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万年县一处地下赌场内，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来这儿的人主要是玩押大小和樗蒲。

两个年青人来操和蔡本是好朋友，一起来到赌场，想试试手气。来操拿出一串铜钱押大，蔡本也拿出一串铜钱，却不押大而押小。

庄家拿起杯子摇色子，然后哐当一声盖在桌上，揭开杯子一看是大，来操兴奋地大叫起来，一把抓过蔡本的铜钱放在自己面前。

蔡本又拿出一串铜钱想要赶本，看来操押小，他也押小，结果又输了。

蔡本的脸一下拉长了，比死了爹娘还难过，自言自语说道：“糟糕了，把刚才卖土鸡的钱都输光了，回去老婆又要让俺跪槎板了！”

来操安慰他说：“别急老兄，看俺的，俺帮你赢回来！”说完他押了大，开盘后果然赢了。来操激动得大叫起来。

蔡本抓起铜钱就想往怀里塞，来操一把抢过来说：“这是俺赢的钱！”蔡本结结巴巴地说：“刚才，你说，帮俺，帮俺赢回来哒！”

来操说：“赢钱是要本金的，你又没有本钱，怎么赢钱？”蔡本气得说不出话来。来操看他生气了，说：“好吧，好吧，这一把要赢了，算你的！”

说完押了一把小。结果输了。蔡本唉地叹了一声气，十分失望。来操又玩了几把，都赢了。

来操口袋里充实了，高高兴兴地拉着蔡本出了赌场门，左拐到街面上买了几个胡饼和一壶浊酒请蔡本吃。

然后，两人一起回到了蔡本的家里。蔡本的妻子熊香春正在厨房里生火做饭，见蔡本没有给钱她，问他卖土鸡的铜钱呢？

蔡本吱吱唔唔答不上来，来操接过来说：“嫂子啊，蔡兄刚才去试了一下手气，结果手气不好，嫂子莫怪！他也是好心，想多挣点钱给你嘛。”

熊香春生得有几分姿色，长腿束腰，胸部挺翘，走路带风，走到大街上回头率比较高。蔡本有点憨厚老实，长相英俊，做点小买卖，和她一起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

来操也长得不错，而且伶牙俐齿，能说会道，会逗人开心，还没有结婚，农闲时分就去赌博。他对熊香春有几分意思，而熊香春也比较喜欢他说些动听的话。

熊香春没有收到铜钱，本来在气头上，听来操一说，怒气便消了几分。她叫蔡本去做饭，自己到一边坐着休息，和来操有说有笑。

熊香春说：“蔡本是个老实人，你要多帮帮他。男人可以暂时没有房子、马车和铜钱，但是不能没有上进心。一个男人如果没有上进心，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很容易被社会抛弃！”

来操点头称是，说：“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好处，他能给嫂子带来安全感。”

熊香春不屑道：“有屁的安全感，俺欣赏的是果敢决绝的男人，蔡本这家伙做事太优柔寡断，就是一种懦弱无能的表现。”

“这家伙在变通能力上很欠缺，只会按部就班，一板一眼，过于呆板，不会随机应变，更不会举一反三，想要浪漫也是不可能的。”

“俺现在非常后悔嫁给一个老实人，老实人在社会上根本吃不开，见到人说不出话，唯唯诺诺的样子！不仅气场大跌，连俺的颜面都丢尽了！”

来操不停地安慰她，说自己可以带给她轻松快乐的生活，让她的生活充满希望和浪漫。

熊香春夸奖来操会哄人，头脑灵活，各方面的能力比蔡本强。两个人眉来眼去，眉目传情，渐渐地产生了私情。

过几天，蔡本到来操家去玩，来操拿出了玩樗蒲游戏的用具盘、杯、马、矢。蔡本惊呼道：“来兄哪儿搞到这玩意？”拿过来仔细鉴赏。

盘有半个桌子那么大，用来摆放赌博的用品和筹码。杯就是骰盆，用来摇色子的。马是筹码，矢是由樗木制成的五枚掷具，又称掷卢。

樗蒲是比押大小更好玩的一种赌博游戏。蔡本对樗蒲十分感兴趣，便和来操玩了起来。来操早把这个游戏研究透了，而蔡本只是初入门，所以玩了半天，蔡本口袋里的铜钱都输给了来操。

蔡本很不服气，又带钱来赌，结果又输光了，蔡本没钱翻本，来操便借钱给他玩。这样过了几个月，蔡本输了几十万铜钱。

来操不愿意再借钱他了，勒令他尽快还钱，还钱再接着玩。蔡本十分忧愁，不知道到哪里找钱还帐。

来操对他说：“人无信不立，愿赌服输！蔡兄，这欠的帐是一定要还的！”蔡本呆坐席上，一言不发。

来操提示他道：“如果你真的没有钱，可以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抵债嘛！”

