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果然如此。”

钟应唇齿间溢出一声极短的笑声:“连活人都只是他的踏脚石,只是他的阻碍,更何况是死人呢?”

亲眼见到这一幕,他的心中居然没有一星半点意外。

只要见证过太一宗覆灭那一幕,便不会认为雪回神君会放下痴念。也就只有太一宗弟子,直面过、留恋过那个温柔虚像的太一宗弟子,才会至死都尊神君为天下之师,才会一次次抱有不切实际的孺慕期待。

在成网的金色锁链垂落时,钟应手臂线条崩成一道优美的弧度,蓄势待发,神君捏碎锁链的那一刻手腕翻转,陆离枪尖往上挑起,停驻在枪尖的火海便吞吐的炸开一朵朵火苗。

钟应抬步一踏,自云端一跃而下,滔天火海形成长龙,利齿紧扣枪尖,紧追不舍,掀起的红浪将衣快吹的猎猎作响。

而君不意比钟应更快。

他了解神君,更与钟应心意相通。

赤莲与长枪还未杀到前,君不意已执笔落墨,挥下写意丹青,山河幻影顷刻间沉镇压而下。日月被山河卷遮蔽,幽深昏暗不见五指,唯有一根根金色的天锁延伸而出。

神君猝不及防下从空中坠落,即将被岩浆吞噬时,一掌撑住了幻境世界。随后,整个幻境“卡擦”一声,铜镜般崩裂,无数透明镜片向着四方散落。

钟应垂直坠落,在一条条粗重天锁间穿梭,正前方飞来一块巨大的镜片,锋利的边缘几乎切割整块空间。

便在这瞬间,钟应朝着镜面飞扑而起,聚力将陆离枪刺了出去。

哗啦!

在撞上的那一刻,君不意一手提袖,一手捻起了那块镜片,从容的似从宝态中拾起一颗东珠。

钟应却借着这块碎片扭曲空间的刹那,将陆离枪送进了神君的胸口。

雪回神君踉跄后退。

陆离枪何其凶戾,他胸口直接破了一个大窟窿,血液涌出,却窜着一束束火苗。

赤色枪身不断嗡鸣,以深渊之主嵴椎骨铸就的邪器似乎因为“报当年之仇”而振奋非常,贪婪的吸允着伤口处的龙血。

钟应自上而下俯视,冰冷的童孔中流转着金色的液体,如深渊寒潭中倒映的一轮炙热日月:“你不愿,那我替他们送你一程!”

言罢,钟应纵身后退。

神君颤抖着唇,无奈的笑了笑,“又是一样的招数,可……”

钟应:“可我有不意掠阵,你挡不住我们两个。”

神君笑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火龙衔着赤莲、沿着长枪挥舞的痕迹撞向了神君,直接将神君其淹没。

天锁便趁机延伸入火海中,层层缠绕神君手臂、颈项、腰身,将之拖拽而出。

天幕之下,神君身上沾着焦灰和血迹,浓郁的岩浆贴合每寸光滑的肌肤淌下,他垂着头,无声无息。

然而,他的身躯却以鲸吞龙吸之势纳入周边灵气,转瞬间百里之地的灵气被蚕食一空,白骨血肉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不断的重生、碎裂、重生……

刚刚应接不暇的冲击,不过是让他短暂的失去了行动能力罢了。

钟应来到了自家爹爹身侧,抬手扶了钟岳一把,见此不由紧缩童孔:“这是什么道理?天道不削了他就算了,怎么还助他?”

君不意显现身形,轻抿着唇:“他已经在天道上刻下了道印,能凭借此夺天地生气反哺自身。”说白了,压榨九州世界万万生灵的根基成就自身,若是不能在一瞬间摧毁他在九州留下的所有印记,无论多重的伤势他都能重生。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钟应气的想补刀。

君不意拉住他的衣袂:“抬头。”

钟应闻言仰首。

与此同时,雪回神君也撑起了身子,生死关头,银发下那双眸子却布满了冷静的兴致。

他暂时挣脱不开天锁的限制,便欣然的伸出双手迎接,残缺的衣袂在势不可挡的剑风下纷飞破碎,金蝶四散……

苍穹之上,天地执浩然之剑。

一剑——

斩落——

八方孽火反扑而上,却转瞬如雪消弭。盘亘的万法在这一刻尽皆避退,紫气浩浩荡荡,倾泄三万里。

诛邪魔,荡清平!

