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剑拔弩张, 眼看着下一秒就要打起来。和尚围观了一秒钟，觉得此事不宜掺和, 便默默退回了房间。

他俩要真能打起来, 发泄发泄，可能也就一架泯恩仇了。这种事情嘛，说开了就好了。连乔对徐忍冬不好意思开口, 对小苹果还能心软吗？

那边和尚明哲保身偷偷溜了, 这边连乔跟小苹果怒目对视半晌，倒是连乔先松开手, 恶狠狠地推了小苹果一把。

“让开！别挡路！”他要去找忍冬。

小苹果本就带着怒气，被他这么一推当然是火上浇油。她一把拽住连乔, 大力出奇迹，直接把人拽回房间里, 然后砰地一脚踹上门。

“你干嘛？”连乔眯起眼睛, 浑身上下散发出杀气。

“你到底跟徐忍冬怎么说的？！”小苹果瞪圆眼睛，语气宛若班主任骂小学生，“他都被你气得天天吃药了！”

连乔一惊：“你怎么知道他吃药？——他发病了？！”说着又要推开小苹果冲出去。

小苹果皱眉道：“没发病。只是正好被我撞到他躲起来偷偷吃药。”

连乔愣了愣：“什么？他吃的什么药？”

小苹果大怒：“当然是心脏病的药！难道是避孕药吗！”

连乔睁大眼睛，一时接不上话来。小苹果咬牙切齿地数落道：“原来他一直在偷偷吃药，还不让我告诉你怕你担心！可你呢！一天到晚的不让人省心！他有心脏病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真想把他气死啊？！”

连乔被她指着鼻子机关枪似的炮轰半天, 这才抬起眼来, 犹豫而不安地问：“你……什么时候看到他吃药的？”

“就刚才啊！”小苹果恼怒不已。

“心脏病的药吗？”连乔感到有些恍惚，用手指比了个大小，“白色的，大概这么大的长长的药片吗？”

“对啊！”小苹果突然狐疑起来, “你问这干什么？你什么意思？”

“……”连乔心情复杂，垂下眼不说话了。

原来忍冬手头还有药。果然第二瓶药还没吃完。可是他为什么要撒谎？

他为什么要躲起来偷偷吃药，还让小苹果替他隐瞒？

要不是小苹果为他打抱不平，冲过来把这事告诉自己，忍冬是不是打算继续隐瞒下去，继续让自己以为他已经断药了受不得刺激？

连乔脑子里一遍遍地响起忍冬的话。

“另一瓶药丢了，我也是直到这瓶药吃完才发现另一瓶不见了。或许一开始就没带进来。”

“没关系，只要情绪上不受刺激就没事。”

“对不起。”

“你别惹我生气不就行了？”

……

忍冬的话语，一步一步将他推进愧疚的深渊。让他心疼让他自责，让他做任何事都畏葸不前，生怕对忍冬造成更大伤害。

这不就是……精神控制吗？

还是最高级的那种，让他沉沦受控而不自知。

忍冬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控制他？……忍冬是哪里学来的这些手段？！

连乔只觉得一腔热血都凉了。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不是第一次发现忍冬利用他的愧疚感来达到目的。

而上一次，是忍冬设计害死众多队友的时候……

连乔越想越心惊。如今才意识到，忍冬不知何时竟已连做人的底线都放弃了。

他成为了曾经他们最厌恶的那种人。

一念至此，连乔的心脏就想被鹰爪攥紧了一样疼。

可是……可是他明明会为他们哭……

谋害队友的时候，决定牺牲福利院院长和小朋友们的时候，他明明会哭会难过……他是一个连npc的钱都不愿意欠的人。他怎么会……他怎么能……

他怎么能一边做着最恶毒的事，一边哭得像个孩子呢？

难道——他是被迫的？

连乔脑中忽然电光石火地一闪，紧接着一切都明亮起来。

对！他一定是被迫的！这是违背他本心的事，可他不得不做，所以他才会那么痛苦！所以当自己怀疑他的时候他才会那么爽快地承认——因为他根本没打算隐瞒！

他厌弃这样的自己，他渴望被指责被惩罚！

一念至此，连乔胸中瞬间腾起满腔怒火。

是谁？是谁对忍冬做出这种事？在他眼皮底下？！

“你、你怎么了？”小苹果被他周身突然暴涨的杀气吓住了。这杀气和先前截然不同，不是威胁式的，而是真的控制不住想要杀人。

她不知道这短短几秒钟里发生了什么，只当连乔还在想药片的事。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担忧地开口道：“你不会对徐忍冬生气了吧……”