蔡本说：“来兄又不是不知道，俺家里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如果有，只要来兄看得中，拿去抵债便是！”

来操说：“此言当真？”“当然当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蔡本道。

来操说：“我只看中了你家的娘子，可以用她来抵偿几十万钱的债！这可是天底下难找的好买卖，蔡兄不要错失良机呀！”

蔡本人穷志短，只好点头同意。于是，来操请了花轿，来到蔡本家迎亲，把熊香春接回了自己家。

来操和熊香春原本有私情，所以设计了一个局，狠狠地欺负了老实人蔡本一把，让他白白地让出了老婆，还不敢做声！

但熊香春过门前已经怀有身孕，进来操家后生了个儿子，取名来俊臣。

这来俊臣的父亲到底是谁呢？除了熊香春，恐怕没有人知道。

有两种可能：一是蔡本，因为熊香春本来就是他的老婆，过门前怀他的身孕很正常。二是来操，因为熊香春和来操先前就有私情。

所以这来俊臣叫蔡俊臣也是可以的。不过这孩子一出生，来到世上，连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也搞不清白，倒是挺可怜的。

如果三维世界有三世因果，地狱判官判熊香春下冰山地狱，判来操下油锅地狱，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来俊臣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从小就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既不读四书五经，也不从事生产劳动，却将各种赌博器具和技巧摸了个透熟。

乡里人都说来俊臣是个性格凶险，反复无常，诡谲奸诈的害人精，象腐肉一样粘在哪里，哪里烂。

他在雍州万年县生活了二十多年，没有好好读书不能参加乡试，不能通过科举考试做官，又没有好好经商赚钱，更不愿意老实打工挣钱，所以他一直没有讨上老婆。

他成天跟一群混混鬼混，欺负乡里的老实人，靠赌博和各种鬼计敲诈勒索来搞钱，混吃混喝，成为流氓分子中的一员，他自许为吊丝。

有一次，吊丝跟着乡里一位商人崔家敬跑到千里之外的长江下游的城市和州去学做生意。他用假冒伪劣的商品混进高质量的商品中，滥竽充数以图暴利。

商人崔家敬得知真相后十分生气，因为这样做严重损害了他的商业信誉，而信誉是比金子还贵重的东西，人无信不立嘛。

崔家敬将来俊臣从自己的商业团队中开除了，让他哪里好哪里去，再也不交他做生意了，说他不是经商的料！

来俊臣获得了一笔遣散费，但他并没有拿着这笔钱逃回老家过日子，而是拿着这笔钱进了和州的一家赌庄，干起了自己熟悉的老本行。

他的赌术相对于和州的人来说算是十分高超的，因而在赌庄里混得风生水起，赢了很多钱，天天喝酒吃肉，不用为缺钱发愁。

有一天，他在和州大街上购物闲逛，忽然看到远处城墙上张贴有布告，很多人围在那里议论。

他挤过去一看，原来是武后发布的介绍铜匦的用法和用途的布告，他从头仔细看到尾，对鼓励百姓告密的条款非常感兴趣，牢牢记住了告密二字。

赌庄的老板注意到了来俊臣这个吊丝，发现他押大小、玩樗蒲的动作非常熟练，押中的概率也很高，头脑又十分灵活，是个可造之材，便邀请他入伙成了庄家。

来俊臣当了庄家以后，为老板赚了不少钱，但他并不满足于老板发的那点工资，他还想挣更多的钱。怎么挣呢？

他和玩得好的赌棍串通好，在杯子和色子上做手脚，使之带有磁性，然后进行摇动的时候，可以随心所欲地摇出大小。赌棍看他的眼色押大小，赢了钱对半分成。

开始赚了很多钱，但搞多了，被有心的人发现了，告他赌博出老千，将他扭送官府治罪。和州法曹余连生判他有罪，将他关进监狱。

他在监狱里也不老实，凭着天马行空的丰富的想象力，胡乱告密、挑拨离间。他活灵活现地向狱吏告发判他有罪的法曹余连生贪污受贿。

狱吏嗤之以鼻，说：“你小子老实点吧，你这说的话明明是在捕风捉影，连一点儿影子都没有，叫人怎么相信？”

来俊臣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老兄！我要告密，余连生向我索要贿赂，我没有给他，所以才被他打入监狱的！我是冤枉的！”

