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寂寞站在四海山庄的门前，已经站了很久很久。

他不想进去。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不想进四海山庄的门。

四海山庄是他的家，可是他却忽然不想进去。

大门外东侧的白墙上，画着一大片黑色的梅花，最后的一个，连墨迹都还没有干透。

寂寞看了又看，看了许久。

他忽然想坐下来，他想一屁股坐在地上，再躺下，什么也不做了。

他兼程七百里回到四海山庄，见到的，只不过是一朵墨迹未干的梅花。

这是一个玩笑，也是一个约定，可以遵守，也可以不遵守的约定。

那是四海山庄刚刚建立不久的事，那晚，在对付了一群挑衅的人之后，叶海忽然有了个主意。

“以后咱们每在山庄里杀一个人，就在大门外面的墙上画一朵梅花怎么样？”声音如从极远极空旷的地方传来一样，到现在还在寂寞的脑海里浮现。

然后叶海就提起笔，跑到大门外的东墙上，在雪白的墙壁上，画了二十一朵梅花，画的实在不怎么样，可是，却代表着二十一个鲜活的生命。

寂寞牢牢地盯着那堵墙，然后他慢慢动了，慢慢的走了进去。

“你回来了？”叶海正躺在院子里晒暖：“你站在外面有一会儿了，为什么一直不进来？我还以为又是什么报仇的人来了，你可从没在门口呆呆站着过。”说着话，他还拎起身边的酒壶猛灌了一口。

“折戟山庄少主人，栽在你手里了？”

叶海瞪着寂寞，道：“想不到！你竟然还会关心这点小事，你竟然还会这样说话。就算你想问问，你也应该这样说：‘你杀了他？’然后我答：‘是啊。’然后你扭头就走，继续回屋里闭目养神。”

寂寞笑了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问问而已，因为我一天一夜赶了几百里路，只是想不让你杀他而已。”

叶海闭目道：“为什么？”

寂寞道：“一个女人，她是我的朋友，她不想这个人死，我只好赶回来问问。”

叶海道：“晚了。”又是一大口酒。

寂寞也在躺椅上躺下来，与叶海一个茶几之隔。

叶海不说话，寂寞也不说话。

两个人各怀心事，似乎现在能做的事，只有等待天黑，再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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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戟山庄。

一个灵堂已经布置好了。

水凝穿着一身雪白的衣服，跪在灵桌左侧。

她的眼里没有泪。

泪已经哭干了。

这是她这辈子，最爱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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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山庄。

轻舟负手看着一棵树，似乎要把这棵树看死。

他穿着轻薄的白衫，被夜晚的西风吹的飞扬。

这棵树已经有数百年的年轮，一直生机勃勃，可是就在一夜之间，却忽然变得憔悴，轻舟要看的，正是它的憔悴。

或者轻舟还没有看累，这棵数就会提前死掉。

“该来的，始终会来。”轻舟喃喃道。

只是在这一刹那，他的脸上就现出了些许憔悴。

“是啊！该来的，一定会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轻舟忽然笑了，他轻轻道：“小丫头，我知道你会来的，就像一到秋天的晚上就会有风，一到冬天就会天地都会很冷一样。”

“哼！为什么我只能是秋天和冬天？”

“因为我爱秋天的萧瑟，我爱冬天的肃杀，却不爱春天的花红柳绿，不爱夏天的热情勃发。在秋冬的时候我会看到来年的希望，在春夏的时候却会看到即将来临的死亡。”

“为什么你总要往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去看？”

“因为希望总是在以后的日子，却不是在眼前，更不是在昨天。”

“我不懂。”

“你自然不懂……”

“可是……可爱人家是来杀你，却、却被你说糊涂了……”

轻舟“霍”的转身，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十六七的小姑娘，这个穿蓝色衣服的小姑娘。

小姑娘似乎有点惊慌，却强迫自己看着轻舟。

轻舟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道：“我……我叫蓝水……”

轻舟道：“是谁让你来杀我的？”

蓝水忽然镇定了，她平静地道：“我当然不能告诉你，因为我是一个杀手，我不能泄露主顾的秘密。”然后她轻轻的笑了。

轻舟也笑了：“你来杀我多少次了？”

蓝水道：“十七次。”

轻舟道：“是不是每次都是先和我说话，然后就走了？”

蓝水咬着嘴唇，道：“是。”

轻舟悠悠道：“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蓝水不语，摇头。

轻舟道：“因为我知道，派你来的人，只是让你送死。”

蓝水忽然大声道：“我也知道！”

轻舟忽然向前一步，一把把蓝水搂在怀里，怜爱地道：“为什么？为什么杀戮总是先降临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蓝水轻轻地，伸手到轻舟背后去，轻轻摸着轻舟宽阔的脊背，轻轻地，轻轻地，似乎只要稍微一用力，就会点在轻舟的死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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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高高坐在房顶上，看着下面一群像是山贼的人，大声道：“你们这些笨蛋！傻瓜！明明知道那个老头今天一定从这里过的，为什么却偏偏截不住他！”

一个看样子像是头领的人颤巍巍的出列，颤抖的道：“石大侠息怒……小的们一直小心翼翼的守着每条道路，本来绝不会让他过去的，谁知道他……他会扮成送菜的人，从小的们山寨中穿过去……”

石头大喝：“笨蛋！”

头领吓的浑身一个寒噤，不敢再说话。

一个像是军师的人出列，似乎比头领稳重一点，说话没有发抖：“石大侠不用担心，小的们已经记住了他的相貌，现在就派人手下山，定要给咱们抓住他。”

石头又大喝一声：“笨蛋！凭你们也能抓住他？”

然后他笑了，似乎自言自语地道：“不要紧，这次我输了，但我还会找他再赌一次，爱杀，我一定会赢到手。”

想起“爱杀”，石头忽然一阵的兴奋。

这种开天辟地以来最伟大的毒药，一定会落到他的手里。

虽然还没有到手，但是他已经知道了这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