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身陷囫囵（上）

“萧姐啊，你杀过人吗？”被束缚在那床上动弹不得的伍泰，忽然悠悠地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萧芮心底下意识地一颤，犹豫了一会，才缓缓点头：“杀过。”

“那萧姐碾死过蚂蚁吗？”伍泰又问。

杀人、碾蚂蚁？萧芮不明白伍泰为何突然问出这么俩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来，秀眉微蹙，仍是点头道：“当然碾过，阿泰，你问这个做什么？”

伍泰似乎叹了口气，表情看起来有些无奈，斜着脑袋看向萧姐，道：“对我而言，杀死那些人，却和碾死群蚂蚁没什么两样。”在Z市杀了一百多人后，他也曾害怕恐惧过，但那些害怕恐惧却都是对他自己本身无法控制的强大力量，而非因杀人产生。甚至，还不如对那少女白晓晓的侵犯来得让他懊悔。

听了伍泰的话，萧芮自然是难以置信至极，她本身在振冯集团内，帮家族做事的时候，也曾因需要用枪杀过数人，但要让她说杀人和碾杀蚂蚁一样毫无二样这样的话，她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

在萧芮的眼里，伍泰应该是个憨厚善良的大男孩才对，怎么可以是个杀人不眨眼，毫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恶魔？！

其实伍泰倒并非是完全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对于他熟识的人，他还是非常在乎的，否则也不会决定了要“安分守己，不再惹事”后，还为了姚瑶驾上“暴龙”杀进S市区，不惜暴露在那些早布好天罗地网的警察面前。

只是当他身体陷入某个情绪的极端，力量暴涌时，那需要宣泄的欲望让他不能不找到个出口来释放。而杀人，杀那些阻碍他、让他看不顺眼的人，又正是宣泄的一个好出口。这时候伍泰杀人，其感觉当真和小时候好玩时碾过一堆蚂蚁时别无二致。不过即便如此，他杀人狂的名号也是被认定了。

他那时候的感觉，永远无法清楚地解释与人知，在他看来，自然也不会有人能理解得了他的所思所想了。他其实也想说自己真的没有那么危险，自己真的不是会随便滥杀的人，不过他也知道，这些话说出来是那么没有说服力。

萧芮似乎第一天看到伍泰似的，还是那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俯视着伍泰的面庞，望着他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钻到他的心内。

“人和蚂蚁，怎么能是一样的呢？！”萧芮有些痛苦地问道。

伍泰回视萧芮，很坦然地同她对着眼神，他现在什么也不想瞒了，他要把真实的自己展现给萧姐。虽然……虽然他也不知道真实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或者……他的本性，真的是个暴虐的杀人狂？不，他不是。

萧芮痛心疾首地道：“阿泰，你真的是阿泰吗？你以前那真诚善良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吗？你……你怎么变地我都不认识了？”

伍泰的眼神一下越过了萧芮，仿佛看向虚无缥缈的远处：“萧姐，你认为我是坏人吗？”

萧芮别过头去，眉头紧拧在一起，没有回答他，却是反问道：“你说杀人如碾蚂蚁一样，那你杀我，岂不是也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了？那么，你现在就来杀了我，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吧！”

在外面看监视器的萧薇和萧兴大惊：三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激动？他们不明白，对这个伍泰，萧芮怎好像倾注了许多感情似的？难道……三妹喜欢这个小屁孩？

两兄妹对视了一眼，却什么都没说，心底也同时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三妹不可能会喜欢这家伙的，完全不是她的口味嘛。应该只是他们住在一栋房子里，时间久了，产生了类似姐弟情之类的情感罢了。现在萧芮见到了这家伙的真实面目，不过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一时感情爆发，正常，正常……

但是两人心底又同时都知道，三妹对这个小子的感情，似乎并不是那么正常。

听到萧芮的斥问，伍泰竟然笑了：“萧姐，不一样的，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杀人如碾蚂蚁，那我也是人，也便是蚂蚁了！”萧芮睁圆了秀目，望着伍泰。她现在脑子里乱乱的，她都搞不清楚自己在这边质问伍泰到底有什么意义，最后又能改变什么。也许，她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或者说是一个真相。关于这个自己引为知己，与之分享喜怒哀乐和各种心事的小弟的真相！

“你是萧姐啊！”

萧芮忽然发现，伍泰现在的语气，与以前所有时候都不同，是前所未有的，这时候，他一夜之间竟似是成熟了许多，好像那数历的沧桑的人一样。

她是他的萧姐，她是不同的。听到伍泰的这句话，萧芮心里竟是涌起一股酸楚。

“你为什么要杀人啊，为什么要杀他们……”萧芮其实也知道，即便伍泰没有杀人，即便他没有做出任何违法的事情，即便他不是天王夜总会曾经的“黑拳无敌”，即便他不是S市叱咤风云的“暗黑骑士”，即便他不是犯下“Z市大屠杀”的“暴力杀人王”，萧家若知道他的力量，还是会来追捕他，还是会把他绑架而来，还是会拿他做试验、研究他身上的非凡。

可是，她就是没法接受那个叫她“萧姐”的阿泰，是个去打黑拳、屠黑帮、杀警察、摔警车、肆虐城街的暴虐之王。

“没有什么为什么，有的是我刚好想杀他们，有的是他们刚好被我杀了，就是这样。”伍泰的回答就像没有回答一样。

转身背对着床上的伍泰，萧芮沉默了许久，没有再说话，一分钟一分钟过去，外面的萧薇都等得有些焦急了。

“三妹怎么了，我们要不要进去？”

萧兴抬手止住妹妹，对林博士问道：“那家伙的体重多少了？各项身体电波数据如何？”

