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苹果惊慌失措, 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那些人是和尚的同伙吗？如果发现和尚不见了他们会不会来找？！

要跑吗？

可是连乔怎么办？怎么诅咒偏偏这个时候发动！

小苹果只觉脑子里一团水泥，浓重得搅不开。她一点脑筋都动不出来, 急得满头是汗, 只好抖抖索索地向连乔求助。

“连、连乔！”小苹果极力忍着哭声，“怎么办！怎么办啊！”

“……呼……呼……”连乔大口喘着气，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却还是艰难地抬起手, 指了指墙上的破洞，“堵住……呼……堵住洞……”

小苹果想也不想地跑到墙边, 却立马又没了主意。

堵住洞？拿什么堵？

对了！拿衣服！

幸好身上还穿着院长送给他们的旧衣服。衣服上满是缝补痕迹，小苹果一咬牙, 撕拉一声扯碎了补丁，一团一团往墙壁里塞。没过多久, 就把整面墙上的破洞都堵了个严严实实。

透光的墙洞被堵, 小房间里立马暗下来。

“接下来呢？！”

小苹果急吼吼地回头，却已在黑暗中迷失方向，不知道连乔在哪里。

看不到连乔，她顿时更晃了。好在连乔立刻给了她下一步指示。

“接下来……呼……别、别说话……”

小苹果吸吸鼻子，强忍住眼泪：“……嗯！”

她竭力克制住身体的颤抖, 摸摸索索地爬向连乔出声的位置。她爬过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地上那个和尚, 柔软的人体触感吓得她整个人都炸了毛。好在连乔察觉到她的靠近，主动拉了她一把。

“在这里。”连乔声音细弱，微不可闻。

连乔扯了扯她的衣袖。那动作很轻，却让小苹果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安心。她咬紧嘴唇, 死忍着泪水，尽可能小心地躲开和尚，爬到了连乔身边。

楼梯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来到了四楼。

小苹果连大气都不敢喘，就连心跳声都怕被听了去。身旁的连乔却似顾不上这么多，仍然做着又慢又长的深呼吸。呼吸声微微颤抖，显然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小房间外面有光线闪动，是手电筒。那群人说说笑笑，讲着一口方言，小苹果并不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只是这群人的人数远比她想象的要多，好像起码有……七八个？

电筒的光线晃动着，那群人并没有注意到这里，仍旧朝楼上走。小苹果心里一安，正要松一口气，忽听楼梯上有人爆喝一声。

“操！”

尽管带着方言口音，但这国骂是个中国人就听得懂。紧接着，那个人嘴里又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什么，周围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小苹果的神经瞬间又紧绷起来。她屏息凝神地侧耳倾听，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然而她绝不敢探出脑袋去偷看，只能从声音里辨认外面的情况。

“唔……唔！”在一连串的骂声与笑声中，隐约有个小猫叫的声音。

小苹果正在奇怪，却听几声钝响，似乎是金属敲击在□□的声音。那小猫叫声戛然而止，男人们又爆发出一阵高笑，嘴里说着叽里咕噜的方言，嘻嘻哈哈朝楼上去了。

待那群人走远，小苹果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感到一阵眩晕，这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屏着气。

与此同时，身边那人发出一声虚弱的低吟。

“呃……”

小苹果感到身旁那人软软地倒了下去，便赶紧伸手去扶。然而她一伸出手，指尖猛然触到一个冰冷尖锐的东西。

小苹果惊得缩回手来。那诡异的触感却仍萦绕指尖，挥之不去。

阴冷，锐利，似乎还沾惹某种温热滑腻的东西……

小苹果惊觉空气中蒸腾着一股热烘烘的血腥味。大惊之下她不由失声：“连乔你——”

连乔微弱的喘息声从水泥地上传来，已经没有力气说话。

小苹果克制着心头恐惧，再次朝他伸出手。这一次，即便触碰到那个怪异的东西，她也没有退缩。于是她很快发现，连乔胸口那冰冷锐利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手。

是三只，长着尖指甲的，小孩的手。

鬼爪上满是鲜血，硬生生插在连乔胸腔里。原来那诅咒竟是这样的，原来真的没得救！

小苹果瞬间泪流满面。她想哭可是声音哽在喉咙里，她只能跪在连乔身前，努力用手去堵连乔胸口的血窟窿。

热烘烘的鲜血不断从血洞里涌出来。鬼爪察觉到陌生人的靠近，三根鬼爪齐齐扭动起来。

连乔闷哼一声，显然痛极。

小苹果心头剧颤，倏地缩回手来，再也不敢碰他。她此时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滚烫的眼泪侵染了她整个面庞，她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连乔你别……别死……你死了他怎么办……你别死啊！”

