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被汪桥这些话堵住,一口气上不来,气的眼泪都要出来。她辛苦养大的儿子,和她这当娘的离心离德,对那狠心盘剥他的外人倒是情意深重。
“我怎么就有你这么一个分不清好歹的儿子?你做那许多事情,只拿一成股,你就觉着多的不行了?别的我不知道,只说这三千两银子,你这么辛苦做事,最后落到你手里能有多少?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不就是希望你能多陪陪娘,希望能看着你安安稳稳的过舒心日子吗?”
又是这些,汪桥心中满是苦涩,母亲的确辛苦,这个他不能否认。可是母亲到底想让他怎样才满意?
汪桥悲伤的看着赵氏,问道:“娘有什么想法?您告诉我,我听您的,您说怎样咱们就怎样。”看来他得好好想想,还要不要留在大伯这里了,还有碧瑶……
“我……”赵氏怔了怔,“娘只想让你能有应得的报酬和待遇,不想你这么没日没夜的替人做事,却让别人踩着你去赚钱享受。”
汪乔摇头说道:“我过去只是个跟着作头做事的工匠,就算一个月能比别人多挣几百个大钱,却也只是个普通工匠。自从跟了大伯父,不过短短几年,人家都能称我一声大管事,咱们的日子也好了太多。母亲说的这些话,我没脸和大伯父开口。”
赵氏瞪了他好半天,才说道:“我今日找过你大伯父。”
“什么?你找我大伯父了?”汪桥立即觉得不妙,“您可说了什么?”
赵氏又把今日早间的事情对汪桥复述一遍。
汪桥听了,简直就是万念俱灰。
他一直觉得,母亲就是太要强了些,其实还是个贤妻良母的,可是,他错了。
他后悔了,当时他就不应该执意想娶碧瑶,当时就应该干脆带着母亲回郃州老家,他和母亲就没有过好日子的命,还是穷日子过起来比较和睦安稳。
他真不知道母亲做的什么美梦,自己出来做事?怎么就能想的那么简单呢?忘了父亲是怎么死的?忘了大伯兄弟几人是怎么入狱的?
他自己一个毫无根基的人出来做事,能不能支撑一个营造行上尚且不知,即使能做起来,又怎么能长久?怎么敢发达?
率领一众匠人安安分分的做事,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母亲说不见大伯父忙碌,她怎么就没见大伯父是怎么用人的,用什么手段和心计收拢工匠做事的?
让人心甘情愿的跟着做事、听从吩咐调配,那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不然为什么四伯父这么多年都做零工,直到跟着大伯父,才开始领人做事?那是大伯父在后面撑着呢。
“娘,我听您的。”汪桥渐渐平静下来,说道,“过了年,咱们回郃州老家。大伯父不是说分给我一成股的银子吗?咱拿着银子回老家,那里咱熟识,我回去自己办一家营造行,自己赚银子。”
呵呵,干脆把银子都折进去也就省心了,也全了他对母亲的孝道,以后也能过安稳日子了。
他把母亲带走,也能让大伯父少些后顾之忧,安心做出一个能让天下匠人称道的营造行。
母亲那句“皇上的朝廷和叶家的朝廷”的话,若是多来上几次,只怕会给安国公府招祸,到时候连着大伯父一家也受牵连。
赵氏听了一愣,随即问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汪桥认真的点点头,“是,这是儿子的真心话。”
赵氏迟疑片刻,有些期盼的问道:“那,周家二小姐呢,她能愿意跟着你回乡下?”
汪桥低头捧起茶杯,掩下心中的苦痛,“算了,人家是知府大人的女儿,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肖想的,想来她跟着我也是委屈。咱们还是找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吧。”
他真的对不起碧瑶。母亲对他有养育之恩,不管母亲怎样,他孝顺母亲都是应该的,可碧瑶一个好好的女孩子,没道理过这种糟心日子。
是他混蛋,让碧瑶的名声受损。可是,名声受损不过是一时的,若是真的嫁给他,那就是一辈子的煎熬了。
听了汪桥平静的言语,赵氏又狐疑的打量半天,见汪桥没什么异样,心中渐渐升起对未来的希望,“阿桥,你若是早些能这么想该多好。咱是平民百姓,就要安分的过平民百姓的日子,那些富贵的官家小姐咱们不能要。”
汪桥点头,“对,本来就是高攀,勉强得来的,终究不妥。”
“儿啊,你能想通就最好了。你这么好的手艺,等咱回到郃州,把营造行办起来,到时候赚了钱,有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给自家媳妇装扮着,一样富贵、一样有身份。比那时时需要端着、捧着的官家小姐称心如意的多。”
汪桥再次点头应道:“您说的是,之前是我想岔了。”
赵氏从去到清河村就没开朗过的心情,这时终于好起来了。
她在清河村住了一年多,早听村里人说过,齐家二房回乡的时候,就是一辆破旧驴车,带着一车的破烂物件,住处都是捡的村里废弃房子。直到做起营造行,才开始发家。
她家阿桥有好手艺,若是再带着本钱回自己老家做营造行,那不是很快就能像齐家那样发家了吗?
“行,那咱们过了年就回乡。阿桥,你好好把帮你大伯把这桩事情做好。银子什么的,咱就不计较了,给不给的都不说了,就当报答你大伯父这几年对你的扶持之恩。”
这时的赵氏心情舒畅,儿子过年的忙碌,和三千两银子到底该给自家儿子多少,她也不再纠结,只一心畅想着,这儿子回乡,给她挣来一份和齐家一样的家业。
汪桥则心中冰冷,和齐家一样的家业?呵呵。
把赵氏送会上房,汪桥回到自己房里,站在桌案前,把一张上好的宣纸铺在案上,怔怔的看了良久,一滴眼泪滴在纸上,晕染开来,紧接着又是一滴……
第二天一大早,汪桥青着眼圈,等到遛弯儿回来的齐友年,说道:“大伯,您别再张罗买什么院子了,用不着了。咱们先把这个当紧的营生做完,余下的事,做完营生再说。”
齐友年见汪桥牵着马,说道:“这么早就走?还没吃早饭吧,来,咱们先一起吃了早饭,顺便大伯和你说几句话。”
汪桥摆摆手,“别了,我想吃城北那家卤杂汤面了,今日赶早就吃汤面去。大伯若是有事,等做完再说。”说完,牵着马,转身出门走了。