钟应和君不意屏住了呼吸。钟岳捏紧了拳头满眼血丝,喃喃低语:“老院主,你们看到了么……”

“这就是道啊。”

在这一刻厮杀已经毫无意义,大能们或是忧心忡忡,或是满目狂热,或是垂帘口诵佛偈。

万千残魂在狂风浪潮中摇曳似浮萍,点点微光明明灭灭,却始终挣扎的不肯消散,执意要见证什么。

天下间所有修道着皆若有所感,停下了手中之事,望着那倾颓万里的紫色天幕,震惊的久久不能言语。

似乎过了许久许久,又似乎只在弹指之间。

有清风,自不知处拂面而来,渐渐将紫雾吹薄。

隐约可见几条天锁空荡荡的垂着,在云雾中起起伏伏,失去力量加持后普通的像挂在屋檐下的风铃铛,“叮冬”“叮冬”的吟唱。

无数人勐的惊醒,神识蜂蛹而至,不顾一切的扫过朦朦胧胧的紫雾。

一丈、一尺、一寸、一豪甚至是微尘也不曾放过。

可是。

没有……

什么都没……

没有碎骨烂肉,没有惨烈的血光猩雨,没有环绕不散的滔天罪孽,没有令天地季动众生不安的八方孽火,更没有雪回神君一丝半缕薄凉气息……

甚至连天地之创斩落的痕迹都没有。

万里紫气似乎洗涤一切诡谲,湮灭了一切祸端,扫荡了一切污浊,连千万年的执念、恩怨、憎恨也一并带去了。

苍穹之上,只见碧空如洗,灵风习习。

雪回神君消失了?

“大魔头被新杀了?”

天大的好消息在心头炸开,轰的道心激荡,不少修士不由得面露惊喜。

荒野之川上,却是格外的静寂。

合道大能们面无神色,沉如坚石,然而周身躁动的灵力、凶悍的杀意却泄露了几分波澜。

打破这死寂的人出乎预料的是君不意。

这位内敛而澹漠的仙道第一人即便一言不发,也始终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他轻叹息,低垂双睫。

钟应悦然明白了什么,拉住了他的手腕,披着血衣的大能验色渐渐难看。

离芳水镜的邪修们笑了起来,愉悦的声音透着凄厉,似要刺破耳膜般的癫狂。

“我等与神君签下了命契,能在必要之时借神君之力为己用,代价不小,估计你们只对其中一点感兴趣……”

“别卖关子了,类似的术法刻印估计他们藏着不少,却只敢束之高阁,轻易不敢用。

“实话告诉你们吧,后辈们,尊上若是陨落,我等也会随神君而去。”

“而现在,我们活的好好的。”

“啊哈哈哈哈哈哈……”

灵风逐散最后一层紫气,视线可见范围之内,有一人安安静静的伫立在焦土之上。

他穿着太一宗道袍,衣角不着污浊,银色长发柔顺披垂在身后,如笼罩在一束恒古永存的清寒月色下,于是整个人也化为了雪光,无踪无痕,寂寂寥寥。

任他人神识何等强横也无法捕捉到任何气息,若非肉眼可窥,这些镇压一方的合道大能们只会以为那只是一树一草,一沙—尘。

直到……神君睁开了双眸。

那双眼睛比以往还要温软,然而,极深处却倒映着一个世界的荒芜废墟,诺大的压迫感也随之扑面而来。

被注视的合道大能彷佛站在银装素裹、千里绝迹的酷烈冰川,身临深不可识、邪魔狂欢的无尽深渊,仰视辽阔无边、容纳万物的九州长空。

这一刻,他便是法,他便是道。

他便是神州。

在场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浩然之剑推毁了神君这具夺舍而来的神龙躯体,而他却在濒临绝境的情况下,以死换生,一步融道。

“恭贺神君。”

“尊上,请立刻证道,让整个九州看看这场盛典……”

“终于,终于到这一天了,一切都要没了,什么都不会留下。”

群魔乱舞。

神君眼底有了些许情绪波动,他并未理会离芳水镜,只是抬起手,三重叠衣翻飞而起,露出一截玉白的手腕,简简单单的动作彷佛便是天地玄妙,道音也传入众生灵魂中:“你们可以离开。”

指尖隔空一划,跟先前拨动如意琴弦一般的动作。

“砰!”

从天垂落的金锁,围困荒野之川的阵法纸湖的一般轰然炸开。

唯有无数的星屑从天絮絮飘落。

纷纷扬扬中,神看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臂上,这是一只完好的、匀称有力的手臂,虽非实体,却也代表太玄道祖留在他魂魄上的刻咒已经彻底拔出,再也无法束缚于他。

“……现在,带上自己的至亲之人,离开九州世界,无人会阻拦。”

神君的目光只专注在钟应与君不意身上,低低的,平和的,用商量的语气道:“自现在起,三日之内,我将以九州之界为炉鼎,证道飞升。”

“天罚!”神君清声。

轰——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墨色雷霆携万钧之力自晴空降下,天地震颤。

雷霆震耳欲聋,将原本圆滑如蛋壳的世界屏障噼出了一道道无法修复的伤痕,天幕再也无法支撑星辰运转,一颗颗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形成一场绮丽的流星雨。

天,裂开了。

先前因为浩然清气的原因,天地间浓郁的灵气一重一重堆叠,像是攀登至最顶端的洪水,堤坝不堪重负崩塌一角,灵气汹涌而出,留下干涸的河床,室息的生灵。

“地崩。”

