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子，钟嬷嬷自然不会让自家二小姐难堪，也不用小翠说明白了，自去床上收了元帕，把梳妆台上一个首饰匣子清空，把那帕子放进去，递给小翠。

小翠接过匣子，面对新进门大奶奶一家子的奴仆陪房，面色羞惭。

这种事本就不该她这样的小丫头过来，当家太太差遣她过来时，并没有多做吩咐，她也没想起拿个装东西的物什。

如今想来，难道让她一个小姑娘这样胡乱拎着那样的东西，幌子一样送回主院吗？

…………

周碧瑶、汪桥两人早饭还没咽下，丫头就报进来，当家太太已经坐在正院堂屋，等新妇敬茶了。

周碧瑶放下筷子，对汪桥说道：“咱们这就过去给娘敬茶吧？”叶欣颜教给周碧瑶的化妆方法，也许会让赵氏看着不悦，可看在汪桥眼里，却是分外欢喜的。

汪桥看着娇媚的妻子，从内心里来讲，他很不愿妻子在母亲面前受委屈。但新妇敬茶无论如何也得走一遭的。

汪桥点点头，“那就过去吧。”

他当先站起身，抢着去扶周碧瑶，歉意说道：“碧瑶你知道我娘是怎样的人，她若是对你挑剔，你看在我的面上，暂且忍耐一二。等你回门之后，就可以去广厦营造上工。到时拿些图作回来，就是在家里也由着你行事，在自己院子里想怎样都行。”

周碧瑶看着汪桥小心翼翼的神色，有些心疼。摊上这样一个娘亲，三哥着实可怜。

“没事的三哥，我心里有数。若是连这些也忍不了，我哪里敢嫁你。”周碧瑶笑道，面上有些狡黠，“不过，一会儿我若是做了什么，三哥你可不能怪我。”

汪桥愣了愣，随即面上露出笑容，“行，我一定帮碧瑶。”这话若是叶欣颜说的，他是万万不敢答应的。可他和周碧瑶相处多年，知道她的品行和行事。他相信，不管什么情况下，碧瑶都不会把他至于焦灼之地。

钟嬷嬷和梁明家的跟在小两口，梁明家的听汪桥答应的痛快，暗自点点头。

虽然赵氏是个刻薄矫情的，可汪桥却真个不错，不论样貌、人品还是性子，都是上佳，除去身份，很能配得上自家二小姐。

两人一进正院堂屋，坐在正中桌旁的赵氏就冷冷开口：“不是说官宦人家的孩子自小就学规矩么，难道这规矩就是让婆母苦等新妇的这碗媳妇茶？”

饶是梁明家的知道赵氏会刁难周碧瑶，可人还走进来就开始刁难的，还真不多见。

汪桥闻言，忙急行几步上前说道：“娘，儿子知错了。儿子昨日宿酒，腹中不舒服，今日吃早饭吃的慢了些，耽误了时间。儿子以后不会了。”

周碧瑶连忙跟上来，低眉顺眼的站在汪桥身边，心里却很满意汪桥的说辞。

她三哥就是聪明，婆母说的是她，可三哥把过错揽到他自己身上，一丝也没提她，婆母就是想借机斥责她都没了机会。

汪桥的话让赵氏听得一阵憋屈，她不过是想好好的当个婆母，她这儿子立时就跳出来阻拦。

老话说的真对，果然就是有了媳妇忘了娘。枉她这么多年辛苦拉扯他，他却为了个相识没几年的女子，违逆于她。

赵氏虽然恼怒汪桥，可真正针对的还是周碧瑶，当下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示意一边的秀芹：“端茶来吧。”

周碧瑶接过茶盏，看了看空无一物的青砖地面。

好在冬日里穿得多，就是没垫子也不算受罪，顶多就是跪地时衣裙沾些灰尘。

她跪下，把茶盏高举过头：“母亲请喝茶。”

赵氏把视线放在茶盏上，又看向跪在身前的周碧瑶，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半晌没有动作，也没有开口。眉头却有些紧，似乎对周碧瑶的样貌不甚满意。

一边的汪桥叫了声：“娘……”被赵氏狠狠瞪了一眼。

进屋就站在一侧的钟嬷嬷和梁明家的见汪桥讪讪的住了口，梁明家的大力咳嗽一声，脸拉了下来。

赵氏瞟了梁明家的一眼，开口对周碧瑶说道：“媳妇儿，你也知道咱们汪家家境不甚好，更比不上你娘家。你嫁给阿桥，算是委屈你了，不过，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家和万事兴……”

不知赵氏是否之前彩排过，这一开口，不紧不慢、滔滔不绝的，就说了两刻钟还多。这期间，周碧瑶一直高高的捧着茶盏，手似乎有些发颤。

汪桥看着心疼，又叫了一声：“娘！”

赵氏不悦道：“新妇进门，怎么也得把话说到了。怎么？你这媳妇金贵，连娘的几句话都听不得了？”

周碧瑶颤着声音说道：“没关系，三哥，母亲说的对，碧瑶认真听着的。”

赵氏坐着的身板更直了一些，正色道：“做女儿时，行事随意些没关系，可嫁做人妇，端庄、循规蹈矩才是最重要的，似你这般把大把的时间和银钱花在妆容上，这就不是过日子了……”

新一轮的巴拉巴拉开始，看着样子，赵氏很可能再说两刻钟不止。

汪桥低垂双目，想到周碧瑶刚出门时说过，她若是做了什么，让他不能怪怨。

汪桥暗叹一声，那就让碧瑶自己来吧。他这个做儿子的，就是想护着她，也不可能护到她周全。她自己争来的保障，才真正能时时给她自己做起主来。

这时的汪桥默默听着赵氏训导，似乎又变成早之前的顺从儿子。

赵氏这次没说多长时间，不多会儿功夫，周碧瑶身形晃了晃，手一松，那盏茶就摔到地上，瓷器碎裂的清脆声音响起。

紧跟着，周碧瑶歪倒在地上。

一侧的钟嬷嬷和梁明家的惊怒上前，连忙去扶周碧瑶。

赵氏扫一眼地上的碎瓷片，再看看周碧瑶红润的面色，心中冷笑，嘴上说道：“你瞧瞧，我说的不错吧？你这金尊玉贵的身子着实需要多多锻炼，若照着你如今这样，别说做人家媳妇，以后就是生儿育女也多是艰难。”

周碧瑶钟嬷嬷两人扶持之下跪直身体，虚弱说道：“母亲说的是，碧瑶会多多锻炼。”

然后，很突兀的，汪桥家堂屋的门被推开了，叶欣颜的身形和声音同时进来：“多多锻炼什么？一般来说，长时间跪的都是祠堂、牌位这些的，碧瑶你这这么跪婆母可不好，赶紧的起来。”叶欣颜带着丫头和嬷嬷进来。

赵氏脸色立即就变了，这是她家阿桥大喜的日子，这个粗鄙刁蛮的妇人却来说这等丧气话，这恶妇咒她是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