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袭月越过我俩身旁, 冲屋外正在激斗的双方朗声道:“都住手。”音落, 不仅天一教教徒,便是紫宸派的众人都停下了手。楼袭月回眸一瞥,苏莫飞默然松开我的手迎了上去。
一人忽然越众奔到楼袭月身旁, 单膝跪地将手中之物奉上。楼袭月接过,随后抛给了苏莫飞:“这是你的。”
苏莫飞探手在空中接住, 眸光在触及手中的蓝影剑时,亮了一瞬。
楼袭月道:“今日, 是我和苏大侠两人切磋, 谁若中途敢来搅兴……”
楼袭月没有说下去,可那话语里彻骨的寒意,连我都打了个冷战。
苏莫飞冲看向他的常与点了点头, 握住蓝影剑走上前去, 对楼袭月抱拳道:“请,楼教主。”
楼袭月不慌不忙地拔出幻雪剑, 回笑道:“这是十年中, 我们第二次正式交手。苏大侠,楼某非常期待。”
锋利的剑尖,闪着寒光。
幻雪剑的光芒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我使劲忍着眼睛的胀痛,一瞬不瞬地看着两人将长剑握紧,对持而立。
却在此刻, 眼前一花。
电光石火间,幻雪剑已然送到苏莫飞胸前。
苏莫飞点地跃起,挥剑直击袭来的利剑, 身形在空中急促往后退。楼袭月手腕微翻,回剑劈下……
两道身影交错在一起,快如疾风闪电,刀光剑影,激荡出花火飞溅。
我瞪大眼睛盯着,连眼都不敢眨一下,只怕错过一刹那局势就出现什么突变。
心头越揪越紧,越揪越紧,呼吸都屏住了。
还有三招……
突然地,一道厉光闪过,剑气划破皮肉激起一团血雾。
“莫飞!”
我吓得脸色全白,飞扑过去接住重重坠落下来的苏莫飞,自己挡在了他的身前。
幻雪剑在距我胸口半寸处,堪堪停下。
我仰头望着楼袭月,一字一句道:“你不能杀他。”
楼袭月的目光冰冷如铁,那里面闪烁的嗜血神色让我心底震颤,胸口被一层层涌上的寒意冻结成冰。
“唐絮,”他毫无起伏地道:“如果,今日落败的是我,你会这样吗?”
我说不出话,眼前被雾气沉沉迷蒙。
那些彻骨彻心的爱恋,若要真的全部忘记,除非将我唐絮剥皮抽髓,挫骨扬灰。
我都知道。
所以这些情感,我不敢去想,不敢去碰,不敢回首。
我必须选择忘记和放弃。
苏莫飞抹去嘴角的血迹,伸手将我搀了起来,眼底有种悲恸的自责:“对不起小絮,我护不住你。”
对不起小絮,我护不住你……
那个可怕的噩梦倏忽闪过我眼前,我猛地扑上去抱住了他,心头被恐惧完全填满。
“不会的,苏莫飞,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我不停地重复这一句,却驱散不掉心中的震悚。
就在这个瞬间,我听见一道有些缥缈的嗓音道:
“你们走吧。”
我惊得停住话,愣了片刻,转头向说话那人望去。
楼袭月言罢,收剑离去,长长的月色袖摆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我和苏莫飞对望了一眼,正要转身离开,耳闻身后一道破空之音。苏莫飞稳稳接住飞来的那样东西,看了一眼后有些狐疑地递给我。
我捧住那个糖罐,双手直发抖。
房门在我身后重新紧闭上。
“小絮。”
苏莫飞轻声唤道,我一震,望了望他,“莫飞,三生花还没……”苏莫飞摇头:“不用了。”说完拉上我,同其他紫宸派的人一起往外走去。
