世所罕见之精品,便信手取过一幅山水来赏玩。
店中供奉见他虽然是一副生面孔,却举止不俗,穿戴雅洁,不敢怠慢,便上前搭话。此时刚过午时,店中客人不多,二人正闲聊着,却听身后另一名供奉笑着道:“小姐真是好眼力!这‘彩凤穿云钗’乃是我店中新近一批首饰里面的极品货色……只是……”
他尚未说完,却听一名年轻女子的声音道:“你吞吞吐吐的做什么?难道怕我们付不起价钱么?”
谷若虚回身看去,却见几名服饰华贵的妙龄少女正在店中挑选首饰。
那供奉忙道:“小姐误会了小人的意思。这支‘彩凤穿云钗’只因是我店中的极品货色,早在半个月前便被一名贵客订下了。摆在此间只是为了让客人看看样子,却是不能出售的,还请几位小姐在店里挑选一些别的首饰。”
一名绿衣少女闻言道:“定下了?供奉,你该不会是因为我们相中了这金钗,想要漫天要价,这才编出些谎话来敷衍罢?既然已经被人定下了,你们还摆在这里充什么样子?”
供奉陪笑道:“这位小姐有所不知。这‘彩凤穿云钗’是我家作坊之中的匠人亲手所制,只是耗时费力,且材料昂贵,制作不易,因此都是订做。小姐倘若看中了这样子,何妨便也订下一支,三个月后便可取货。”
另一名少女听了,杏眼一睁,道:“什么?要等三个月?不就是一只金钗么?哪用得着费这许多功夫!”
谷若虚见这名少女一身绯色衣衫,珠围翠绕,生得容长脸面,眉目娟秀,一望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但见她们这一行共有五人,服饰打扮各异,却都生得甚是美貌,不由得令旁观之人啧啧称奇。
这五人之中,却有一人极是与众不同。只见那少女十七八岁年纪,一身白衣如雪,乌黑长发披散在肩头,全身并无什么华丽首饰,却仍是显得气度高华,容貌更是秀美绝俗,莫说是大理城中少见,便是大宋国内,亦是罕见这般绝顶美貌的少女。
谷若虚见这少女美得出奇,不由得便想起当夜在林中见到的拜月教圣女曼罗。他此刻自然早就知道那“曼罗圣女”乃是大越国洞仙公主假扮,但想来洞仙公主的易容之术极其高妙,竟然能骗过一干苗人。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却见那供奉一面向那钗上指去,一面口中向众人道:“各位小姐有所不知。这支金钗之所以耗时费力,一来是由于其上的点缀之物甚是珍贵,二来是因为这钗的工艺与其他首饰不同……”
另一名蓝衫少女闻言却道:“供奉,你说的那位贵客什么时候来取这东西?他交了多少定金?我们除了这金钗原本的价钱之外,还可将定金双倍奉上,以补偿贵店的损失。”
供奉一怔,“这个……只因这位贵客身份尊贵,又是店里的常客,因此他定下的货物却是从来用不着定金的……取货也是说取就取……倘若一时未取,本店也只能代为保管……”
那先前说话的绯衣少女闻言却冷笑道:“这可不是掰谎?天下间那里有这样的事情?”
莫说是这一几名少女,便是谷若虚听了那供奉的话,也觉得甚是无理。
果听那绯衣少女道:“供奉,我家小姐可不是寻常富人家的千金,只因听说你们‘摄云斋’的货色极好,这才亲自前来看看。你这支钗子放在这里也是放着,还不知道客人什么时候来取,会不会来取。不如就卖给我们,价钱你开好了。”
这位供奉新进“摄云斋”不久,待人接物的眼力上却远远及不上店里的老供奉们。他适才眼见这少女服饰华丽,本以为她们都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姐,却万万想不到她竟然只是个伺候人的丫头,当下便道:“这位姑娘。你家小姐自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千金……但是我说的这位贵客却也是个得罪不起的人……还请姑娘饶过小人一马……莫要再与小人为难了。”
那绯衣少女柳眉微扬,正要说话,却听那白衣少女轻轻道:“杜鹃,莫要多说了。既然这金钗别人已经定下,再多难为供奉也是无用。我们另行定做一只便是了。”
那被称作杜鹃的少女听了这话,却气鼓鼓地道:“小姐!他这金钗倘若当真定了出去,也就罢了。这事分明便是他想要抬高价钱……”
那供奉忙道:“姑娘千万莫要这么说!本店全部货物可都是店主东定下的价钱,我们做供奉的,哪里敢胡乱开价!姑娘莫要坏了本店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