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元宵犯下原则性错误, 在咱们家领导人安锦的示意下, 啃了三天的玉米馒头,没有骨头,更没有肉, 连点儿油星子都不给沾。三天下来,元宵眼睛油绿发亮, 带它出去遛弯儿的时候吓得街坊抱头鼠窜,以为我领了一头狼。
我也算看出来了, 敢情在咱家夫君的眼中我跟元宵属于同一待遇, 犯了错误之后的惩罚逃不出两种:禁足,禁肉。也许我还得多加一条:被处理,被加倍处理, 被翻来覆去惨不忍睹地处理。
我自以为在面对西凉新帝时的表现可圈可点, 完全没有丝毫可能触及夫君醋点的行为和表情,然而安锦当日回家后, 一语不发把我直接打包扔进了床榻。这种行为极大地伤害了我的自尊心, 于是我怒不可遏地郑重声明他要是再碰我,那就是禽兽行径!
结果他冷笑,那一夜果然没碰我。
简直是禽兽不如。
我抱着被子伤心了好一会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早晨醒来的时候躺在他怀里,双手双脚地把他缠了个死紧。他举起双手, 声称这一切完全是我自主自发的个人行为,与他无关。
我气得蹬了他一脚。他接住我的脚,手指顺势往上。
真是个春光旖旎的清晨, 最适合早起做运动。他的嘴唇自下而上,再自上而下,终于毅然加入到禽兽的行列,把我碰了个彻底。最后我迷迷糊糊全身发热的时候,他凑到我耳边说:“以后别再见他。”
“谁?”
“颜或。”
我疑惑地眯着眼看他。“谁是颜或?”
他一愣,随即笑得如同偷了腥的猫,密密麻麻的亲吻铺天盖地而来,趁我神魂颠倒之际又在我脖颈上多添了几处红痕。
我当然知道他耿耿于怀的西凉新帝颜或便是当年跟我擦出些小火花的那位西凉“商人”郑或。然而适当的时候装傻的确很有效,哪怕是我这位精明过人的夫君也同样吃这一套。
很显然,就连我跟颜或的这段过往安夫君也照样了然于心,而我对此表面上维持淡定,其实心中暗喜:其实他在求婚失败之后沉寂的那三年里头,一定没忘了随时留意我的一举一动吧……
至于尊重他人私隐,君子不多疑啊什么的――跟禽兽讨论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那明显是行不通的。
三国的竞技大会很快就要开赛。为了防止有徇私舞弊的行为发生,所有的入围者都匿名参赛,只等比赛当天领取按照天干地支排列的标志牌。大哥报名后经过了重重筛选,终于取得最后参加比赛的资格。而安锦也参加了骑猎项,同样入了围。其实他本想报名参加蹴鞠来着,然而我提及蹴鞠弄得满身灰泥,远没有骑猎来得风光,他想了想,忽然就改了主意,多半是不想在他的假想情敌颜或面前失了面子。
比赛胜负的裁断者由杞国东宫,南瑞二公主和西凉皇帝陛下出任。尽管竞技会打出了公平,公正,公开,杜绝不正当竞争的口号,我依然觉得其中大有猫腻,只因为听说宋大人家那个除了吃喝玩乐外无一精通的纨绔和徒有其表的小白脸书生冯玉溪也同样入了围。我恶意地揣测他们多半被重口味的东宫潜在底下规则过了,这才有机会参加比赛以争取杞皇许下的诱人赏赐。
在流传已久的三国竞技会中有个通行于三国人民之间的习俗:但凡家中有人进入了比赛,必然要由家中的女眷绣一张红丝巾拴在与会者的右臂之上,丝巾上绣名字或者图画均可,以示祝福和期许之意。妙音偷偷绣了一条,暗地里托我带给了大哥,上头绣着她和大哥的名字。
大哥将丝巾藏在怀里,有如神助,连续好几天熬夜还熬得红光满面毫无疲色。安锦看在眼里,虽然什么都没说,想必心里也挺羡慕。然而我从小不擅女红,若勉强绣出来想必会让人看了笑掉大牙,于是犹豫了好一会儿。娘亲本打算再帮我绣一次,我却觉得安锦他一定希望能戴着我亲手绣的丝巾参赛。
娘亲的眼珠子一转,直接把我拽去了明熙绣庄。
明熙绣庄,也就是礼部尚书苏荃之子苏熙的夫人开的那间绣庄,在整个燕丰城很有些名气。苏夫人与娘亲熟识,不仅亲切地招待了我们,还放下手中的绣活,亲自来指点我学习刺绣。她举止娴雅,秀丽的面容上总带三分温婉的笑意,左手常放在微隆的小腹上,小心翼翼。
娘亲私下里时常把苏夫人作为嫁得好的典型大加赞赏,关于苏夫人和苏熙琴瑟和鸣夫妻恩爱的事迹,我和小妹的耳朵几乎都要听出茧来。苏夫人十六岁时嫁给苏熙为妻,至今不过五年已育有一子一女,而现在又怀上了一胎,已经四个多月。
娘十分眼热,看向苏夫人的眼神那是又羡又叹,再转向我的肚子,又变作无奈。我与苏夫人年纪相仿,嫁给安锦两年多,至今依然肚子平平没有丝毫动静,这也成了娘的心病,生怕我因此被安锦嫌弃。我虽然知道她的担忧,却不好对她说出其中的缘故,只得由得她胡思乱想。
苏夫人在娘亲不依不饶的要求下,略带羞赧地分享了一些生子的诀窍。娘亲如获至宝,吩咐我拿纸笔记下来,回家后一样一样照着做,之后又请苏夫人送了一条贴身的手帕给我,说是匀些生子的运道。
我十分无奈。苏夫人果然好修养,耐性过人,被娘亲缠到这种程度还能保持笑语相对。然而四周的绣娘和女客们却时不时往我们这边望上一眼,再窃窃私语一番,暧昧的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令我如坐针毡。我暗示明示得眼睛都快要抽筋,娘亲才恍然反应过来我们是来这儿学刺绣的。