即便没有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只是听到“他”这个字，就把连乔的意识从昏迷边缘拉了回来。

“……”黑暗中隐约传来虚弱的声音。

小苹果顾不得连乔胸口那狰狞扭曲的鬼爪，赶紧把耳朵凑上去，忍着哭腔道：“你说什么？你说，我听着呢！”

“救……他……”连乔的喉咙被上涌的鲜血堵住，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救他……救……他……”

“我一定救他！我一定拼死救他出去！”小苹果内心忽然生出强大冲动。她一把抱住连乔的双臂，把他往楼梯口拖，一边忍着哭泣一边道，“你撑着！你再撑一会儿！我带你去见他最后一面！”

“咳……咳咳……”贸然搬动刺激了遭到重创的肺，连乔剧烈呛咳起来。他咳得那么用力，好像要把两个肺都从喉咙里咳出来。

咳着咳着他又开始吐。只是身处黑暗中，根本看不清他吐的是血还是内脏。

小苹果再也忍不住，终于崩溃，捂着嘴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呜呜呜……”

压抑而绝望的哭声在黑暗房间中回荡，中间夹杂着男人越发虚弱的咳嗽声。

“别……哭了……”连乔艰难地朝她伸出手，用满是鲜血的手指轻轻推了她一把，“你……一个人……走吧……”

“呜……呜呜……连乔……”小苹果恨透了只会大哭的自己，她想如果徐忍冬在这里有多好！连乔那么强，能和连乔并肩站在一起的男人一定也很强！

——如果此时在这里的不是她而是那个人，连乔是不是就不会死？！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

小苹果死命捂住嘴，怕哭声惊动上面那些人。她疯狂地恨着自己，痛恨自己的无能，但她终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用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颤抖着问连乔：

“你还有、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吗……”

“……”黑暗中，连乔似乎轻轻笑了一下，然后用尽他最后一点温柔，说，“帮我……带一份小笼包给他……”

“……很好吃。”

说完这三个字，周围就再没有声音。

小苹果整个人都呆住了。像被突然丢进了-20度冰箱，整个人从头到脚，冻结成冰。

连乔死掉了。

无须确认，连乔已经死掉了。

小苹果恍恍惚惚地站起来，朝楼梯口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大楼外面的。烂尾楼外面，天色已暗。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

现在是几点？徐忍冬下课没有？

……先去买小笼包吧。

很好吃。真的很好吃。他一定会喜欢的。

上了一天的课，他肚子一定饿了。

可是连乔——

连乔——死了——

小苹果走到围栏边上，看到地上那堆建筑垃圾，想起片刻之前连乔还在这里翻找武器，还笑眯眯地递给她两块板砖。她再次泣不成声。

“呜呜……呜呜呜……”

她死死捂住嘴，压抑而痛苦地大哭。

忽然间，眼皮一跳。

小苹果呆了呆，感觉自己的眼皮好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掀了起来。

怎、怎么回事？

她惊恐地摸向自己的左眼。下一秒，左眼一黑，剧痛猛然传来！

“啊啊啊啊！”

好痛！好痛啊！

湿热黏腻的东西从眼睛里飚出来，小苹果颤抖地低下头，看到自己手心里，躺着一个红红白白的东西。

她的——她的——

眼——珠——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她的心脏。还没等她喘上一口气，右眼的眼皮也被看不见的手翻开。

随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划破天空。

小苹果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整个世界陷入了永远的黑暗。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好痛，好痛……谁来救救我……

徐忍冬，快去找徐忍冬！他说不定有办法！

循着失去双眼之前的记忆，小苹果跌跌撞撞地朝外面跑去，却一头撞在了铁皮围栏上。

出口在哪里？那个破洞在哪里？！

染血的双手在铁皮围栏上胡乱摸索，小苹果一边泣不成声，一边害怕得喘不上气。

好痛！好痛！谁来救救我！

她在内心疯狂呼救，然而，回应她的，不是救赎，而是“啪嗒”、“啪嗒”两声。

手上一空。

……咦？

围栏呢？围栏在哪里，怎么摸不到了。

在手腕传来剧痛之前，小苹果都无法意识到，那啪啪两声掉在地上的，是她的两个手掌。

好在，断腕的疼痛并没有让她痛苦多久。

因为她的双腿也突然断掉了。

……为什么呢？

失去双手双脚的小苹果宛若破碎的瓷器娃娃。她倒在废弃工地上，睁着空荡荡的眼眶，望向天空。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剧痛以及大量失血切断了她的感官。她在剧烈眩晕中，十分困惑地想到：

为什么呢？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是谁对我做了这些事？

……小笼包都没法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