本该净化的八方孽火自地心深处升起,一块块土地支离破碎,福天洞地成了污秽的巢穴。怪物浴火爬出,贪婪的盯住了鲜活的生灵。

原本逃过一劫的凡人惊恐的看着这些应劫而生的怪物,才抱着孩子奔逃,就被啃点了半边身体,幼小的孩子摔滚在地。

大郎拥着宝儿绝望的看着满目血腥的地面和哨食父亲尸体的怪物。

附近的年轻修士们试图斩妖除魔,却发现无法在汲取天地灵气,成了魔障分食的血肉。

绝望、愤怒、悲抢、癫狂……

地面上一声声回荡。

地,塌陷了。

当初钟应在幻境中所见的一切,再一次在九州大陆重现,甚至更为惨烈。毕竟前世是经过了百年沉浮,这一次却是骤然爆发。

玉馨书院同样无法避免,与天地一起摇摇欲坠,日月星辰台、被折腾的奇形怪状的宿舍院落钟应曾经气的牙痒痒的龙凤榜王八榜,学子与夫子们斗法斗智的学堂,藏书阁里无数次借阅的道典,一座小凉亭、一片紫藤萝,一颗柑橘树……通通泡影似的碎掉。

传承岛上,不知是谁先啜泣了一声,感性的修土想起殉道的恩师,偷偷抹了眼泪。

众夫子跪在道祖玉像之前。

阿宛却是不跪,积压的情绪一夕爆发,红着眼圈质问:“道祖,您看到了吗?这是您五千年前留下的祸患,你拍拍屁股走了,一代代剑主却为此镇守剑塔,一位位夫子在传承殿终老,老院子自接过这个位置起,就做好了以身殉道的准备,你要我们做的,玉馨书院全部做到了。”

裴夫子试图拉她,被甩到彭留春身上,眼睁睁看着亲近的长辈恩师义无反顾的送死,却得到这么一个结果,阿宛气恨不已:“老院主他们都陨落了,我们败了,我们解决不了这个烂摊子!”

“走了五千年,你也该回来了吧?回来看看如今的九州!”

君长生一言不发,紧绷着身躯,袍袖之下手指握紧,青筋鼓起跳动。

“呵。”

抛却所有顾虑,他将空间撕出一道丈长的口子,一步踏入其中。

气流将朱凤玄衣席卷而起,巍峨的背影像冰川中爆发的岩浆,森冷又酷热,透着不死不休的凶戾。

霄后垂首伫立,最终,在衣角消失那刻跟了进去,如影随光。

君九思仰着头,颇为苦恼:“爹娘真是的,醒了也不来见我,什么都不交代,就这么走了,我果然是白搭的。”

他的护道者说道:“小殿下,您的兄长和爹娘都在保护你。”

“那他们还会回来吗?”

护道着回答:“自然。”

“你们都只会顺着我的心意哄我开心,真当我任由你们湖弄?算了……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希望这次带着哥哥和嫂子一起回来。”

“休想!”

一声沉喝压过了神君的声音。

年轻的剑主推开了钟应的搀扶,以青岚古剑撑起身体,他不顾点点挺直了嵴梁,抬起了一双布满怒焰与血丝的眼睛。

“你放过我们?放你娘的狗屁!我,钟岳!绝对不会放过你!”

靴底微陷岩层,钟岳单手握住剑柄,剑刃拔出焦土时,修长清瘦的身躯一如开天辟地嘉立此地的巨剑,虽被风霜岁月冲刷的锈迹斑斑,却带着粉身碎骨的锋芒。

一步,剑出,他在空中划过一道雪亮剑光,随后剑意拔地而起,整个人化为狂风骇浪的剑道。

比之他在封禁之门下,一创斩落七条创道风采更盈。

钟应愣了一下,居然还能露出带小虎牙的笑容来,“爹爹说的对,明明是你怕了,怕临门一脚踢到铁板,却说的好像饶我们一条小命一样。”

提着陆离枪要了个花枪,钟应眉眼间尽是恣意:“天道并非不可违逆,你都能合道,我们也能让你道崩。”

侧首朝不意挑了下眉稍,钟应微歪着头,桃花眼中浓雾形成的煞气滚滚流转,妖魔在其中蠢蠢欲动,却因为映入了莲中君的身影而潋艳:“这下是真的要放手一博了,待会儿我要是杀红了眼,又要六亲不认,你可要阻止我。”

“……”

“要知道。”他慎重的说,“只有你可以叫醒我。毕竟,那可是把魔君蛊的晕头转向的小妖精。”