狱吏没有心情听他胡编乱造，转身走了。来俊臣依然在那里大喊大叫，编造出更多的法曹贪污受贿的故事。

当来俊臣在监狱中受苦受难的时候，和州刺史、东平郡王李续正在阅读他的老师王元感写的《尚书纠缪》十卷。

李续喝了一口蜜枣莲米银耳汤，继续看书。书僮送来一封信，李续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好朋友于中丞写来的。

于中丞在绵州任职，他前些天登上位于绵州龟山之巅的越王楼把酒临风，吟诗作赋，然后把诗赋写在信上寄了过来。

李续是纪王李慎的长子，年轻时也登过越王楼，此楼是他的八伯越王李贞任绵州刺史时修建的，楼高十丈，比滕王阁还高一丈。登上此楼，俯瞰八方，有一种气吞山河的感觉。

李续读完信后，感慨万千，也吟诗一首，并写了一封回信。诗云：

早年登此楼，退想不胜愁。

地远二千里，时将四十秋。

邅迍多失路，华皓任虚舟。

诗酒虽堪使，何因得共游。

第二天，李续到州府办公，处理完公务后又开始录囚。录囚就是不定期地巡视监狱，对在押犯的情况进行审录，以防止冤狱和淹狱的情况发生。

李续一钻进监狱，就听到有人大声嚷嚷，询问狱吏怎么回事。狱吏回答：“使君，此犯有点疯癫，爱胡言乱语，不理也罢！”

李续脸色一沉，说：“带过来！”然后坐到案几后，把惊堂木一拍，两边衙役齐呼：“威武！”狱吏将来俊臣押过来跪下。

来俊臣喊道：“冤枉啊，使君大大！”李续喝道：“有何冤屈，慢慢说来，本官替你作主！”

来俊臣大声道：“法曹余连生贪污受贿，罪不可赦，他向我索要贿赂，我没有给他，所以才被他打入监狱的！我是冤枉的！”

李续叫法曹余连生上堂来当面抵质，戳穿了来俊臣的谎言，而来俊臣又不能提供余连生贪污受贿的其他证据，比如说还有谁送红包给余连生了。

他只能信口雌黄，胡编乱造一些故事，李续听了以后也觉得是假的，但他还在不停地胡说，李续一拍惊堂木说：“你满嘴胡言，退下！”

来俊臣竟然不知趣，又大声道：“我要告密，我要到神都去告密。”李续怒道：“你要告什么密？只管告诉本官。”

来俊臣说：“使君不替我作主，我要到神都去向武后告密。武后发布布告说，只要是自称告密者，各地官员都不得询问阻拦，沿路都要提供驿马官舍，并要免费提供五品官膳食待遇，让他顺利到达洛阳投书铜匦。”

“我现在就要到神都告密，使君还不放我出去，提供驿马和五品官膳食给我？难道使君想抗旨不遵吗？”

李续作为李唐宗室，正在为武后的步步进逼而发愁，不料来俊臣竟然敢拿武后的布告当令箭，触犯了他心中的忌讳，所以大怒。

李续一拍惊堂木，吼道：“堂下囚犯信口雌黄，所说的事情都是胡编乱造，诬陷善良，奸诈无常！来人，将他重打一百大板！”

衙役们将来俊臣拖出大堂，翻倒在地，用棍杖狠狠地打了他一百下，打得他发出猪叫，最后嗓子都叫哑了，还以为他死了，结果他又活了过来。

来俊臣被扔回囚室中生死由命，他的命还真大，痛了一段时日后，竟然又慢慢地好了起来。

挨了这一顿打以后，来俊臣好久都不敢诬告了，老实了许多。过了一年，李续迁任徐州刺史。

博豫之乱后，琅琊王李冲和越王李贞都被诛杀，而纪王李慎也收到了李冲伪造的皇帝玺书，因此受到株连，受到免死流放的处罚，途中死于蒲州。

永昌元年秋季，李慎的长子东平郡王李续也被酷吏威逼自尽了，其他四子也都遇害了，家属被流放到岭南。

载初元年的春天，李续等李唐宗室被杀的消息传遍唐国，来俊臣在和州也听说了。他大喜若狂，立即发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编造了一个精彩的故事。

然后他对外宣称告密，要到洛阳去检举揭发东平郡王李续的罪行。

当时李唐宗室被诛杀殆尽，武后的布告也是家喻户晓，所以州官不敢怠慢，立即按照布告要求，向来俊臣等告密者提供驿马和官舍，并免费提供五品官膳食待遇，让他们顺利到达洛阳投书铜匦。

