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帝只带着两个人,来到了天牢。
站在天牢的门口,这个一国之君却仰望着那令人胆寒的2个字。
至南朝建立以来,天牢便是绝望与痛苦的象征。寻常百姓都说,假如有地狱,恐怕也就如南国的天牢一样吧。这里的人生不由己,而就连死也都一样。
常年不见天日,四季阴冷刺骨,每月各种不同程度的刑罚伺候却绝不致命,要得就是你继续活着受罪。哀嚎声、悲鸣声、乞求声成为了天牢唯一有的声音。
所以,开朝以来至今,这里从未关押过任何的皇族,因为再狠的帝王终究也不忍心自己的亲人活着受罪亦或者关在这天牢之中毫无体面可言!
庆礼轻声提醒,说:“皇上……”
南帝随着庆礼的眼神看去,文王萧允文正站在他们的身后。
彼此显然都有些意外,而南帝身边的小内官也不漏痕迹的避开了他的视线,巧妙的半遮半掩藏在庆礼的身后。
南帝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萧允文依旧恪守本分,行了礼数后,说:“儿臣想见见母妃。”
南帝拂袖,恼怒的说:“胡说,什么母妃!你的母妃是已故的梅妃,而在天牢里的那个是罪国逆犯!回去吧!”
萧允文一向无争,自然也不敢顶撞,只不过犹豫片刻后,便毕恭毕敬的转身离开。
南帝看着他的背影,长叹了一声后侧身对小内官说:“丫头,出来吧!”
在听说了预言之后,南帝便一心想要见萧允明,云若飞于是也跟着过来。
她看着萧允文离开的方向,听着南帝的叹息,有些意外他对他的苛刻与严厉。怪不得七公主萧云宁曾说,当初他们二人是并不得南帝喜爱,而所拥有的一切都归功于云贵妃。
如今云贵妃实为秦霜,恐怕他们二人是再难获南帝重视,即便如今的萧允文已深得人心。
刚到天牢门口,狱卒们纷纷惶恐的行大礼,毕竟谁又会想到南帝在没有任何通传的情况下居然亲临这人人避而远之的天牢。
南帝抬手,示意跪着的人全都站起来。岂知才刚要进天牢之时,王少林少尉竟从右侧的管所匆忙走出,极为大声的说:“卑职王少林参见皇上。”
南帝有些意外的打量着王少林,兴许是第一次来这天牢重地,竟觉得他脸生的很,问:“你就是王仁心之子王少林?”
“是!”
王少林简单的一声回答,倒是让南帝有些欣赏,说:“天牢这20多年来,都是你王家看守,还真是辛苦你们了。”
王少林叩首,说:“卑职不敢居功!”
南帝点了点头,便准备进这天牢,却怎么也没想到王少林站了起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庆礼故作斥责,说:“王大人这是意欲何为啊?”
王少林刚正不阿,说:“皇上恕罪!就方才,苏亲王特意交代,任何人进天牢都要卑职的陪同!尤其是二层!”
云若飞还当真是佩服这个少尉,竟然敢为了一个亲王的交代,拦下当朝皇帝,而且还敢直话直说。
虽然南帝是南国的主子,但事有先后,军令更是如此!毕竟吴南与南瑜国一事,早就全权交由苏逸之处理!
南帝示意庆礼不要多说,毕竟他也欣慰苏逸之能够这般护着萧允明,说:“你如何看出,朕是去看允明的?”
王少林停滞片刻,说:“卑职不敢揣测圣意,皇上是一国之君,想要见谁自然都可可以。只不过苏亲王的吩咐,卑职还是需要先告知圣上!”
南帝欣赏王少林刚正却又不失灵活变通的性子,赞许的说:“让你呆在这做个少尉,真的是委屈你了!既然如此,你就随朕进去吧!”
王少林跟在云若飞的旁边,一起陪着南帝进入了天牢。
说也奇怪,云若飞每次进天牢似乎都有一种从心底袭击而来的习惯性的害怕。而且至从萧允明进天牢开始,她似乎也成了这里的常客。
果不其然,王少林似有似无的打量着云若飞,让她也有些不自在。
南帝的到来,让整个天牢一层的人变得躁动。许多人跪在地上不停地乞求,哭诉着自己的罪孽深重,哀求着得到宽恕,即便是死也好。
但依旧也有与众不同的声音,一个满头白发的人依靠在墙上,笑得酣畅淋漓却冷漠空洞。
王少林本能的护着南帝,却不曾想他竟然停了下来。
那个满头白发、骨瘦嶙峋的人,云若飞也有些印象。这几次到天牢,似乎都发觉他的目光一直在不停地打量着自己,让人不寒而栗。
南帝说:“好多年没见了,文将军!”
“哈哈哈哈哈……文将军!我还真是喜欢这个称呼!”他接着说:“景天,南朝究竟是出什么大事了,一个皇族一个贵妃,还真是精彩啊!”
王少林呵斥说:“大胆,竟然敢直呼皇上的名字。”
他轻蔑的说:“我这一辈子,都是唤他景天,改不了口!不然你们杀了我啊!”