我连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只是直觉般意识到,那一扇房门,再也不会为我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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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清水和伤药备好,端到房间里,一边帮苏莫飞清洗包扎,一边对苏莫飞嘱咐道:“幻雪剑的寒气会从伤口渗入体内经脉,你要记住将寒气逼除干净。”
苏莫飞沉默着点了点头。
待我将伤口包扎完毕,苏莫飞拉住我的手道:“对不起,我……”我用手掌盖在他唇上,不让他在继续说下去。
苏莫飞不是争强好胜之人,可今天他真的很难受。并非因为他输给了楼袭月,而是他差点保不住我。
为了不让他继续自责,我换了个话题道:“对了莫飞,你们怎么都下山了?”苏莫飞没做多想,老实地回答我:“几日前,掌门接到一份急信,说天一教准备去盟主林滋事。掌门让我们几个师兄弟代表紫宸派去,尽量协助铁盟主抗敌。可,”苏莫飞微顿,叹道:“我们还是迟了一步。楼袭月废去了铁盟主的功力,却没有杀他。而且他自己回了天一教,只留下那个叫赵单的徒弟和数百教众蹲守在盟主林外。掌门怕他还有其他预谋,令我们尽快赶过去。”
我一听赵单,心绪顿乱。在我记忆里,曾经陪伴我渡过那五年时光的几个人,只剩下他了。而今,他要同整个武林正道为敌。
我握紧苏莫飞的手,试探地对他说:“莫飞,如果你遇上赵单,能放他一马么?”天一教再强大,要以一己之力对抗各大门派,不亚于玉石俱焚。我不想看见赵单也死去。
苏莫飞看了看我,温柔笑着应下了。
半夜躺在床上,我又是辗转难眠。侧了个身,我凝目望着一侧安然入睡的苏莫飞,心头有种暖暖的感触,却又参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惆然。
我忽然想起那个糖罐,楼袭月为何在那种时候还坚持将它给我?心中疑云顿起。我尽量轻的翻身坐起,下床走向搁着糖罐的那张桌子。
手伸出去,在上空顿了许久,终于垂下将那个糖罐捧了起来。我略微迟疑后,探手将盖子轻轻揭了开……
“小絮,怎么了?!”
苏莫飞半夜醒来,看着蹲在地上抱住那个糖罐无声流泪的我,慌忙走到我身后手足无措地问。好半晌,他反应过来,绕到我面前也蹲下身,捧着我的脸颊柔声道:“别哭了,小絮。告诉我怎么了?”
我抬起红肿的眼睛望着他,突然一头扑进他怀里,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
楼袭月早就将三生花送给了我。放在了那个糖罐里,他亲手把最后的和好的希望给了我,我生生错过了。
那时我并不知道,我错过的远不止这些。这一年里,我只记挂着,担忧着苏莫飞的伤,他一说胸口痛,我就紧张地去帮他揉,巴不得自己替他疼。
而对楼袭月,我全然不知他这一年是怎样渡过的。
楼澈走火入魔,到最后被痛苦折磨的发了疯,拔剑一剑刺进了自己胸膛……就在楼袭月的生日那天,就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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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人看着我手里的那个白玉盒,眼睛都亮了。
“真的是三生花?!”
常与终于忍不住迈到我面前问道。
我点头,将玉盒的盖子小心的打开。
“真的!真的是!”常与欣喜若狂的大喊,拉着身侧的苏莫飞差点没蹦起来。“二师兄,你不会有事了!太好了!”