来俊臣将自己的告密信投入到铜匦西面的伸冤口，对守卫登记的内给使杜元说自己有冤屈要申诉，是李唐宗室害了他。

内给使杜元高兴地说：“李唐宗室可是现在的风口和热点话题，你投对了。要知道猪在风口也会飞，只要投中了风口，即使是农夫、渔民、樵夫，也能够得到圣母神皇陛下的亲自召见呢！”

来俊臣高兴地握住杜元的手说：“谢谢你告知，如果在下真的得到圣母神皇陛下的召见，得到赏赐，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哒！”

此时已是初夏季节，来俊臣在官府安排的客舍里免费居住，每天吃着五品官的膳食，十分愉悦和惬意。

过几天，内给使杜元到客舍来通知他见驾。来俊臣大喜过望，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整体外表显得风流潇洒，气宇轩昂。这年他三十九岁。

来俊臣跟着杜元进宫，头一次进入金碧辉煌的宫殿，十分惊奇，来到朝堂上，看到殿前庑下衙内五仗的威严竟然不怕，跪拜朝见，应对自如，并不慌张。

来俊臣朗声道：“草民状告东平郡王李续不分是非，不辨黑白，冤枉草民！”

圣母神皇用洪亮的声音说：“如何冤枉你的？”

来俊臣回答：“草民曾经向李续告密，说的正是关于博州李冲和豫州李贞阴谋造反的事，如果李续能够遵守陛下发布的布告，早点送草民到神都向陛下告密，陛下就能够提前知道李唐诸王的谋反动态，不待博州和豫州起兵便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圣母神皇点头叫好。来俊臣继续说道：“可惜李续竟然不听草民之言，也不遵守陛下发布的布告，反而认为草民无中生有，信口雌黄，责罚草民一百棍棒！打得草民屁股开花，在床榻上躺了三个多月呢！”

圣母神皇笑了起来，说：“呵呵，你受苦了！”来俊臣说：“草民受点冤枉不算什么，但是草民不能将李唐诸王的谋反动态及时上报给陛下，罪孽却很大，至今草民仍然深以为憾！”

圣母神皇又点头赞许，说：“你不仅聪明绝顶，而且还对朕很忠诚，有一颗忠诚的心！本朝难得象你这样肯舍命告密的人才呀，这次面试朕给你打95分！任命你为侍御史加朝散大夫。”

来俊臣心里乐开了花，没有想到自己没有参加科举考试也能够当上朝官，而且还是由平民百姓一经接见立即授官，免去了很多环节和手续。

来俊臣伏地长拜，高呼：“臣不胜惶恐之至，谢圣母神皇陛下隆恩！圣母神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母神皇面带笑容说：“平身吧，从今以后，你就是真正的英俊朝臣了！”

圣母神皇周知天下事，阅人无数，什么样的人精没有见过？一听之下就知道此人是害人精，但也正是她需要的人。

因为参加科举考试的人很多都不能为她办事，反而经常拿儒家三礼来批评她，所以她直接从告密者中选拔能够为她服务的人才。

而来俊臣也通过告密完成了吊丝的逆袭。侍御史一职属于台院，受命于御史中丞，负责举劾朝官的非法行为，承担执行办案、镇压造反等任务，经常直接指出高官的错误，所以又称为绣衣直指。

来俊臣担任此职，如鱼得水，开始勤学苦练。他在洛州牧院制狱和索元礼一起推鞠囚犯，由于心机深沉而又聪明好学，很快将索元礼的那一套刑讯逼供、酷刑花样和瓜蔓牵连术学得滚瓜烂熟。

侍御史来俊臣审讯案件雷厉风行，仅仅两个月时间就顺藤摸瓜抓获了几千名“罪犯”，以至于神都各大监狱人满为患。

酷吏元老、波斯人索元礼渐渐被他架空了。

留守长安的纳言裴居道是孝敬皇帝李弘的岳父，他以前曾经做过左金吾将军保卫李治。武周革命之际，他站在李唐宗室一边反对圣母神皇称帝。

圣母神皇将案件交给来俊臣去办，来俊臣立即派手下亲信罗织罪名，然后带兵逮捕裴居道，投入监狱。

把大枷实同反刑具布置在地，带裴居道来看，说：“这个就是用来审讯囚犯的刑具！你招还是不招？”

裴居道一见这种可怕的大枷，吓得魂胆飞越，自诬求饶，招供画押。来俊臣又把尚书左丞张行廉牵连进来，逮捕归案。

在圣母神皇称帝前一个月，杀纳言裴居道和尚书左丞张行廉，为圣母神皇顺利登基扫清了障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