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辰一路都在回忆方才的喝彩声,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信步而走,不时把小剑拔出来挥舞两下,仿佛今天自己从头到脚都威风凛凛。
过了一会,缓缓沉下心来,那个助我的神秘人是谁呢?隔空破剑,的确是闻名天下的剑气,难道是紫微派的仙人?
想而想之,莫辰浑然忘却了所行的目的,自顾前行。待到他抬起头来,已到了上街中央,街旁是一幢威风大气的楼院,莫辰心里清楚,这便是江湖中所有人钦羡的地方——武林盟主居。
盟主居气象**,一堵长不见首尾的高墙所挡,其中绿树荫荫,依稀能见有一角楼阁探出,所谓森严,即便如是。高墙正中,则是两尊凶狠霸道的石狮像,铜门深锁,外立了八名大汉,均是手执大刀,比那官府看着更显江湖霸气。
莫辰失神看了许久,喟然长叹,也不知里面是怎样一番光景,东瞅瞅西望望,换来八名大汉的怒视,只得悻悻往高墙旁的小巷走去。
这条巷子在盟主居一侧,通往骆州河道,旁边再无民居,罕有人迹。莫辰顺墙而走,倒也安静自在。敲了敲墙砖,心道:“有什么了不起,以后待我赚够了钱,一样买一座大屋。东屋里放一个剑炉,西屋里再放一个剑炉,厨房里放一个,卧房也要放一个,大厅中不能放多了,就五个剑炉。哈,天天炼剑,想哪炼就哪炼,真是快意人生。”
他一路臆想,几次禁不住笑出声来,突然后面传来脚步之音,听得一个娇嫩的女声喊道:“喂,站住!”
这声音又清又糯,听起来十分受用。莫辰回头看去,他身后十步开外立了一个姑娘,这姑娘一袭红云连衣短裙,裙摆绣了鹅黄的鸟饰,皓雪如玉的长腿露了一截在外面,膝盖以下则裹了一条红黄相间的长袜,光是衣着,就十分华贵,应当出自大户人家。
莫辰愣了一下,顺着服饰看上,她相貌也出奇的甜美,肤白如玉,星目似墨,一抹红唇宛似雪中红花,娇艳胜火。只是她为何粉脸泛红,气喘吁吁,连耳际那一对珍珠白耳坠也晃动出轻轻的叩响,难道这大户人家的小姐方才在跑步?
浮想间,那姑娘突然秀眉一蹙,纤长雪白的手指往他一指,道:“你这怪人,走路走那么快,还一路傻笑,害本女侠追了这么远!”
莫辰惊道:“喂,你有没有搞错,我走路快慢关你何事?你才是怪人,嘿嘿,还女侠,小姐就小姐,哪里跟侠字沾边了?”
那姑娘脾气甚是刁蛮,跺脚道:“怪人?你敢说我是怪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本女侠向来除暴安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知道我是谁吗?”
莫辰打个哈哈,心想这种大户子女还是不惹为是,一揖手道:“抱歉,这位小姐我还真不识得,再见。”说罢转身欲走。
未转得过身,忽觉右手一紧,一股力道将他扭过身来。“喂!别跑,本女侠有话问你!”那姑娘不知何时已抓住他的手,把他死死制住。
莫辰大吃一惊,没料这娇滴滴的姑娘还身怀武艺,战战兢兢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姑……姑娘,光天化日下,你这样……怕是不妥吧……”
那女子浑不在意,将手一丢,眯着眼笑了起来,“看把你吓的,哈哈哈,真好玩!哼哼,知道厉害了吧?”
莫辰一片黯然,刚威风了不到半炷香时间,此刻就被一女子制住,所幸四下无人,还不算太丢脸。他叹了口气,无奈道:“姑娘找我何事?还有,我不叫喂,我叫莫辰。”
那姑娘笑道:“我知道呀,方才在上街斗走江湖术士的就是你嘛。”
见她竟知斗剑之事,莫辰又激动起来,得意说:“嘿嘿,那你也知我的本事了,所以,姑娘还是离我远些,否则我剑气一出,伤及无辜就不好了。”
“吹法螺,不要脸,你肯定也是用了什么障眼法,骆州好多人都说你最会糊弄人,你当我跟那些江湖骗子一样笨啊?我可是孟女侠!”
“孟?你说你姓孟?”莫辰一脸惊愕,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姑娘又眯了眼睛笑起来,拍拍身旁的高墙说:“是啊,这里边就是我家,我不姓孟姓什么?喂,你每天不出门的吗?看着还有些机灵,原来什么都不知道。”
莫辰听闻是盟主居中的小姐,脚一软,差点坐地上,哆哆嗦嗦问:“你……你就是孟盟主的女儿?”
那姑娘嘿嘿一笑,道:“正是本人!看来你还不算孤陋寡闻,知道盟主有一个女儿。”
莫辰连连挥手作揖,道:“原来是孟大小姐,失礼了失礼了。孟大小姐找我有何事呀,难道想买一口好剑?”
姑娘挥挥手,道:“别大小姐大小姐的叫,酸溜溜的,我叫孟桐星,叫我桐星就行了。”
莫辰不迭点头,孟桐星左右看看,小心翼翼从怀中摸出一口剑来,递给他道:“你看,这是我爹最宝贝的一把剑。”
莫辰抽出一半,剑锋雪亮,不长但仿佛与剑柄浑然一体,在阳光反射下耀出通红的光。剑鞘精致,云纹细腻,一条玉雕龙活灵活现,龙嘴叼了一颗碧绿透明的玉珠,里面隐隐浮动着两个字——大统。他脸色一青,道:“这……这不是统令江湖的腾龙归海剑吗?这是武林盟主的信物啊。嗯,剑锋没经过炼打,而是手工细磨,外层涂了珍珠粉,够气派。只是这种剑看着威风,却不实用。”
桐星附和一声,道:“是的,我就把它弄坏了。”
莫辰接口道:“是啊,这种剑,只图外表,最容易坏了。”片刻觉得不对,大声惊呼:“什么?你把盟主信物弄坏了!”
