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和胖墩当了五六年同窗,钟应知道孟长芳所有黑历史。
比如说:穿着粉色襦裙,活像只粉皮猪什么的……
因此,就算面前的青年身段挺拔修长,容貌斯文秀气,一举一动透着几分书卷气息,看起来真像那么回事,钟应看他的眼神也不免多了几分古怪意味。
孟长芳默默捡起折扇,“刷”的一声展开扇面,遮住自己的脸,也遮住了钟应的目光,当成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后退两步。
“老大啊。”声音从恶鬼图扇面后传来,孟长芳换回了原来的称呼,“我先前不知道你已经觉醒了神通,所以只将一些熟人叫过来。不过,你既然已经觉醒了,应该能镇的住他们了,我打算将主人的旧部都召集起来……”
他本想手把手扶持少主,成为少主最信任依赖的心腹,谁知道一见面就漏了底,孟长芳有点儿怀疑人生。
不过漏了底也有好处,至少五年同窗之谊不假,和少主的关系比别人都来的亲近。
折扇一收,孟长芳拱手一礼:“若是没什么事了,我就不打搅老大了。”
言罢,孟长芳就想开溜。
“呵。”钟应冷笑一声,一脚将孟长芳踢了出去。
孟长芳“哎呦”一声惨叫,一路滚出房屋。
他回头瞧了一眼,见钟应没看他了,便慢悠悠直起身子,捋平衣袖上的折痕,又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
走廊上的魔族笑了起来,半是打趣,半是嘲讽:“装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孟长芳眯了眯眼:“让老大出口气罢了,毕竟我瞒了老大数年。”
暗示自己陪了钟应数年、感情深厚后,孟长芳扬长而去,留下一群怒骂他的魔族。
白漓将魔皇旧部的名册交给钟应后,便离开卧房,顺手阖上了房门。走了许久后,白漓见到了等候许久的孟长芳。
孟长芳正靠着栏杆,手指苍白,指甲乌黑,漫不经心的扯着花瓣。
生长于魔界的花大多凶残,此时这株花在他的指尖瑟瑟发抖,任由他扒光自己的花瓣。
孟长芳侧首,神色沉了沉,眉眼便多了一丝阴郁,不悦道:“老大怎么不踢你?”
白漓抬了抬下巴,唇角笑容乍现:“我又没骗少主,极乐城时,我可帮了他一把,又送了他一件大礼。”
孟长芳毫不犹豫的扒了他老底:“你当时可是想让老大侍寝!”
白漓绝对不承认:“你可别瞎说,我指的可是木葛~”
孟长芳:“……”
他糊了白漓一脸花汁。
一处火山中,岩浆咕噜噜的冒泡,空气中的硫磺味越来越浓重,温度高到空气都扭曲。
有人从岩浆深处冒出,炎君赤.裸着全身,光头发亮,抹了把脸后嘀咕:“魍魉君搞什么鬼?少主?哪里来的少主?”
美人窝,胭脂窟,美艳的媚魔花枝招展,使劲浑身解数撩拨床榻上半躺的人。
那人悠忽睁开了眸子,明明是极俊美的面容,嗓音却又柔又媚。
“唉。”她叹了口气,“又要忙了。”
金沙沙舔了舔唇角:“希望少主有点儿真本事,别被玩死了,要是生的好看点就更好了。”
……
魔皇旧部四分五裂,白漓和孟长芳先前召回来的人,比如说木图、月姬等,都对魔君忠心耿耿,他们就算不满意凭空冒出一个少主,孟长芳也绝对相信,他们不对会钟应动杀心,甚至关键时刻还会护一护钟应。
孟长芳打算跟他们一起,提高少主的实力。
可是少主既然开启了神通,就不用顾忌那么多,孟长芳等人便将早早离开的那批旧部召回来了。
魔界各处,一个个震慑一方的强者,陆陆续续向着小小的虚城而来……
玉馨书院。
天色混沌,如漏斗一般,连绵下了数天的雨。小道泥沼,空气湿润,什么东西都透着几分湿气。
书院各处毁损的建筑物正在重建,厮杀留下的痕迹逐渐抹平,夫子们重新开始授课……学生们经此磨难,脱胎换骨,一个个奋发向上,刻苦修炼,不少学生借此突破,给接连受到冲击的书院带来些许喜气。
书院恢复了安定,院主们却并不轻松,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忙。
老院主站在回廊上,雨水淅淅沥沥从檐角滴落,沾染了半面衣袖,老院主的目光始终落在天空的浓云上。
阿宛跟他汇报这两天的情况,见老院主如此,便走至身侧,伸出手指。
冰凉的雨水裹挟着几分毁灭气息,透入皮肤,令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老院主叹息,眸光沉淀着悠远和时光的智慧,“镇魔剑塔里的存在为什么还不离开书院?”
阿宛用极低的声音问:“那位存在……真的还活着吗?”