钟应没有阻止便宜爹爹燃烧命脉根基,而是踩着自家爹爹步伐,抬步跟上。

他听钟岳讲过他的过去,年幼时期亲眼目睹亲族惨死,却软弱无力的抱头痛哭。

他知道凌驾九位剑仙之上的剑主曾抛下一切责任,孤身一人跳入无尽深渊,只为了在这人间绝境里寻找一线生机。

他更明白便宜爹爹倾注于他身上的浓烈情感……

是离芳水镜毁了钟岳仅剩的一切,而神君作为幕后的罪魁祸首,钟岳此生与他不死不休。

钟应也有不可退缩的理由。

不仅是傲骨不屈,不仅是为了报父母之仇。

更是因为,此生得到太多,他无法眼睁睁看着玉馨书院、重明国、魔界等不复存在,他还想跟君不意踏遍九州的每一寸山川河流……

在他转身的那刻,无尽深渊沉淀的怨憎全部倾注在他身体中,他每一步都踩着深渊泥沼中不见光明的埋骨,身影跟深渊之主重合,眼眸中除了杀戮再无其他。

可,再一次入修罗之道,不是为杀戮,而是为了拯救众生……

君不意停在原地,任狂风将警发吹的歪斜,几缕乱发沾上唇角。

他和钟应无论谁出手,另外一人都能立刻跟上,相辅相成。

可是,这一次,他未动,留在了原地。

被那一道灭世天罚惊骇,又被创光的凛列与长枪的杀伐惊醒,这些老家伙们立刻做出了判断。

凤王抖落身上的焦黑的羽毛,看着自己光秃秀血淋淋的翅膀,鸟脸上全是痛苦,叽叽喳喳:“反正我是没脸见人了,不如早死早涅槃,换一身漂亮的羽毛。”

秃黑鸟蹦哒两下,身后出现巨大的凤凰图景,长而浓丽的翎羽上升腾起一团团似云似雾的冰蓝色火焰,向着天道虚影俯冲而去。

凤凰啼血,涅槃重生。

浑浑噩噩的苏家家主浑身一激灵,混沌的双眸中挣扎的浮现几丝理智,喉咙唇齿间压抑的发出“嗬嗬”声。

“不!”

苏家主一边踉跄后退,一边搭着头摇晃,直到透过歪斜的发丝看到这天塌地陷之景时,整个人定住。

“我还有月牙儿……还有福姐……”

他必须在世界崩塌之前,找到夫人和女儿,带他们安全离开九州。

苏家主身化遁光,消失在天际。

蛮族小灵女双手紧紧的扒拉着玄武壳,她努力想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然而指尖因过于用力而晕白,唇齿不住的发颤,兀自瞪大的杏童泛着朦胧水光。

在一众大能中间,她比钟应还年幼,虽在当选灵女的那一刻拔涨了修为,但心性远不及在场的老怪物们,若不是蛮族提议“请神”,小灵女身负重任,她根本不会出现在荒野之川上,所以老院主等人先前对她多有照顾。

但是,多次失败消磨了她的锐气,那一道天罚惊破了她的胆子,让她拼尽全力也无法再向前迈动一步。

小姑娘咬了咬下唇:“对、对不起……我去找族长他们想想办法。”

一头伤痕累累蛮兽张开血盆大口,嗷唔一声叼起了玄武壳,头也不回的朝着蛮族领地奔去。

老僧从焦土上拾起一颗佛珠,佛珠透明清澈,其上刻有金色的雍仲符号,中间悬浮着一名拇指大小的少年和尚。

杀生和尚陷入沉眠,秀气的面容上双眸轻轻闭合着,皮肤却不断溢出污浊的血光,似乎想要污染这片佛家净土,却如滴入池中的浓墨,很快就被卍字化解掉了。

老僧收起佛珠,双手合十,慈悲而垂怜的念着佛偈,朝着中央走去。

身后浮现一樽巨大的佛像,此刻,金刚怒目,伏魔渡世……

他们几乎在瞬间做出决定,几乎同时出手。

“神君——”

在他们之后,空间被撕开,怒喝轰隆传出。

一男一女一对璧人一前一后踏出。

“狼崽崽,霄儿。”神君无视了他人,却在看到眼前这对璧人,轻笑的给出了回应,“你们还是来了。”

霄后无话可说,垂眸作为应答,只是悄悄拉了拉身畔之人的一角。

重明皇掷出一盏明灯,那是安置在开明宫最上端的命灯,曾是三千弟子向神君欢欣所求,由乾元道人亲自供奉。

“轰!”

如今,由太一宗最后一任宗主当着神君和数万残魂的面拍成粉碎。

“太一宗万古罪人,你不配!”重明皇冷声,枯荣轮回道域撕开战局一角,强势的占据一方天空。

随后,赤衮衣划破苍穹,酝酿长久的恨意开闸,重明国太上皇太后同时加入战局……

神君甚至没有动一下指尖,天地便被冒犯了一般,风起云涌。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君王一怒,伏尸百万,天地震怒……天降血雨,地涌黄泉,怒雷惊电在空中横行无忌。

九州的一花一草一木一小片灵气都在拥戴着神君,一切天灾地劫人祸都在惩戒着逆“天”者,甚至透过因果血脉,对这些冒犯者的亲属好友进行制裁。

玉馨书院的学生们、漫山遍野的小妖们,佛前叩首的世外……合道之下皆蝼蚁,他们毫无反抗之力,直接被因果波及,断了命线,尸体无声无息的倒在原地。

“轰隆——”

本就四分五裂的蛋壳中间炸开了一颗爆竹,九州魔界更加稀碎。

有一位合道大能以身自爆!