苏莫飞冲他笑了笑,安排说:“好了,常与。你陪着小絮回紫宸派,将这三生花给掌门。”
“好好。”常与点头如捣蒜。
苏莫飞抽回被他拽住的手,走到我面前,目光深深地注视了我许久,喉咙发紧地对我道:“小絮,如果你还想去见楼……”
“我不会去见他了。”我截下了他的话,望定咫尺处温润黑亮的眼眸,重复了一遍:“我不会再见他。”
苏莫飞呼吸变得急促,抿了抿嘴唇又道:“小絮,看来你和他之间或许是有误会,你要是想和他解释清楚……”
“不用了。”我低头望着被我紧捏在手心里的玉盒子,目光颤了一下,嘴里依旧平静:“莫飞,我感激他,因为他最后救了我的夫君。”
“小絮!”苏莫飞激动难耐的将我搂入了怀里,双臂用力得瑟瑟颤抖,全然不顾身旁还有谁,一声声叫着我的名字。
我回抱住他,低声道:“莫飞,你要快去快回。我和笑笑在紫宸派等着你。”
苏莫飞重重点头。
到下午,苏莫飞将我和常与送到了门外,他嘱咐常与一路上要好好照顾我,而后松开了我的马缰。
我回首再看了他一眼,苏莫飞站在那里对我挥了挥手,笑容温暖如风。我忍不住心暖,展颜回了他一笑,转回头策马而去。
三天时间匆匆赶到紫宸派,我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个白玉盒子送到清远掌门手中。掌门没有多说什么,可是那双素来平淡冲和的眼眸里,隐隐带着笑意。
给出三生花后,我迫不及待地冲去红叶那里接笑笑。只觉得那段路怎么这么远,这么久还不到,真恨不得身上长出翅膀。
当我进屋时,笑笑正在哭闹,红叶抱住她急得团团转。我慌忙上去抱过孩子,只看了她一眼,泪水就忍不住滚了下来。
我这一哭,笑笑立马不哭了,睁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我,咧开嘴就乐。弄得我又想气又想笑。
我抱住笑笑谢过红叶前辈,在她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里,忍住笑反身往外走。
一路上走着,我意外地发现,后山遍野开满了一种淡色的花。
猛地打住脚步。
凌霄花。
就像一根线扯住心尖,狠狠地拉了一下。心中忽然生起的疼,我根本压抑不住它漫延至全身。
怀里的笑笑依依呀呀的闹,唤醒了我走神的思绪。我低头看着她,心神慢慢平和下去,在她额头吻了一口。
无论曾经如何,我已经选定了莫飞,便不能回头了。
就算我再也无法像爱楼袭月一样去爱谁,又怎样?
爱的浅一些,却久一些,不就是一辈子了吗?
我一直想要的这种细水长流,是苏莫飞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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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一个月,我实在对笑笑想得紧。这两天就呆在屋里,陪着笑笑哪儿都没去。
屋外那颗桃树花事已尽,只见绿叶葱郁。
我抱着笑笑在院内溜达了一会儿,正打算进屋,霍然听见身后急乱的脚步声。我转头看向跑过来的常与,瞧见他神情间的异样的,诧异地问道:“发生了什么?”
常与的脸色煞白如纸,嘴唇q动了好几下对我说:“二师兄,回来了。”我一听,喜难自禁,忙急问道:“莫飞在哪儿?”
“……大殿。”
我抱住笑笑欣喜地快步跑过去,抬脚踏进殿门的瞬间,冷不丁瞧见所有人都在,一时愣住了。
“唐絮,你过来。”一把苍老的嗓音唤我道。其他人为我让开了一条路,我愣愣地迈步走过去,当瞧见躺卧在他身前地面上的那人时,整个人如被雷劈了,僵住了脚步。
那人紧闭双眼平躺着,一动也不动。
清远掌门眼中全是悲痛,强自忍住劝慰我:“唐絮,你要节哀顺变。”
四周响起隐约的抽泣声,哭声越来越大。
我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一软倒了下去。似乎有人从我怀里接过了笑笑,我像傻了般,全没有反应。
恍惚间,我听见常与嚎啕大哭的声音。
一声一声,撕裂了心肺。
哭什么哭,莫飞又没死,你哭什么。
我摇摇晃晃地挪到莫飞身边,跪了下去,手指颤抖着抚上那张清俊的脸庞,嘴里喃喃说:“莫飞,你醒醒呀。你听,笑笑在哭了……”
没有回应,我就一遍遍不停的说。
手指停在了他的胸口上,顿时,我欣喜若狂地对四周的人大喊:“你们摸摸!快来摸摸!莫飞没事,他的胸口还是暖的,是暖的。”我扑身过去将苏莫飞紧紧抱在怀里,拼命挽留着那一丝温度不要它逝去。
我的莫飞,只是睡着了。他马上就会醒来的。因为我和笑笑一直都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