老院子无法回答,保持了沉默。
天权岛上,剑修正在雨水中挥剑,不肯有丝毫松懈。
苏有福混在其中,练剑至手脚酸软后,离开了广场。
天权院主对学生要求极高,挥剑之时,不仅不许运转灵力,还需要在脚踝手腕负重,苏有福虽然愿意去吃苦,奈何体质跟不上,因此练至筋疲力尽之后,夫子们便准许她去休息。
撑着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苏有福一边拧着头发上的水,一边向着宿舍而去。
行之湖畔时,眼角余光暼到什么,苏有福侧首瞧去。
蒙蒙雨水落入湖泊,扰乱了明镜一般的湖水,湖面升起淡淡的烟雾。
剑仙大多不重美色,无论是风景之美,还是女色之美,通通不放在眼底,因此湖畔并没有精心打理过,芦苇肆无忌惮的生长,茂盛至极。
一片青色中,丝绒的絮在风水中招摇。
苏有福看到有人站在芦苇丛中,身上盈着一层柔和的灵光,衣袍一尘不染,银发如夜空星河。
那人似乎察觉到苏有福的视线,微微侧首,露出弧度精致温雅的侧脸来,唇瓣含着些许干净的笑意。
这人是谁?
苏有福仔细一瞧,芦苇丛中什么人都没有,仿佛刚刚那一眼只是海市蜃楼。
苏有福有些疑惑不解,便问了同窗。
同窗不甚在意:“这几天来书院的人太多了,兴许是哪位前辈在赏景,被你发现了,便离开了。”
这段时间,书院的确来了许多人。
有大能前来书院相助,有的则是书院学生的长辈——尽管夫子们尽力保护学生,依旧有学生受伤或者陨落,那些人便是来看望自家孩子,或者来接孩子尸身的。
所以,在书院看到陌生人并不稀奇。
又有同窗说:“也许是夫子在搞什么鬼也说不定。”
“……”
苏有福暂时接受了他们的解释,放下了心中的疑惑。
这段时间,苏有福情绪非常低落。
书院被邪魔袭击,不少同窗陨落,苏有福人缘极好,认识的人也多,她有位好友便陨落了,那是个性子非常仗义的姑娘。
还有位格外照顾她的夫子也受了重伤,直接闭了死关。
苏有福如今也知道了钟应的身世,知道他是自己表弟,可是表弟失踪,她心中担忧不已。
还有君师弟……
重明皇带走了赤丹太子,据说赤丹太子至今昏迷不醒,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越想越多,苏有福便愈加觉得难受,睡不安稳,修炼时难以入定,干脆穿好衣裳,沿着回廊漫无边际的游走。
深夜无人,雨水拍打地面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吵的人心烦意乱。
便在这时,苏有福便再一次看到了芦苇丛中的银发道人。
细雨浸湿衣袍,水珠子从发梢滚落,明明该狼狈至极,银发道人却从容恬淡,仿佛他本该如此,本是如此,周边景致尽皆沦为陪衬。
苏有福发现此人并无修为,有些躇踌之时,银发道人回首,微凉的指尖抵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声音温和:“小丫头,别跟他人提我。”
这句话仿佛含着无上道意,令人无法违背。
苏有福点了点头,念了一声好。
“好”字从舌尖转出,苏有福猛的回神。
想了想,她将竹叶油纸伞放在栏杆上,小跑回院落。
接下来几天,每次经过湖畔那片芦苇丛时,苏有福都会看到银发道人的身影,而那把油纸伞静静安放在栏杆上,无人动过。
苏有福几次想跟夫子们提这件事,念头一起,又莫名其妙的打消了。
心中隐约升起一个念头。
——这人并不会伤害自己。
她抱起油纸伞,小声问了一句话:“你在干什么?”
意料之外的,银发人回答了她的问题:“我在等雨停。”
学生们并不清楚天际厚重如墨的是劫云,藏着天地之罚,只觉得这场雨来的蹊跷,书院夫子们也经常感叹“雨”怎么还不停。
因此苏有福并不觉得古怪,点了点头后,便又离开了。
这一日,苏有福极为罕见的逃课了,安安静静的藏在角落里,谁也不见。
夜深人静之时,一个人哭的稀里哗啦。
她得到了一个消息。
她偷偷暗恋十来年的皇甫师兄走火入魔,修为尽毁,下落不明。
苏有福不信,可是告知她这件事的是皇甫旭月的长辈,她不得不信。
这件事成了压倒骆驼的稻草,小姑娘压抑的情绪一下子发泄了出来,哭的不能自己。
她空有福运之子的称号,可是,天地钟爱似乎并不能让她亲近之人平安喜乐……
银发道人离开了湖畔,离开了芦苇丛,拾阶而上,慢吞吞而来,他垂首,眉眼澹澹,银发倾斜而下:“小丫头,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苏有福抬头,眼睛红通通的:“……什么?”
银发道人说道:“把你的身体借给我。”
天道不肯放过他,执意让他灰飞烟灭,而福运之子为天地钟爱,通身气运可暂时为他瞒过天道。
“……”
“如你所见,我真身被毁,如今只剩下一道神魂,并且即将沉睡,在我苏醒之前,你为我提供一处庇护之所,我庇护你一世。”他微微莞尔,笑容和煦温暖,“包括你在乎的人,顺便给你找个合心意的道侣。”
苏有福有片刻被蛊惑,迷迷糊糊道了一声好。
银发人虚虚揉了揉她的头,说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此世毁灭之前,或者我身陨之前,我会信守承诺。”
“小丫头,这一世,我不会再连累你。”
不会害得这小姑娘不得善终。
第二日,雨水停歇,劫云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