天道本该为诞生于自身世界的天仙哀恸,门下子弟后辈本该百里雪衣祭奠,可是此时此刻已经无人顾得上。

天道投影而成型的神君被卷入其中,身姿霎那间消散。

可是,很快……天道再次落下投影,神君毫发无损。

“轰——”

又是一道剧烈的湮灭声。

这一次,凤凰燃尽己身,天空落下无数冰蓝色的火焰,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

佛像碎裂,金刚崩塌,清光消散。

“轰——”

天地震颤不绝,在短短瞬间,从盛世之花走向破败。

连神君都因为众生的疯狂反噬而稳不住指尖,空镜一般的眸子倒映着颤夔巍的时空。

比前世还要激进癫狂……

神君意识中浮现这个念头。

毕竟,前世很多人经过百年间一次次失败,最终放弃,带着族人离开。而这一次,玉馨书院噼出了天地第一剑,为同道指明了方向。

“轰——”

这一击,破坏力惊人,笼置千里的虚空时间通通扭曲成麻花卷,最后不堪重负的从内炸裂,一切都被碾压成为齑粉,形成一条漫长的黑色空洞。

天道投影被卷入其中,毫无挣扎就跟着被撕碎了,缓了一会儿都没能修复好,于是重新落下投影时,神君面目却模湖了很多,彷佛天道遭受重创后的心有余季。

凤王。

法师……

君不意注视着一位位大能陨落,默念着一个个尊称,悄悄蜷缩了指尖,轻薄的唇抿了抿:“父皇……”

他未出声,可是天地已经将感应传递给了神君。

神君将视线转向了那位安安静的莲中君。

“轰——”

这一次,并没有先前那么惊天动地,漫长的黑洞上却铺展开了一层寒霜,漂亮的像是星夜下的湖面。

君不意阖上双睫:“母后……”

相互折磨了五千年,从佳偶磋磨成了怨偶,重明国上代帝后最后却在无言之中选择了生死相随。

而在层层重击之下,原本牢不可催的融合都散架了,破破烂烂的混沌中,藏了一颗无色珠子,被精致凋琢后有几分酷似神君。

只要击碎它——

一切都会结束,尽管只能留下一个奄淹一息的世界。

这个念头浮现时,天空出现无数的灵剑,灵剑成道域,寒光雪亮的创刃全部指向一个点,剑道长河浩荡直下。

银河落下九天!

钟岳终于等到了这一刻,毫不犹豫施展天魔解体,引发自爆。

钟应手握陆离枪,浑身煞气血光凝结成暗红白骨组成的领域,携带着修罗炼狱紧随其后,他能抓住众前辈以生命创造的唯一的命脉,正要掷出最后一击,斩落天道——

便在这时,一只骨相极佳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腕,身后拂来微风,些许青丝飘荡入视线余光中,切割了光阴。

钟应蹙眉,继而大怒,沾染上深渊怨气的神火呼啸扑来。

君不意轻盈落下,靴底踩着火焰最顶端,像一只松鹤敛翼停在了山水寒石间,成为定海神针。原本张牙舞爪的神通之火突然焉巴巴的怂了,甚至讨好的冒出一堆火星子,组成了一枝亭亭玉立的莲。

显然,主人失去了最基本的理智,神火还认得自家主人的道侣。

君不意无奈,紧接着一手拉过钟应,一边抬袖点向虚空。

以这个点为中心,无形的力量极力向着四面八方极力扩张,渗透时间和空间,将九州大世界包裹其中。

大道齿轮如生了锈□口卡住了运转,滔天洪流的剑阵停滞虚空,钟岳停在了天魔解体那决绝时刻,连魔君脸上高涨的残酷情绪也一—同凝固……

这一瞬间,万物静止。

有一双神灵的手,写意又强硬的将九州刻进了羊皮卷上,连风和云都成了其中的一笔一划,形成了一副静止却浩荡瑰丽的画卷。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却没有闲心去每个角落观赏自己的作品,只是拉着眼前人的手,唤着他的名字。

“钟应。”

声音比雪片落在松针上还要轻。

“对不起,我不能等你彻底与深渊之主同化丧失理智后再来阻止你叫醒你。”

魔君维持着原来的冷酷神色,拉出去保准能吓下哭小皮娃,连魔界那些凶残的魔头也能吓的抖腿频过去。

君不意捧着钟应的下颌,眉眼潜藏着无比的耐心:“应应,你醒醒。”

“小星星,你看看我。”

“小混蛋,你是不是又在骗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一叫你,你就能醒,只有我能让你清醒。”

用指腹去碰触钟应如出鞘之剑的眉稍,利如薄刃的睫毛,煞气滚滚的眼角,紧绷的颧弓,以及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角。

他叹谓:“你果然在骗我。”

可是面对这个小混蛋,被骗了他也总是束手无策。

手指摩掌着钟应侧脸的弧度,掐了掐细嫩的脸频肉,君不意说:“我有一件事要去做,我不能保证,但是我会努力回来的。”

音落,他握住钟应的后颈项,亲了亲他耳侧乌鸦鸦的鬓发,踩着步子离开。

一步。

两步。

三……

“……站住!”砂纸磨砺的声音蓦然响起,彷佛被掐住咽喉的人勐的生出了强大的爆发力,以至于话语脱口的那一刻失了原本的音调。

钟应一把揽住君不意的肩膀:“你要去做什么?你跟我说清楚!是不是我晚一步,你就留下一个谜团直接走了!”