连乔对小苹果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皱着眉头，飞快地在脑中思考。

这些天来，除了在学校里上课，忍冬几乎跟他寸步不离。难道忍冬是在学校里受到了威胁吗？不对。他杀队友是福利院时期就发生的事。逼迫他的人也不可能是院长，否则他对院长不可能还是那样恭顺亲切的态度。

难道有什么人暗中跟着他们，从福利院直到现在？

也不可能。除非这人跳脱于副本限制，有什么特殊能力，否则这么多次场景转换，他不可能每次都恰好躲开大家的视线，一直隐瞒行迹至今。

关键是，这人为什么要逼忍冬杀人呢？

说实话，忍冬做的这些事，虽然不合道德，但确实是对他们有利的。否则他现在大概每天都在提防队友们对他下手——毕竟就连和尚都怀疑通关条件是要杀掉忍冬，而他作为忍冬的恋人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忍冬。

如果这会儿那些队友没死，恐怕他已经遭到围攻。

还有钥匙的事……

忍冬处心积虑对他进行精神操控，唯一的要求只是不让他用钥匙。如果这个手段也是忍冬从坏人那里学来的，那么坏人的目的应该是反过来，逼他用钥匙才对。不然难道坏人也不想通关吗？

……等等，坏人？

忍冬好像提到过“坏人”……

是他问忍冬从哪里学来这些姿势的时候，忍冬说……

“跟坏人学的。”

连乔蓦地脸色一变。

“你到底在想什么……”小苹果看他脸上阴云不定，这会儿又瞬间脸色惨白，心里也不由跟着咯噔一下。

连乔眼神飘忽，整个人像被封在福尔马林泡了十来年的尸体一样面无血色。口中喃喃自语：“一定要找到钥匙……不然他……不然他……”

小苹果：“？”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连乔一把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小苹果大惊失色，赶紧去追。情急之下她居然忘记喊上和尚一起帮忙，直到跑出几百米远才后悔不迭。

连乔跑得飞快，小苹果跟追小偷似的追着他一路狂奔，惹得路上大学生们纷纷侧目。

这会儿距离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还有一段时间，因此路上行人不多。连乔跑的方向正是学生宿舍，小苹果追得心脏狂跳，又不敢大喊，怕引起骚动。

于是两人就这样一路狂奔到了二号楼，徐忍冬的宿舍楼下。

靠近宿舍，连乔就渐渐放慢了脚步，小苹果这才得以追上。然而根本来不及跟他说话，就见连乔走进宿管站里去，对宿管阿姨说了几句话。

那阿姨居然就打开后门放他进去，甚至还心大地把整个钥匙盘都借给了他。

这里是男生宿舍。小苹果追上来，立马就被宿管阿姨拦住了。情急之下小苹果也编不出什么合理借口，只好指着连乔背影道：“我跟他一起的！”

也不知道连乔到底跟宿管阿姨说了什么，小苹果这么随口一扯，阿姨竟然就放她过去了。

连乔正在匆匆上楼，根本没理会身后的人。小苹果赶紧跟着上去，果然连乔直奔忍冬宿舍。

宿舍同楼层的基本上住的都是同一个专业的学生，这会儿全在上课，因此走廊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连乔来到忍冬宿舍前面，拿起钥匙就要开门。

小苹果大惊，急忙上前阻拦：“你干嘛！”

连乔冷冷道：“别拦我。我要进去。”

“你别！”小苹果死死拉着他，好言劝道，“你是不是想进去找钥匙？听我的，你先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连乔视线落在小苹果抓着他的手上，眼神森冷，“我再说最后一次，别拦我。别逼我对你动手。”

小苹果怒了：“你疯了！你不是答应过他不打钥匙的主意吗？！你把钥匙拿走他肯定会发现！到时候你怎么解释？你要气死他吗？！”

“我会想办法瞒过去。”

“他又不傻！他能被你骗住？何况……”

连乔忽然失去耐心，狠狠推了小苹果一把。小苹果措不及防，尖叫一声被他推倒在地上。

“在这样下去他就要毁了！”连乔朝她怒吼，“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让他出去！你别来烦我了行不行！”

眼见他又要开门，小苹果顾不得屁股疼，蹭地一下从地上跳起来，一把抱住他腰，怒骂道：“你他妈能不能冷静一点！你用了钥匙让他怎么办！万一你死了他也不用活了！”

“不会的。”连乔试图拽开她的手，却发现她拼尽力气死不撒手。连乔皱起眉，生怕小苹果再这样胡闹下去真的招惹宿管报警。深吸一口气，他放缓语气道，“我有种预感，钥匙的代价不是我的命。”

小苹果一愣：“真的？”

连乔苦笑：“真的。难道我不知道我对他有多重要？我就是他的命。我怎么会拿他的命开玩笑？”