她歉意地握了苏夫人的手道:“夫人千万别见怪,我也是为这个不争气的女儿着急,这才失了礼。”
我挺郁闷。自家闺房里的事拿到别人面前讲,不能不觉得别扭。
所幸苏夫人很善解人意,见我脸色不好连忙笑道:“安夫人跟安大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妙人,想必很快便会有佳儿好女,老夫人不用着急。”
寒暄过后终于进入正题。苏夫人耐心地教我刺绣,一针一线都加以指导。绣过几张之后,我渐渐也绣出了些心得,看上去有模有样。
刺绣的花样依然是那朵半开半掩的遥花,想来想去,没有比这更能代表我心意的花式。苏夫人也称赞这种花样别致好看,还好心地建议我将这朵花绣在丝巾的角落上,这样即使绑在手臂上也能看得清楚。
最后的成品丝巾虽然仔细看还有些瑕疵,但已经很有些形神兼备的腔调了。我对苏夫人感激之余,又想到安锦提及苏熙可能藏了南瑞五公主的事,忍不住跟她多聊了几句。
苏夫人说起自家相公苏熙,眼睛里甜得要溢出蜜来,仿若沉浸在幸福之中。若我心中没有那些猜想,想必会羡慕不已。只是这么看来,即使真是苏熙藏了五公主,苏夫人也应当并不知情,否则不会没有丝毫的异样。
我不禁有些黯然。想必在苏夫人看来,没有比她家相公更好的男人,也没有比他们更幸福的一对夫妻了。若真有一日真相大白,她又该如何自处?
苏夫人很细心,想必是发觉我神情黯淡,以为我和安锦正如传说中是一对怨偶,连忙宽慰我道:“夫人对安大人如此体贴,安大人总有一日会回心转意,发现夫人的好处。”
我勉强笑笑,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心中却在祈祷此事其实与苏熙无关,也好让苏夫人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正在谈话之间,绣坊里又来了几位客人。其中有一名气质独特的女客看上去很有些眼熟,我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名女客随即也发现了我,欣然地招手道:“安夫人,又见面了。”
我仔细地瞧了瞧,惊讶之下连忙走到她身边欲行礼:“二公――”
这位女客不偏不巧,正是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南瑞二公主。
她很快阻止了我。“夫人不必多礼,称我云翘就好。”
南瑞皇室姓姜,二公主封号昭月,这云翘大约是她的闺名。我看她并不想展露自己的身份,便顺势问道:“云翘姑娘来这儿,是想买些绣品么?那位苏夫人是这儿的老板娘,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请她过来。”
“是这样,沈将军也参加了比赛,但家中并无女眷替他绣红丝巾,我听说这儿的绣品很有名,所以特地来请这儿的绣娘帮忙绣上一条。”她微笑着解释。
原来那位骠骑将军姓沈。我还当他姓淡,名定。
这位公主倒是体恤下臣,个性也爽直可爱。我不禁想到了某位远嫁他乡的前情敌。同样是公主,这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苏夫人安排了一位绣娘,请她帮忙绣出姜云翘需要的式样。姜云翘等得无聊之际,凑过来看我绣的花样。
“这是……遥花?”她微愣。
遥花生在南方,南瑞国也有不少,她会认得丝毫也不奇怪。只是我绣得粗糙,怕惹了她笑话,赶紧收了起来。“我随便绣绣的。”
“是为了安大人绣的?”她若有所思。“夫人对大人真是体贴,竟然特意来绣坊学习刺绣。”
“见笑了。”我讪笑道:“我从小便不擅长这个,只好临时抱佛脚。”
姜云翘摆手道:“哪儿的话。在咱们南瑞,大多数的女子都不会刺绣。夫人绣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那南瑞的姑娘们一般做些什么?”我好奇地问。
她睁大眼想了想,微翘的嘴唇翘得更加明显了些。“骑马,打猎,读书……什么都可以。”
“嫁人之后呢?”
她笑了一声。“南瑞没有嫁娶的说法,只有结姻。有些夫妇是男人赚钱,女人持家,也有夫妇反过来,男人持家,女人做官或是经商,并没有限制。”
我想象了一下安锦做贤内助的情形,深感向往。
姜云翘忽然望着绣坊门口,眉头微微一皱。“夫人,那位是不是安大人?”
我转头,只见门口进来了三个人。前头那个是苏熙,后面的正是安锦。他宽袖轻袍,如秀木于林,引人注目。而在他的身边巧笑倩兮的美丽少女,是燕丰的闺秀之首苏慧。两人挨得挺近,像在说什么亲密的话。
“那个女人是谁?”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们身边,眉眼中戾气隐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