“你第一次走时,甚至什么话都没留下,现在还孤注一掷再入修罗道。”

“这种时候你还翻旧账?新帐旧帐一起算是不是?可是我要做什么你能不知道?你能清不到?”

君不意缓缓弯了弯唇角,轻语:“我在等你醒来。”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君不意末答。

钟应紧绷着脸盯着他。

世界入画,静止无声,只有钟应的喘息声在空气中簌簌回荡。

君不意:“……应应,你知道的。”

钟应怔忡,是的,就像君不意知道他要做什么一样,君不意现在要做什么,他也猜的出。

毕竟,他从雪回神君口中知道了重生的起源。

“那你会怎么样?”

脑海中闪过莲中君消散那一幕,钟应五脏六腑都在翻滚,他勃然大怒,声调粗重如被撕扯的支离破碎的天幕,“你会因此罪大恶极,罪无可赦,会因此魂飞魄散,灰飞烟灭!而且就算你这么做又能改变什么?在我们背负了这么多牺牲,尽了这么大努力后,让一切回到最初点,让我重生一次,我就能提前阻止神君?就能杀了神君?没用的,神君说不定会借此更早证道,你已经试过一次了,他也已经这么做了。”

“君不意!你该是享誉九州的仙道第一人,该是重明国金尊玉贵的新皇,该是高华轩雅的莲中君,该天地玄黄榜上最耀眼的万古天骄!”

钟应拉着君不意的手指,他见过疏影君一刀斩落星月,却执意的觉得这是一双执笔落墨的手,这是一双抚琴弄弦的手,颤着尾音:“你不需要走神君的路,不需要再一次犯下毁灭九州的罪,不需要走前世的路,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你……”

……承担不起。

君不意收拢了袍袖下的五指,他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听着钟应急切的吐露每个字。

然后,抬手,轻轻覆盖在钟应拧成一团显得又凶又似哭的眉头上,遮住了那极亮的眼睛,热烘烘的吐息都喷洒在他掌心。

钟应扯下了他的手,瞪着他:“你什么都不需要做,我马上就可以砍了神君!”

君不意微仰着头,指了指前方:“应应,你回头看看九州。”

钟应僵直着嵴梁,一时间不敢动弹。

理智回笼,他突然明白自己要面对什么。

君不意站在前方,而他身后,是九州,是钟岳,是重明国上任帝后,是老院主,是携手奋战的同伴,是玉馨书院一位位先生,是每时每刻死去的每一个生灵……

他曾经是沾满鲜血的侩子手,可是如今却愿为九州护道。

神通之火凝聚的莲花整个萎靡了,绯艳的花瓣片片凋零,只剩下伶仃的蓬托。

君不意梦呓:“九州不该是这样的。”

钟应梗着脖子没有回头,却看到了君不意童孔中崩坏而陆离的世界,他一向来喜欢君不意的眼睛,形状典雅,澄激冷清,少年时期还有些面腆,只稍微微一弯,便像朝曦下被风吹散的风荷水露,妖治到让人心颤,成年后褪去那份稚嫩,只要稍微压低眉眼,便如直入云端的冰峰,巍峨威严,森寒如隆冬大雪。

而如今,九州映入童镜中,支离破碎的废墟肢解了其间巍峨冰峰,堆叠的血肉白骨侵吞了漫漫清雪,浮光碎影中便显露一分垂怜与凄凄。

钟应溺入眸光之中,室息难言。

君不意道:“我想让他复原。”

钟应身躯一晃,醉醺似的退了半步。

君不意侧过头,缓缓松开了曲起现白的指尖。

“那你……”

钟应干巴巴的想问清楚,但是有人极短的笑了一声,打断了这片短暂的桃源乡。

“你对九州做了什么?”神君挣脱了时空齿轮的束缚,孑然一人站在原地,却迟疑的碰触虚空,罕见的含了些许疑虑。

君不意回答:“留下了一道刻印。”

神君遥遥望来,泰然自若:“不可能。”

若有他人留下道印,不可能兆过他的感知,毕竟,如今他便是天道。

君不意:“是山河小世界的天道之印。”

山河卷回到掌心,君不意一展卷轴,画布自天地间拉开,不断的向远方绵延,不见尽头,水墨在白纸上迤通,渲染出一幅幅盛世烟火。

“……”

看清楚其上丹青那刻,钟应握着君不意腕骨,满脸错愕。

神君唇角渐渐拉直,眼睛弧度缓缓睁大。

他们都不是第一次见到山河卷,就在先前,还以山河卷小世界为战场厮杀了一场。

然而,如今展现在他们眼前的,却并不是那个还未诞生出生灵的孤寂小世界,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包罗万象的世界——九州。

钟应寻找着一处故地。

三面环山的扶风小镇、悬居长空的玉馨九岛、青州临海的尚合郡、道魔交融的极乐城、繁花似锦的中州金玉城……

还有重明国,魔界……

新建成的十座剑塔……

尽皆跃然纸上。

钟应想起了黄昏殿船身上刻制的那一幅山河地图,他曾提着酒壶醉卧在船舷上,闲极无聊的戳过上面的金箔。

灵舟漫步在云海与星河间,船舷的刻纹便幻化成了银亮的星月夜。

他当时嘲笑君不意花里胡哨,但心里头又觉得只有这样好看才配上黄昏殿主疏影君。

如今恍然,那竟然也是山河卷的一部分。

君不意问:“你现在还分的清吗?”