“那你……”

连乔叹了口气：“你先松开，好好说话。你这样抱着我，被人看见要误会的。”

小苹果这才发觉，刚刚情急之下她几乎整个人都贴在连乔后背上，动作确实有些暧昧。她脸上一红，立马松了手。

万万没想到，她刚一松手，连乔就眼疾手快地开了门。

尼玛！上当了！

小苹果瞪大眼睛，再拦已是来不及。连乔已经进了忍冬宿舍，开始翻找起来。

连乔直奔忍冬桌前，动手翻忍冬的东西。小苹果站在走廊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咬牙，她还是走了进来，顺手带上了门。

“你别翻了……”连乔在前面乱翻，小苹果就跟个老妈子似的在后面收拾，嘴里还念叨个不停，“你翻来翻去总归会留下痕迹，到时候非但钥匙没找着，还被徐忍冬发现你翻他东西，又要吵架。你俩能不能消停几天……”

连乔手里动作不停，抽空朝小苹果瞟了一眼，嘲道：“你那本书放错位置了，本来在第二层。”

小苹果脸上一红，索性把书一扔，怒道：“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我帮你擦屁股你还吐槽我！你是人吗？！”

“我又没求你帮忙。”连乔收回视线，嘎吱一声拉开衣柜。衣柜里传来他闷闷的声音，“你不用管，一会儿我自己收拾。你如果真想帮忙就去楼下候着他，万一他提前回来了，给我个信号。”

“你还要我帮你放风？！”小苹果不敢置信，一把将他从衣柜里拉出来，劈头盖脸地骂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来阻止你的？！你他妈给我住手！别翻了！再翻我叫阿姨说你偷东西了啊！”

连乔被她硬拽出来，满脸无奈。

“难道你就不想出去吗？”他问，“我死不死关你什么事，只要不影响你通关不就行了？”

“你！”小苹果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当然有影响！你如果出事，徐忍冬……”

“你怕忍冬伤心？”连乔忽然打断她。

小苹果一愣：“……是、是啊。”顿了顿，她赶紧补充道，“他毕竟是关键玩家，万一他出什么事……”

连乔苦笑：“连你都知道他会伤心，难道我不知道？”

“那你还这样做？”

“不然怎么办呢？”连乔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话语间微微颤抖，“他这些天越来越不对劲。不管原因是什么，他不能再在这个副本里待下去了……他快要疯了你知道吗？”

小苹果冷笑：“我看他是要被你逼疯了。”

连乔睁开眼，表情复杂。

半晌，一抹苦笑又浮现在他嘴角。

“随你怎么说吧。”连乔神色淡淡的，语气也淡淡地。当着小苹果的面，又拉开了一个抽屉。

这回小苹果倒是没伸手阻拦，只是盯着他，问：“你一定要这样吗？你甚至不知道使用钥匙的代价到底是什么。万一……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呢？”

“我确实不知道代价是什么。”连乔头也不抬，手指在抽屉里翻动，“我只知道，代价是我一个人的代价，不会落到他头上。这就够了。只要他能出去，我怎么样都行。”

忍冬的个人物品不多，抽屉里空空落落，很快就被翻完了。钥匙仍旧不在。

小苹果还要再劝，却听连乔低低道：“算我求你成么？他不能再留在这个副本里了。他已经撑不住了。”

小苹果面露绝望：“怎么又绕回来了。你为什么就不明白，一旦你出事……”

连乔淡淡地打断她：“可是他已经出事了。”

小苹果一愣。

连乔已经把忍冬的桌子柜子全都翻遍，钥匙始终杳无踪迹。他便转身去翻忍冬舍友们的物品。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小苹果惊讶地发现，他眼眶红了。

那句“他已经出事了”在小苹果脑中不断回响。她呆呆地看着连乔翻箱倒柜的背影，心里忽然想道：是因为不想让我看到他哭所以才一直低着头吗？

哭什么？

明明做坏事的是你自己，你哭什么？

因为“他已经出事了”吗？

只是想到“他已经出事了”，就难过得要哭了？

……你这外强中干的王八蛋，原来这么脆弱的吗。

小苹果苦笑一下。闭上眼，感觉眼睛一热。被他带坏了。

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对连乔说：“行了，别找了。”

连乔不理她，仍在翻箱倒柜。

我说话就这么没有分量吗？小苹果苦涩地想着，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报复的冲动。

于是她两手插在裤兜里，斜瞟着连乔，做出无比平静的样子，懒懒道：“钥匙在我这里。别找了。”

连乔抬起头来，终于看向她。满眼震惊。

作者有话要说：　　忍冬正在提刀赶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