桐星吐吐舌头,抱歉说:“都怪我那三姑爷,昨日他从北疆回来,送了我一颗金刚石,说是坚固无比,任何外力都无法伤其分毫。碰巧我又听了一个故事,讲得是最锋利的矛和最坚固的盾相碰,可惜不知道结果。我想啊,这把剑被江湖上说的那么神,一定厉害,我就偷偷拿去砍了砍金刚石,不想那金刚石果真对得起它的名号,真是固如金刚……”
莫辰听得哑口无言,将剑全然抽出,果然剑尖处有个崩碎的小小缺口。无奈道:“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这剑只是个称号,你还当是神兵啊。这下好了,把盟主的信物偷出来,还弄坏了。”
桐星小姐脾气上来,朝他踢了一脚,“说了我是偷偷拿去的,不是偷,偷偷和偷是不一样的,明白吗?”
莫辰哭笑不得,茫然道:“哦……”
桐星又接着说:“所以啊,我听说你是洗剑坊最厉害的铸剑师,就让你帮忙打一把一模一样的换上。”
莫辰一口气差点没换过来,顿时就崩溃了,呼道:“有没有搞错,这可是腾龙归海剑啊,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宝剑,不知道竭尽多少人的心血才锻造而成,否则人人都有一把,人人都是盟主了。这是常识啊,亏你还是大小姐……”
桐星这次出奇的没发脾气,脸色有些黯淡,幽幽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知道……唉,只是爹近来身子每况愈下,他要是知道我把腾龙归海剑弄坏了,一定又会气坏身子……”
莫辰见她并非担心自己受骂,而是关心爹的身体,和其它刁蛮千金倒有一些不同,又见她目光散乱,盈盈似要落出泪来,安慰道:“咳咳,别急,我又没说不能搞定,虽然不能造一把一样的,但能帮你把缺口补好,好在裂口不大,包你天衣无缝!”
桐星眼目一亮,抬起头来,“真的?你有那本事?”
莫辰拍拍胸脯说:“当然!哈哈,我可是洗剑坊最厉害的!你随便问问,谁不知道我的手艺。什么时候取?”
桐星这才放下心来,吁出一口气,道:“明早爹就会发现剑不在了,今晚三更能不能补好?”
莫辰点头道:“这么小一个口,待我此刻回去,三更前一定能好!”
桐星道:“好,那我们三更在市集旁边的水井见。”
莫辰将剑藏入怀中,道:“好,三更见,我这就回去了。”说完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巷子,各自离开。
……
剑修复得很顺利,晚间便已全然补好。只是修复过程中,需要大力握紧剑柄,而这剑柄似乎曾被人打开过,只几下竟脱落了,里面还掉出了一包白色粉末与一张纸扉,纸上写:每日半钱于龙井茶水,无色无味亦无毒素,只添茶香,但伴以海棠花香,可成剧毒。毒性缓慢无知,十四日猝发,神仙不治。此为最末半钱,慎而行之。廿十晚,万书楼细述。
洪雷风。
莫辰越看越是心惊,只觉这其中藏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可他从未涉及江湖之事,何况是盟主家中的秘密,当下也浑然不理,将东西重新放入剑柄,上床等待三更。
三更,市集旁边的水井前一个人影也没有。
次日拂晓,两人才在水井前碰面。桐星见他就问:“你三更来了没有?”
莫辰说没有,问她有没有来,桐星舒出一口气说:“还好,我也没有,大家都没有就好办了。”又抱怨道:“三更没有鸡叫,我家院子深,又听不到打更的,哪知道什么时候三更啊?”
莫辰挠挠头,说:“我天天听打铁的,打更的声音从来无视,什么都不知道。我听见鸡叫才起来。”
桐星道:“我还晚,我是我家丫鬟叫起来的,昨天晚上我还让我家丫鬟三更叫我。”
莫辰竖起拇指,“你家丫鬟真是好丫鬟。”
两人一番话语,桐星伸手问道:“剑呢?不要说没补好。”
莫辰将剑拉开,得意道:“天衣无缝!”
桐星接过又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才抹出笑意,赞叹说:“哈哈,你还真有点本事,果真一模一样。先谢过啦,改日再好好酬谢你。”
莫辰摆手道:“说了我很厉害的,此等小事,不用挂在心上!”突然想起什么,又说:“对了,我发现这剑有些古怪。”
“哦?什么古怪?难道……难道你又把什么弄坏了!”
莫辰连忙摇头说:“没有没有,我发现剑柄曾被人开过,里面还有人写的纸条。”
“纸条?难道是武功秘籍?”桐星好奇地握紧剑柄,一经用力,剑柄果然开了,落出那包粉末与纸扉。细细看了看,也疑惑不知,道:“洪雷风这人听我爹说过,好像是雷州雷家堡的堡主,什么毒,什么海棠嘛?万书楼,廿十晚,不就是今天夜里?到时候我悄悄去打听打听。”
莫辰打个哈欠,“随你啦,这是你家的事,我又管不着。我不行了,困得要死,回去还能睡上半个时辰回笼觉。”
桐星将剑藏在怀中,星目一弯,笑道:“那就多谢,嘿嘿,我也回去了,要是让爹知道我把剑拿出来,就不好了,再见。”说罢转过身,往盟主居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