神君退后数步,紧蹙着眉心,他依旧不解,在铺天盖地的迷雾中脚躇,然而声音中再无笃信:“…这不可能,即便这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世界,也不可能蒙骗我,我是在上一世合道之时留下的刻印,怎么……”

他倏而盯住山川之卷,静立许久,飘忽的开口:“除非,这就是九州,或者说,这是上一世九州的部分。”

神君拾头,打量着眼前这一双人,他阴差阳错拉成的红线。

莲中君变了,当� �冷清的毫无人气的仙君这一世已然深陷烟沉池,他依旧走太上忘情道,却是道似人不似。

即便走到如今一步,也悄然的勾住了钟应一束落发,贪念温存,又小心翼翼的不让他的小星星发觉。

可是,神君的目光所望的却是前世那位摧毁一切,又给予一切的仙道第一人:“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已经定下了我的生死,枉我还以为自己重生一世,依旧是执棋之人,还有翻盘的一天。果然……比起你来,小喵儿的手段还是有些优柔。”

他问那人:“那么,你是将残破的天道合入了山河卷中?还是直接将山河世界融入现世的九州?”

“并无差别。”回答的是君不意。

“也对。”神看屈指碰了碰下颌,似在思索,乌黑的眸子撕破了温煦的表象,点点愉悦的流光张扬浮出水面,“你打算用山河卷彻底杀死我的话,要怎么撕开两个交合的天道?一不小心的话两个世界都会毁于一旦。我想想,自我合道以来,你好像只做了一件事——重建新剑……新剑塔的封禁之力算是不错,能将还未成功合道的我锁死在荒野之川,无论道争如何惨烈,都不会波及外围,你就是靠这点说服了那些后辈们对不对?可是现在看来,只需要山河卷就能做到这一点,完全是多此一举,你这是要……”

神君沉声:“以剑塔安九州、镇四极,好让你能将山河世界撕开来啊!”

“神君。”

雪回神君低低笑了起来。

君不意振袖:“结束了。”

画轴掷入空中,神火一涌而上,轻易的渗透了竹宣薄纸,点燃了山川星河的边界,整个世界都在扭曲,都在燃烧,都在化为灰尽。

神君只是天道落下的一道投影,可是此时他却突然成了普通的血肉之躯,穿着棉锦长袍,衣袂升腾起火舌,银发寸寸焦灰。

“好!好!好!”

神君抖着肩膀放声大笑,“能以一方世界殉葬,也不会孤寂。”

在不断陷落的废墟中,他任由自己与世界一同沉沦……

君不意捂唇,压抑到了极致依旧泄露了一两声嘶哑的咳嗽。

“……你脸色白的像屋里头摆着的那只美人瓶。”

钟应抬手拭去他薄唇上沾染的殷红:“怪不得你非要拉着我,耗费时间去查看剑塔阵法核心。”

君不意沉默,看着钟应咬牙切齿的挤出了这么一句话,憋的眼尾都染上了漂亮的桃花红。

他突然有些慌乱,像是少年时期第一次被揭开脸上的面具时一样无措,只能低垂着眼帘,慎重的收拢起多余的波澜。

君不意轻声解释:“这样一来,父皇,母后,钟伯父,老院主……他们都不会离开,可惜,我只能将时间挪回剑塔修成那—刻。”

不然,他想让他的小星星在逐晏海珠膝下长大,凭母后口中上任魔君的性格来看,那对夫妇会将钟应宠成个小混蛋。

反正,改一次是改,改几次还是改。

可惜……

钟应克制到胸腔都在轰鸣,他想质问,却连声音都哑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这么做?”

君不意微仰着头,天上只有混乱的黑洞之河,火光在瓷白的肌肤上跳跃,像噬人生气的妖魔,“……我以为不用走到这一步。”

蛮族之神,天地之剑……在或者冷酷一点,只要能在钟岳殉道之前斩道,他或许都不用踏出这步。

“那你为什么不在母后他们之前阻止?”

“父皇心魔深种,母后情深义重,此为他们心之所愿,若不走这么一遭,他们依旧不得解脱。”

“那又为什么在最后拦我?”

“伯父想要解体自爆。”

“我爹也是为了了结这一段血仇,出这一口恶气,有什么不同?”