见王少林气恼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越发肆意的嘲弄,笑得癫狂,让人无可奈何。
过了片刻,南帝冷冷的说:“死?进了这天牢的人,就算是想死都没得选择!这一点你不是应该更清楚吗?文将军!”
他爬了过来,方才发现双腿已断。他推开围在附近乞求的刑犯,抓住木桩,怒吼着说:“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
黑暗的牢房,本就一直看不清这些刑犯的脸,如今云若飞借着手中的灯笼,竟发现他眉目之间与南帝有些神似。
南帝不予理会,继续向前走,而他却疯疯癫癫继续竭斯底里的说:“我知道……他没死……我知道!”
云若飞若有所思的继续向前走,却感觉到身后令人胆寒怨恨的目光。
她正要回头,王少林却轻声提醒说:“姑娘,还是别回头看的好。”
云若飞诧异的看着王少林,原来他早已认出了她,也便不再掩饰,说:“为什么?”
“这天牢怨灵太多,这里死得人都是怀着怨恨与遗憾死去。所以我们都劝着你们这些外来的人,不要回头看。”王少林一脸认真的善意提醒。
“那你们……”云若飞多嘴问了一句。
王少林坦荡的说:“方才皇上不是说了吗?一般这里的狱卒和狱长,就连我!我们都算是子承父业,世世代代看着天牢的,用百姓之间的话来说,或许我们天生煞气重吧!”
不知为何,云若飞感觉这番话似乎也似曾相似,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知不觉,走到了回旋长廊,来到了二层。这里的气温比屋外更加寒冷,地上不少地方甚至结冰,竟还有些打滑。
王少林倒是细心的点亮了附近的火灯,让人看清牢房里的情况,却也让云若飞看清了南帝痛惜的眼神。
庆礼扶着他,慢慢的走到萧允明的牢房门口,而早已在黑暗之中戒备的无情,循声问:“是云姑娘吗?”
熟悉的脚步声,令人惧怕的天牢,恐怕无情也只能这样合理的推测,只可惜这次却是意料之外。
云若飞走上前,说:“无情,皇上也来了!”
因为王少林点亮的火光,无情也看清了云若飞身后的人,赶紧跪了下去,恭敬的说:“参见皇上!”
南帝没有听到想听的声音,大感不妙,加快了脚步来到牢房跟前,看到萧允明面如白蜡的倚靠在软塌之上,身上叠着5层的厚被,却依旧瑟瑟发抖。
他眼眶湿润,轻声喊了声:“允明?允明……无情,允明怎么了?”
无情求助的看着云若飞,他太过了解南帝对萧允明的宠爱,如今他真的不知如何说出实情,毕竟他依旧不敢违抗他的嘱咐。
南帝问:“丫头,你还有什么瞒着朕的?”
云若飞低着头,说:“明王早在去药王谷之前……”
兴许是萧允明睡得浅又或许是一直再等云若飞和白铭的消息,就在云若飞刚刚出声,他便睁开了空洞的眼睛,望着上方问:“云家丫头,你来啦,父皇他应该没有发现吧?”
依旧是一句父皇,却让南帝心中一震。
无情马上赶了过去,习惯性的为他掀起厚被,扶他起身,为他披上两件披风,甚至还为他穿上鞋子,一切是那么的顺其自然,但在南帝看来却说不出的奇怪。
萧允明扶着无情的手,走了过来,冲着南帝笑着说:“白铭吗?怎么不说话了?”
南帝迟疑的转身看了看,站在这条通道尽头的却只有王少林一人。所以待他转身再看萧允明之时已经心疼到不能自持。
他上前一步,抬手在萧允明的面前摇了摇,却发现他依旧面带笑容,眼神空洞。
南帝哽咽的唤了一声:“允明,是父皇……我来看你了!”
萧允明笑容消失,如今那面无表情的茫然竟那般陌生,他依旧在南帝的面前毫无一丝的伪装。扶着无情的手,在不自觉的用力,却独独没有开口说出一句话。
南帝试图去握住萧允明的手,但他却下意识的后退,震怒的说:“云丫头,你到底要自以为是到什么地步,是不是我萧允明如今在这天牢之中,你就认为我的话就形同虚设!”
云若飞看着远处的王少林刻意避讳的转身,压低了声音,固执的说:“我从来就不会听任何人的话,我只做我觉得对的事!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的!”
“你……”话未说完,萧允明难掩心中翻腾的蛊虫,再一次剧烈的咳了起来,而下意思捂住的手此时却鲜血直流,令人触目惊心。
长久的咳嗽声终于停下,无情也心痛的为他擦去嘴角的鲜血,痛苦到无以附加。
南帝心疼的说:“允明……庆礼,快去把太医院的人都给我找来……哦……不,去把上次救星宿的那个神医找来……不是……都叫来都叫来……”
萧允明听到南帝毫无章法的命令,虚弱的唤了一声:“父皇!”
但却偏偏是这样的两个字,竟然让一个从马背上打下江山的皇帝落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