林博士回道：“体重现在是一千二百三十公斤，增长幅度放慢，现在频率大概是每十秒增长十五公斤，比较稳定，情绪没有继续太大的变化。”

萧兴把着萧薇的手，注意力仍在那监视器上，道：“再等等。”

沉默了半晌的萧芮，终是长长叹了口气，回过身重新望向伍泰，声音也恢复了平静：“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她是萧家的三小姐，是振冯集团曾经的大姐头之一，是S市当之无愧的地下公主，所经历的大事不在少数，虽然伍泰的事太过突然，但她还是强制自己稳住了心绪，来面对伍泰，处理这件事情。

可是，这事又岂是那么好处理的。

伍泰对萧芮道：“我现在被你哥哥绑在这，关在这。”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们萧家需要对你这样的人进行研究，我父亲和千千万万受病痛困扰的人，也许便会因此得救。”

“萧姐，对你父亲的病，我很遗憾。但我绝对不会作一个任人宰割的小白鼠，绝对不会！”伍泰的语气坚决，“而且，我也不认为对我的研究能帮人解除病痛。”

萧芮皱眉：“阿泰，你要知道，昨晚你做出那么大的一件事，连总统都惊动了，已经责令三部联手，限期将你缉拿归案。既然我们可以找得到你，那么总统的人迟早也会找到你。到时候……不仅是你自己，你的亲人朋友也可能会因此受到身心上的伤害，你忍心看秋云姐，看你父母，看筱谨、奕宁她们伤心吗？”

伍泰沉默。

“你现在只能待在这里，这里是你最好的避风港。我们不会把你当小白鼠一样研究的，只是让你配合一些数据的检测，就像做体检一样。等到研究有了突破，这件事慢慢平息后，你就可以重新回去了。”萧芮继续说道。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伍泰了，反正是先把哥哥交代的事情办好便是。

“你知道吗？”萧芮盯着伍泰的眼睛，“昨晚你把姚瑶吓成什么样了，小丫头到今天早上都还是恍恍惚惚的！”

伍泰眼重闪过一道异色，低声问道：“姚瑶怎么样了，她……她没事吧。”

“她身体是没什么事，但心理可就不同了，你怎么能在她面前杀人呢？她才十七岁呀！”萧芮说到这里，忽然愣了一下，因为她想起，眼前这个被死死固定在钢架床上的大男孩，也不过才十八岁。

十八岁，本该是青春飞扬的年纪啊。可是这孩子，这孩子却都干了些什么？萧芮心中直摇头，或者这便是每个人注定的命运吧。就像她自己一样，她十八岁的时候，也已经是能面无表情地拿枪杀人了。

伍泰低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萧姐，我不会待在这里的，我得回家，不然舅妈会担心的，我也得去看看姚瑶……”伍泰说。

“你现在回去，才是让她们担心呢！你……你也不想想，秋云姐若知道你做的那些事，会气成什么样！”

“不，她们不会知道的。”

萧芮叹了口气道：“照现在的情形，那些情报局的人，可能用不了多久就会查到你的，那时，你说她们可能会不知道吗？到时候，不管是对你进行审判还是把你带去异能研究所囚禁，后果都好不到哪去。”

“不会的，没人能囚禁我。”伍泰说着，两手忽然用力，“啪！啪！”两声脆响，那多层加固过的固定带再次被他轻松挣迸，随后将脖子、腰、腿上的固定带扯开，跳下了钢床。

萧兴和萧薇大惊失色，慌忙带着人手冲了进去，两架Ｕ５２１劳劳锁定了伍泰。不过他们现在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萧芮与伍泰近在咫尺，不说伍泰随便一拳就能将她击飞，就说他们的Ｕ５２１，打中伍泰只是让他昏迷，若是打中萧芮，那可就是粉身碎骨必死无疑了！

不过，伍泰的表情现在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暴虐之意，而萧芮的眼神中也是只有惊色，而无惧色。

萧芮回头对大哥微微笑了笑，道：“大哥，他不会伤害我的，你们先出去吧。”

萧兴哪里肯信，仍是紧张地盯着伍泰。

“萧姐，我要回家。”伍泰说着，略带不屑地瞥了眼那边两个大汉扛着的“火箭筒”似的Ｕ５２１。之前他之所以被击昏，那是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身体已处于放松状态。

“你现在不能回家。”萧芮皱眉道。

“三妹，你快过来，离他远点，这家伙要发疯了！”萧兴在门旁喊道，示意两个扛着Ｕ５２１的手下做好准备。

萧芮回头，正张口准备对哥哥说什么的时候，伍泰已是一跃而起，向大门冲去。两架Ｕ５２１同时发射，混杂着声音、震动、气味等各种震慑物的能量弹击中伍泰，却只是让他身形稍稍顿了一下，而没能像预想中的那样将他击昏。

转眼间，伍泰已冲到两个大汉前面，一臂夹住一架Ｕ５２１，便要用力。

身后忽然传来萧芮的呼喊声：“阿泰，不要！”

伍泰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把两人挑飞出去，而只是一把夺过俩架Ｕ５２１，狠狠掷在了地上，顿时零件飞散。

萧薇和萧兴看得目瞪口呆，连掏枪都忘了，当然，掏枪也没有用。

伍泰缓缓转过身，看着紧皱秀眉一脸愁色的萧芮，道：“萧姐，在我小的时候，我妈妈就经常对我说：‘男人，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现在，是我负责的时候了。不管有什么后果，我都要去承担。”

即便离了十数米，萧芮也能够感觉到伍泰心里那绝望和悲伤的情绪，甚至她自己都被这情绪所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