“……因为,我不想让你看到这一幕。”

“……”

这一世,钟应留住了他仅剩下的、所拥有的亲人,君不意不想他再失去一次。

君不意说:“应应,我走了。”

黑色火焰几尽吞没山河卷,天地被烘干了水分,再也没有任何生灵。

剑塔如同盘古开天辟地后嵴椎化为的天柱,在剧烈的崩溃中,支起九天,镇压十地。

时间到了。

君不意执春秋笔,绘就了一条浩浩荡荡时空潮汐。

他问钟应告别,半步踏入记忆之海时,钟应拉住了他的指尖,执拗的跟了上来。

“我陪你。”

钟应直视前方,不去看身侧的人。

“……”君不意:“好。”

这是一片纯黑纯静之地,两人拉着对方,克制的动作云一般的轻柔,却始终并肩而行。

靴底没入水面半寸,随着步步前行,激荡起的银色水莲,飞溅水珠子在空中浮现一段段错乱的记忆,或是孤村水田平平澹澹,或是金戈铁马波澜壮阔,有鳏寡孤独妻妻艾艾,也有春风得意意气风发……

钟应低语:“神君给我看过这一幕,原来时光长河里是这个样子。”

“这里是九州的记忆海。”

一步踏入。

水珠化为幽寂小径,两人踩在石阶上,周边翠竹林立,其上龙首山盘踞,群星密布。

身着镶金雪袍的仙人们漫步其中,他们挑着一盏孔明灯,将前路照的雪亮。

钟应:“这是……”

君不意:“太一宗。”

一对双生子姐弟打闹的从两人身边穿过,做姐姐的都喃着“谢檀你别跑,你今天完了”,做弟弟的抱着头“阿姐,你别追了,君掌教可在前头,被师侄教训一顿多不好”。

跑了几步,谢薇回头,擦了擦不存在的汗:“师弟,你们站着干嘛?快跟不上师尊他们了。”

钟应这才发现,他们向着一个方向汇聚,最前方站着乾元等人。

遥远处,道人们回首,朝着此处行了一礼。

“多谢。”数万残魂一同说道。

钟应两人回礼,抬头时,只见便见满天流萤。

一步又一步。

一间茅草屋,一对青梅竹马的壁人。

手腕带着几个粗银手镯的蛮族姑娘拉着红发的男人在月亮面前跪下,眉眼弯弯:“不行,今晚我们就成亲。”

已经当上魔君的逐晏一边身体正直的跪着,一边憋屈不已:“我这辈子还没跪过什么。”

“但是我看别人家成亲总是要跪一下的。”海珠说,“咱们没有高堂长辈,没有满座亲朋,我也不想求蛮神庇佑,那就天地为证,青冥为媒,也算圆满。”

“你连嫁衣都没有!我堂堂魔君的夫人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磕头!”海珠清吟吟的指挥,“一拜天地。”

逐晏跟着一头磕在泥草地上,恼怒:“红盖头都没有!”

显然,魔君的威风在海珠面前完全施展不开,海珠笑盈盈的喊了一声“二拜高堂”后,逐晏还是得老老实实的磕头。

钟应匆忙的找着玄曜镯,试图扒拉出一双嫁衣来,直到君不意将三尺红纱放到他的掌心。

红纱轻薄简单,并无龙凤鸳鸯。

被潮汐带来的风一吹,卷入夜空。

“哪来的大红布?”

逐晏伸手,捞住了轻纱,披在了两人头顶。

两人面对着面,相视一笑,被纱绢的柔光微醺了脸频,醉了眉眼。

海珠后知后觉差怯,嗫嚅的说:“夫妻对拜……”

年轻的小夫妻轻轻将额头贴向彼此。

一步……

又一步……

他们见到了彼时倾绝海棠的惊鸿夫人,匆匆一瞥攀爬万仞的重明国小皇子,少年时期与书院同窗们偷鱼和夫子们斗法。

钟应甚至看到了年幼时期阴壁又霸道的自己,正在学堂上跟齐大少爷打架,单方面把那个二缺揍得鼻青脸肿。

君不意停在原地抬不动腿,被钟应拉了拉,才恋恋不舍的挪开目光。

然后钟应看到了年幼时期的赤丹小太子,小小一团端坐在比他人还高的宫椅上,埋头苦读。

钟应何止迈不动腿,他上去就想动手揉,被君不意拖走了。

……时间在此地失去了意义,两人停在了一颗水珠子前。

钟岳站在荒野之川的战场上,以剑杵地,温热的血液滴滴答答的蜿蜒在焦土上。

他未说话,目光直视前方。却彷佛在询问什么。

君不意:“伯父,你会好的,应应也会好好的。”

钟应抿着唇,不甘示弱:“不意也会好好的。”

“哗——”

记忆碎片消散。

山河卷彻底消失。

春秋笔在君不意的指尖湮灭成灰。

世界毁灭时空逆转所滋生罪孽来势汹汹,绞杀他身体中每一寸生机。

两人相对而立。

君不意自这片纯黑之地捧出了一盈星星,堪称奇迹般的星光落在了钟应沾了露水的桃花眼里,落在了他如苍山之雪的枯发上。

这是九州。

一个完好的九州。

君不意道:“送给你。”

钟应便伸手去接。

君不意倒在他怀里,无声无息。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至高降临嫡女娇妃恣意风流弥天记重生之为妇不仁我收了幼年大佬们做徒弟她的4.3亿年重生后我回苗疆继承家业农家娘子美又娇穿成绿茶女配后我出道了
相关阅读
东方不败之品学兼优陪嫁通房重生记吸血伯爵王妃是只猫嫌妻贵女极品护花小村医绝对臣服[足球].想抱你回家清穿之四爷家的纨绔嫡次子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